第一章 被改變命運的那個夏天

不到18歲的林南第一次離開家鄉,他登上去往省城的客輪後,沒有轉身去看一眼他生活了十多年的這個小縣城,一頭紮進客艙後就躺在了自己的鋪位上。

客輪的四等艙空間非常狹小,有幾個光膀子的人在喝酒,肆無忌憚地在大聲說話。

“去年的這個時候還在說世界末日要到了呢,結果怎麽樣?虛驚一場。”

“我從來都不相信那樣的事情,該吃吃,該喝喝。”

“就是。有錢人才害怕世界末日呢。”

現在的這一切對我來說就相當於世界末日。林南心裏悲哀地想著。這時候忽然傳來了孩子的哭叫聲,林南再也忍受不了客艙裏麵刺耳的喧鬧和混雜著酒精氣味的臭烘烘的空氣,從鋪位上爬起來跑到了艙外。

客輪已經駛入主航道,目光遠處的小縣城灰蒙蒙的一片。林南曾經的夢想是遠離這個地方,一路向北去往首都。然而他的這個夢想破滅了。是父親的粗暴改變了這一切。

林南在艙外的甲板上站了會兒,不過內心的蕭索讓他很快就對眼前的風景失去了興趣,他回到船艙躺在了狹窄的床鋪上,強迫自己去忍受嘈雜和臭味的折磨。

林南是在上午的時候上的船,度日如年般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晚上,當時間臨近午夜,船艙裏麵終於安靜下來之後,他卻發現客輪發動機的聲音震耳欲聾。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非得讓我去上這樣的一所學校?父親的專橫、母親的慈愛、李晴的拒絕,還有那個叫馬德華的家夥……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刻紛紛湧入腦海,讓他一時間難以入眠。

林南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什麽時候睡著的,後來是船艙裏麵幾個孩子的哭聲吵醒了他。醒來後他就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終於到了。孩子在發燒,我們一下船就去醫院。”

接下來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帶孩子去醫院吧,陳老板要我盡快去工地。10萬塊錢的工程呢,萬一陳老板一生氣不把這個工程給我的話,我們家今年就完了。”

女人道:“那你給我點兒錢,到了醫院肯定要輸液。”

男人猶豫了一下,說道:“不就是有點兒發燒嗎,不要動不動就去醫院。我小時候也經常發燒,過幾天就好了。”

女人頓時生氣了:“你就是舍不得錢,那你掙錢來幹什麽?”

兩個人開始爭吵。林南更是心煩,走出船艙去看了看,發現天色已經微微亮,客輪早已靠岸,薄霧籠罩中的江對岸一片燈火輝煌。這就是江南省城啊,與電影、電視中的香港比也毫不遜色。這一刻,林南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一直以來井底之蛙般的渺小。難怪那麽多人要從那個小縣城裏麵走出來,原來外麵的世界確實是不一樣。

這一刻,林南心中的蕭索稍稍減少了些許。

由於時間尚早,學校接新生的校車還沒有到,林南不想拉著行李箱在那裏等待,於是就叫了一輛出租車,一路上全是高樓大廈,燈光閃爍,1個多小時後才到達目的地,付車費的時候才知道這一趟竟然花費了90多塊錢。他畢竟是第一次離開家門,對金錢的概念有些抽象,剛剛感覺到的肉痛很快就被他放下了。

從出租車上下來,林南拖著行李箱站在學校的大門前麵。學校的大門不如縣中學氣派,“江南醫科大學”幾個字看上去斑駁而且破舊,藍色的字體看上去是那麽的俗氣,本來剛剛好一些的心情一下子又變得糟糕起來。他輕歎了一聲,朝著校園裏麵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保安從學校大門旁的值班室出來攔住了他:“你是幹什麽的?”

林南本來心情就不好,問道:“這是保密單位嗎?外邊的人不可以進去?”

保安皺眉看著他:“我看你帶著箱子,像是今年的新生,可是你這身打扮……”

林南穿著背心和大褲衩,腳上是一雙拖鞋。他又想起自己前不久將頭發剃得幹幹淨淨的腦袋,禁不住就笑了:“天氣這麽熱,這樣穿才舒服。我確實是今年的新生,你要不要看看我的錄取通知書?”

保安也笑,說道:“學校現在還沒有到上班的時間,你最好在這裏等一會兒。”

林南不明白:“為什麽?”

保安解釋道:“人家還沒有上班,你去哪裏報到、繳費?你隻有在報到之後才會知道自己的寢室在什麽地方,除此之外還要去給自己的飯卡充值,不然你就沒辦法去學校的食堂吃飯,所以你現在最好是在這裏等著。”

早知道我就在碼頭等學校的校車了。林南問道:“這周圍有吃早餐的地方沒有?”

保安朝校門外一側的方向指了指:“下麵有幾家餐館賣早餐,這時候應該開門了。”

林南拖著皮箱朝著保安剛才所指的方向走去,不遠處果然有一家賣早點的餐館。餐館裏麵的顧客還不少,不過都不像是學生的樣子。他坐了下來要了一籠小籠包、一碗粥、一碟鹹菜,一共還不到5塊錢。

早知道就不該坐出租車了。林南這才真切地感覺到肉痛。這時候他就聽到旁邊桌上有人在說:“今天下午你媽媽就要進手術室了,我心裏麵慌得很。”

另一個聲音安慰道:“給我媽媽做手術的是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最知名的葉教授,爸,您放心吧。”

中年男人說道:“我怎麽會不擔心呢。那麽大的手術,要在身上開好幾個口子,從一個地方取出神經後放到另外一個地方去接上,想想就害怕。”

年輕人道:“人家葉教授已經做了很多這樣的手術,不會有問題的。爸,您就放心吧。”

林南聽著雖然覺得新鮮,但腦子裏麵又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一個血淋淋的場景,頓覺一陣陣反胃,看著蒸籠裏麵的小籠包再也沒有了胃口。

終於等到了學校上班的時間,林南從保安那裏得知新生都是在學校的圖書館裏麵集中報道並辦理相關手續。

從學校校門到圖書館的距離很近,林南一路上看到了學校的教室以及不遠處的運動場。第一印象覺得這所學校的麵積很小,似乎比他就讀過的縣中學大不了多少。

學校圖書館的占地麵積也不大,紅磚黑瓦,卻毫無古樸之感,想來應該是20世紀中期的建築。林南曾經聽說過,一所高校的底蘊往往可以從它的圖書館體現出來。

圖書館裏麵陳舊不堪,地上白色的瓷磚都已經泛黃了。看到眼前的種種,林南的心境又一次變得糟糕起來。

很快就辦理完了入學手續,林南知道自己被分到了臨床醫學係2班。隨後他又去給飯卡充了些錢,媽媽給他的銀行卡裏麵的錢一下子就少了一半多。

剛才林南在辦理入學手續的時候有好幾個工作人員都在皺眉,林南的心裏很是不以為然:都21世紀了,思想還這麽保守,由此可見這所學校真的不怎麽樣。

雖然林南的發型和穿著有些另類,不過還是有一位高年級的誌願者熱情地過來對他說道:“今年的新生都住在3號公寓,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林南已經知曉了他的寢室是3號公寓的212房間,眼前這位誌願者的熱情一點兒也沒有感染到他。他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是。”

那位誌願者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也像剛才那幾個工作人員一樣皺了皺眉。

林南從圖書館裏麵出來的時候已經有新生陸陸續續前來報道,校園裏麵也不再像他剛剛到達的時候那麽安靜,時不時有一些穿白大褂的人從眼前經過。

難道這就是工作服,或者是校服?林南覺得有些好笑。

校園雖然不大,林南還是詢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了自己住的那棟公寓。9月份的江南省城依然十分炎熱,林南到達公寓下邊的時候已經是一身的臭汗。

沿著過道朝裏麵走去,一直走到最裏麵。212寢室的房門是虛掩著的,裏麵有說話的聲音傳出來。林南又抬頭看了一眼門框上麵的門牌號,推開門走了進去。

祝衡陽前一天就到校了,他住進寢室後不久趙宏亮和李敢也先後來到,三個人做了自我介紹後很快就熟悉了起來。

趙宏亮長著一臉漂亮的絡腮胡,身高近180厘米。李敢比趙宏亮稍微矮些,身材瘦長,皮膚白淨。這兩個人的相貌讓五短身材的祝衡陽羨慕不已,他看了一眼還空著的那個床位上的名字,說道:“我們寢室就差這個叫林南的家夥了,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到。”

李敢開始去收拾自己的東西,說道:“就這兩天的事情,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他了。”

祝衡陽道:“醫學本科專業的學製長達5年,我們要在一起生活那麽長的時間,所以我很想早點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趙宏亮也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說道:“其實我也蠻期盼早點見到他的。”

祝衡陽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趙宏亮皮箱裏麵的那瓶酒:“五糧液?你是個富二代?”

趙宏亮急忙道:“這是別人送給我爸的,我走的時候偷了瓶出來。”

祝衡陽頓時就明白了:“原來你爸是當官的。”

李敢在一旁道:“而且估計官位還不小。”

趙宏亮不以為然道:“小地方的副縣長,也不算什麽大官。”

祝衡陽感歎道:“副縣長啊,很大的官了。李敢,你爸媽是幹什麽的?”

李敢擺手:“我家在國防三線的大山裏麵,父母都是普通人。祝衡陽,你呢?”

祝衡陽含含糊糊道:“我父母也是普通人。”他又看了一眼那張空床位,心想:不知道這個家夥為什麽到現在都還沒有來。

新生來自四麵八方,彼此間並不熟悉,幾個室友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小團體。祝衡陽、趙宏亮和李敢一起在學校的飯堂吃了晚餐,又逛了會兒校園,回到寢室閑聊到午夜過後才各自上床睡覺。

由於頭天晚上睡得較晚,祝衡陽他們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9點後才起床。此時飯堂早已賣完了早餐,祝衡陽拿出幾封米花糖朝李敢和趙宏亮遞了過去:“將就吃點,看來明天得早點起床才行了。”他再次看了一眼那個空床位,“他今天應該到了吧?”

趙宏亮啃了一口米花糖:“味道不錯……今天是錄取通知書上麵新生報到的最後一天,他肯定應該到了啊。”

他們正在那裏說著話,就見一個身穿背心、大褲衩,踏著一雙拖鞋的光頭進來了,幾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林南沒有和寢室裏麵的那幾個人打招呼,他去推開了旁邊那道門看了看,發現裏麵是一個洗漱間,還裝有淋浴噴頭。隨後又觀察了一下房間的四周,裏麵有4個獨立的單元,每個單元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上麵是一張單人床,下麵的空間是學習室,裏麵擺放著一張簡易的書桌,他一眼就看到了貼有自己名字的那個地方。

林南將皮箱放在小空間裏麵的書桌上,打開後拿出毛巾和需要換洗的衣服,隨後就進了洗漱間。

居然有熱水。林南的心情稍微好了些,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從洗漱間裏麵出來的時候林南發現剛才還坐在一起的那3個人都已經躺在了**,寢室裏麵一片靜謐。他也沒有在意,簡單收拾一下東西後就爬到了**躺下。

這就是我即將要開始的大學生活嗎?林南心裏麵鬱鬱地想著。

在迷迷糊糊中林南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睜開眼後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笑眯眯的臉。

馬德華是林南高中時候的同班同學,他的父母都是農民,家庭條件不大好,學習成績很一般,沒想到他竟然也考上了這所學校。林南的心裏麵很煩躁,卻又不想表現出來,問道:“你什麽時候到的?”

馬德華道:“我昨天就到了。林南,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過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再多想了,既來之則安之……”

林南從**坐了起來朝他擺手道:“你別說了。對了,你被分到了哪個班?住的是哪間寢室?”

馬德華回答道:“臨床醫學係5班,我住在4樓,就在這樓上。林南,已經11點過了,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吧。”

幸好不是在一個班上。林南暗暗鬆了口氣,說道:“你自己去吧,我還想再睡一會兒。”

剛才兩個人的對話都被祝衡陽他們聽在了耳朵裏麵,禁不住都暗暗在想:這是什麽個情況?

馬德華能夠理解林南糟糕的心境,歎息了一聲後轉身離去,沒想到剛剛出門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陳世知是省人民醫院的院長,腦外科專家。在高考結束後他曾經問過兒子:“你今後想做什麽職業,考慮好了嗎?”

陳誦回答道:“我想和您一樣,做一名醫學專家。”

陳世知欣慰道:“你的記憶力特別好,非常適合學醫。那就報考江南醫科大學吧,距離家近,而且江南醫科大學的現任校長是我大學同學,今後你還可以推免他的碩士生,然後再轉博,這樣的話你今後會少走彎路。”

陳誦問道:“醫學專業需要很好的記憶力嗎?”

陳世知點頭:“是的。特別是最初階段的基礎醫學的內容,很多東西難以理解,主要靠背。當你記住了那些內容之後,今後在臨床實踐中再回過頭去理解就容易多了。”

陳誦又問:“今後推免研究生需要什麽樣的條件?”

陳世知回答道:“從進校開始各科成績優良,如果是主要的學生幹部的話還會獲得加分項。”

陳誦笑道:“我會努力的。”

陳世知告誡兒子:“一個人要有遠大的理想,不要太早去考慮個人感情的問題。”

陳誦點頭:“我知道了。”

於是陳誦的第一誌願就填報了江南醫科大學的臨床醫學係。他的學習成績本來就不錯,這次高考的發揮也還算正常,最終被江南醫科大學錄取當然毫無懸念。

陳誦在報到後的第三天上午被叫去樓下的學生工作辦公室開會。

江南醫科大學的學生管理比較特別,除了學校的學生處之外,下麵還設置了學生工作辦公室。由於臨床醫學專業是大係,所以學生工作辦公室以年級為單位設置。

裴佳琪是這一屆臨床醫學專業學生工作辦公室的負責人。她3年前從江南師範大學心理學專業碩士畢業後公考到了這所學校的學生處工作。

裴佳琪的長相不算漂亮,齊耳的短發看上去很幹練。待參加這次會議的學生都到齊後她說道:“我和沈老師都參加了這一屆臨床醫學專業的錄取工作,我們花費了大量的時間查看了所有新生的檔案資料,從中選出了各個班的臨時負責人,也就是在座的各位了。我們學生工作辦公室就我和沈老師兩個人,要負責全年級300多個學生的管理工作,工作量巨大,所以接下來的很多事情都需要大家去做……”

裴佳琪說的沈老師叫沈洪濤,今年剛剛從本校衛生管理專業碩士畢業。待裴佳琪講完後他說道:“臨時負責人其實就是暫代班長的職務,目前大家的主要工作就是盡快去熟悉班上每一個同學的情況,盡快將他們組織起來形成一個有凝聚力的班集體。”

開完會後陳誦回到寢室:“經過這兩天的交流,我們相互之間已經比較了解和熟悉了,希望大家今後多多支持我的工作,拜托各位了。”

來自外省某個縣城的何國勝立刻道:“你放心吧,我永遠都會支持你的,隻要你一聲令下,讓我幹什麽我就去幹什麽。”

寢室裏麵的另外兩個同學也都表了態。陳誦朝他們抱拳:“謝謝大家了。”

隨後,陳誦就朝隔壁寢室走去,沒想到就和急匆匆從林南他們寢室出來的馬德華撞到了一起。馬德華連忙道歉:“對不起……”

陳誦的心情極好,當然不會在意:“沒事。請問你是我們班上的哪位同學?”

馬德華道:“我是4班的馬德華。你是?”

陳誦一聽他並不是自己班上的同學,也就懶得回答他:“沒事。你去忙吧。”

陳誦進入212寢室,臉上微笑著說道:“大家好,我是學校指定的班上臨時負責人,也就是你們今後的班長。我叫陳誦。”他將目光看向林南,“你叫什麽名字?”

林南的心情正糟糕,指了指床沿處自己的名字:“你不識字啊?”

陳誦怔了一下,不高興道:“你這是什麽態度?我可是你的班長,我們應該互相尊重才是。”

林南從**下來,打量著對方笑道:“原來是班長大人啊。嗯,穿得倒是不錯:上白下黑,一看就是個嫖客。哈哈!”

陳誦的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短袖襯衣,打著一條藍白相間的領帶,下身是一條黑色的西褲,頭發梳得溜光。他一開始沒弄明白林南那句話的意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臉一下子就漲得通紅,指著對方:“你……”

寢室裏麵另外的3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陳誦指著林南的手在發抖:“你,太過分了!”

林南乜斜著他:“切!是不是個人都想來管我,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陳誦是第一次遭遇到這樣的事情,氣得嘴唇直哆嗦,卻不敢去直麵滿臉寒霜的林南,隻好轉身朝外麵走去。當他走到寢室門口的時候又覺得不能就這樣算了,轉身對林南大吼了一句:“你,你太不像話了!”

“林南,你牛!認識一下,我叫趙宏亮。”趙宏亮指了指另外兩個人,“他叫祝衡陽,這位是李敢。”

林南淡淡道:“你們好,我叫林南。”

趙宏亮卻依然激動著:“說實話,你剛剛進來時候的那身裝扮可是把我們都給嚇住了。林南,想不到你這麽酷。對了,我這裏正好有兩瓶好酒,要不我們去食堂買點菜回來一起喝點?”

旁邊的祝衡陽笑道:“林南,這家夥偷了他那副縣長老爹的1瓶好酒。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麵,今後還要在一起生活5年呢,要不今天就一起喝點?”

林南見寢室裏麵的這幾個人似乎都還不錯,也正想喝點酒發泄一下,說道:“這樣吧,趙宏亮出酒,我出菜。我這就去飯堂買些下酒菜回來。”

趙宏亮豪爽地一揮手:“既然是我請客那我就請到底,我們一起去飯堂買些下酒菜,我出錢。”

林南卻不想占人家的便宜,說道:“要不我們去學校外邊的飯館吧,AA製。”

祝衡陽急忙道:“外邊太貴了,就去飯堂吧。”

林南估計祝衡陽家裏的情況可能不大好,說道:“那就去飯堂吧,我們每個人最多買兩個菜差不多就夠了。”

學生食堂距離公寓不遠,就相隔一個籃球場。此時正是高年級下課的時候,飯堂裏麵的人特別多,一排排的餐桌處幾乎坐滿了人。林南一進去就看到了陳誦,他和幾個女生坐在那裏一邊吃飯一邊在說著什麽。陳誦正好抬起頭來,當他看到林南的時候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起來。

林南沒有理會他,跟著趙宏亮他們一起朝著賣飯菜的地方走去。

賣飯菜的地方人滿為患,林南好不容易才擠到了前麵,這時候一個剛剛買完菜穿著白大褂的學生轉過身來,伸出手在林南的胸前重重推了一把:“擠什麽擠?”

林南怒不可遏,狠狠一拳朝著對方的臉上砸去,那人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飯菜灑落了一地。

這時候趙宏亮他們都跑了過來,問道:“什麽個情況?”

林南指了指地上那人:“這家夥欺負我。”

那人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大聲罵道:“一個新生,居然敢打我?”

林南伸出拳頭:“要不要再試試?”

那人發現林南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不敢繼續挑釁,罵罵咧咧地走了。

趙宏亮朝林南伸出大拇指:“南哥,你牛!”

林南怔了一下,其實他也不大明白自己剛才為什麽那麽憤怒。

幾個人買好飯菜回到寢室,除了祝衡陽買的是一葷一素之外其他的都是葷菜,林南覺得這幾個室友還不錯。

趙宏亮拿出一瓶酒來打開。

祝衡陽道:“五糧液呢,你就這樣打開了?”

趙宏亮毫不在乎的樣子:“就這1瓶,喝完了就沒有了。”

林南的心思卻不在趙宏亮的酒上麵,說道:“我覺得有些奇怪,剛才那個家夥怎麽知道我是新生?”

李敢笑道:“你全身上下都是新衣服,人家當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林南和寢室的幾個同學一起去了一趟市中心。趙宏亮買了一副圍棋,他問林南:“你會下圍棋嗎?”

林南搖頭道:“以前我爸不讓我下棋,說這東西太耽誤時間。”

趙宏亮道:“下棋可以訓練邏輯思維,要不回去後我教教你?”

林南問道:“學起來難嗎?”

趙宏亮道:“學會很簡單,要下得好的話就不容易了。”

接下來李敢買了一把吉他,林南羨慕地看著他:“想不到你還會這玩意兒。”

李敢朝他古怪地一笑:“我也是初學,不過學會了這東西找女朋友就方便多了,要不你也買一把?”

林南一下子就想起了李晴,急忙道:“算了,我可沒有這方麵的天賦。”他見祝衡陽和自己一樣什麽東西都沒有買,問道:“你呢?你有什麽愛好?”

祝衡陽道:“我會做飯,可惜寢室裏麵沒有鍋灶。”

幾個人都笑。

林南發現自己啥都不會,很是羨慕趙宏亮和李敢,心想要是今後自己有了孩子,一定要培養他各種各樣的愛好。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陳誦沉著一張臉進來質問道:“你們跑到什麽地方去了?外出前為什麽不向我請假?”

林南背對著寢室門口沒有轉身,說道:“外出前要向你請假?這件事情我怎麽不知道?班長大人,在這之前你告訴過我們嗎?”

陳誦道強忍著怒氣說道:“輔導員在公寓下麵的公告欄上張貼通知,今天晚上7點鍾臨床醫學係的全體新生在學校的小禮堂開會,你沒看見?”

林南道:“公告欄?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非得要去看那個地方。再說了,晚上7點鍾才開會,我們又沒有遲到,你在這裏咋呼呼的幹什麽?”

陳誦再也忍不住了:“林南,你是不是覺得你才適合做這個臨時負責人,所以才像個刺兒頭一樣的老是針對我?”

林南“哈哈”大笑著說道:“班長?那都是我以前當剩下的,你以為我會在乎這個?”

陳誦氣得轉身就走。

幾個人慢吞吞去往飯堂吃了晚餐,問了一個高年級女生學校小禮堂的位置後就直接去了。到了小禮堂外邊的時候他們發現其他班上的同學正在列隊,於是就在那裏等候。

不多一會兒陳誦就帶著班上的同學來了,一見到他們就批評道:“班上的其他同學都在公寓外邊集合,你們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趙宏亮氣得臉都紅了,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辯駁。林南冷冷道:“你什麽時候告訴過我們要在公寓外邊集合?陳誦,要麽你就是一個小人,要麽就是你的工作能力有問題,不過我倒是希望你是屬於後者。”

當著那麽多同學的麵被懟,陳誦很是尷尬,不過他還是忍住了,說道:“入列吧。”

林南直接跑到了隊列的最後麵,趙宏亮和李敢也一起跟上去了,祝衡陽猶豫了一下,隨即也去站在了李敢的旁邊。

這一屆臨床醫學專業的新生大會在晚上7點鍾準時開始,小禮堂裏麵幾乎坐滿了人。主席台上坐著林南頭天在辦公室裏麵看到的那兩位老師。

裴老師說道:“同學們好,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叫裴佳琪,我旁邊的這位老師叫沈洪濤。接下來同學們將在這裏學習、生活長達5年的時間,日常的管理和服務工作就由我和沈老師負責。今年我們學校臨床醫學係一共招收了302名學生,也就是在座的各位同學了。我們學校的一本專業,其中包括臨床醫學、麻醉學、影像學以及法醫學,今年招收的最高分數高達631分,這個分數隻比北大、清華在我們江南省的錄取線少了不到10分……”

說的就是我了。林南沒有一丁點自豪的感覺,反而心裏麵膈應得慌。隻感覺到主席台上老師的聲音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遙遠。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坐在旁邊的趙宏亮拍了拍他的胳膊:“南哥,輔導員任命你做學生分會的學習部長呢。”

林南大吃一驚:“什麽?”

趙宏亮奇怪地看著他:“剛才你沒聽見?陳誦居然是學生分會的主席,從今往後這個家夥不知道有多得意。”

難道陳誦是這個學校校長的兒子?不然的話輔導員為什麽如此關照他?不過這個什麽學習部長我是不會當的……他正這樣想著,就聽到主席台上麵的裴老師說道:“我剛才已經講過了,因為同學們才剛剛進校,相互之間缺乏了解,所以學生分會和班上的主要負責人都暫時由我們任命,等到下學期開學之後再由在座所有同學參與推選和選舉。現在,請學生分會的成員上台,讓同學們認識一下。”

陳誦第一個站起身來朝主席台上麵走去,接下來就有幾個人跟在了他的後麵。林南卻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趙宏亮急了:“南哥,快上去啊。”

林南搖頭:“我不想當這個狗屁學習部長。”

學生分會的成員在主席台上麵站成了一排,陳誦側身看了一眼後跑到裴佳琪身旁嘀咕了幾句,裴佳琪點了點頭,說道:“學生分會的成員除了林南同學之外全部都在這裏了。在今年的新生中,陳誦的高考成績僅次於林南同學,他從中學就一直擔任主要學生幹部,我們認為,由陳誦同學暫時擔任學生分會主席是比較合適的。此外,我們學校今年招收的最高分數的考生就是林南同學,所以學生分會的學習部長也就非他莫屬……”

接下來裴佳琪開始一一介紹學生分會其他成員的情況。坐在林南另一側的李敢低聲讚道:“林南,想不到你這麽厲害啊。”

趙宏亮和祝衡陽也都在驚訝地看著林南。

矮子中充高子罷了。林南隻是淡淡笑了一下。

介紹完學生會成員後,裴佳琪又宣布了各個班的班委名單,林南沒想到陳誦居然還兼任了班長,心裏不禁冷笑:看來這家夥還真是一個官迷。

接下來是沈洪濤講話:“同學們好,我是沈洪濤,今年剛剛從本校畢業。我們辦公室就裴老師和我兩個人,今後同學們有任何事情都可以來找我們。接下來我開始宣講學籍和學生管理條例……”

他這一講就是漫長的兩個多小時。林南大致聽了一下,大概的意思是本校還沒有開始實行學分製,課程分為必修和選修,凡是一學期有3門必修課程不及格者將被留級。除此之外還有學校紀律方麵的各種條條框框。

林南聽得索然無味,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後來還是在大會結束的時候趙宏亮叫醒了他。

在回寢室的路上李敢問他:“你為什麽不想當學生會的幹部?”

林南道:“沒興趣。”

祝衡陽在一旁說道:“確實沒什麽意思,不自由。”

趙宏亮道:“給陳誦當下屬?我要是南哥的話也不會幹的。”

“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情。”林南說道,“別說這件事情了,早點回去睡覺吧。”

“林南,裴老師讓你去一趟她的辦公室。”林南剛剛回到寢室就聽到外麵傳來了陳誦的聲音。

公寓底樓第一個房間的門框上麵掛著一個牌匾:2000級臨床醫學係學生工作辦公室。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林南剛剛站在門口的時候裴佳琪就已經抬起頭來招呼他道:“林南,進來吧。”

林南在老師麵前一貫規矩,他忐忑地朝著裴佳琪走了過去。

裴佳琪看著林南微微一笑,歉意道:“這幾天我忙昏頭了,讓你進學生分會的事情本來應該提前和你溝通一下的。林南,我看過你的資料,你在中學階段一直都是學生幹部,為什麽到了大學後想法就變了呢?”

林南不想撒謊:“我對醫學專業實在沒有多少興趣,擔心今後成績不好鬧笑話。”

裴佳琪詫異地問道:“那你為什麽要報考這個專業呢?”

林南苦笑了一下,卻沒有回答。

裴佳琪似乎明白了:“那就是你父母希望你學醫?”

林南點了點頭。

裴佳琪道:“這說明你是一個很聽話的孩子嘛。可是,為什麽才剛剛到校就打架呢?”

很可能是陳誦告的狀。林南覺得很委屈,說道:“那個人見我是新生,就想欺負我,我隻不過是自衛罷了。”

裴佳琪笑了,說道:“縣公安局副局長的兒子,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啊。那你把當時的情況詳細對我講一下吧。”

林南將先前發生在食堂的事情講述了一遍,裴佳琪聽完後笑著問道:“你知道什麽叫自衛嗎?”

畢竟林南出身於資深警察家庭,對基本的法律概念還是有所了解的,訕訕笑了一下,說道:“但是他當時的那個動作實在是太讓人氣憤了,特別是他看我那眼神,對,他那眼神就是一種藐視。”

裴佳琪道:“所以你覺得自尊受到了極大的侵犯?”

林南實話實說:“反正當時我很氣憤,然後就出手了……”

裴佳琪道:“不對,聽你剛才的講述,對方推你的那一瞬間你就出手了,是不是這樣?”

林南愣了一下,點頭道:“是的。”

裴佳琪道:“很顯然,你的心裏麵窩著一口氣,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來。也就是說,今天那個人推你的那一下,嗯,還有對方的眼神,都隻不過是一個導火索罷了。”說到這裏,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微笑著問道:“你到了我們學校後是不是看什麽都不順眼?”

林南的心裏麵很驚訝,卻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裴佳琪抓住了林南臉上一閃而逝的表情,繼續說道:“我知道了,以你的高考成績完全可以報考更好的學校,可是你父母卻……不對,從你這次的過激行為來看,你的心理上充滿著強烈的逆反,所以你不大可能屈從於父母的想法……難道是他們背著你去修改了你的高考誌願?”

林南被裴佳琪的睿智震驚得目瞪口呆,點頭道:“是的。”

兒子高考第一天的早上,天忽然下起了暴雨。

錢秀如對丈夫說道:“老林,外邊下那麽大的雨,你開車送送孩子好不好?”

林澤棟多年前在追捕一名罪犯的過程中造成小腿粉碎性骨折,留下了殘疾,他瘸著一條腿走出了家門,到了門外後才扔下一句話來:“今天我們公安局所有的幹警都要去維持秩序,我這個公安局副局長更要以身作則帶好頭,必須確保高考期間不出任何的問題。他都這麽大了,讓他自己去。”

錢秀如是縣城一所小學的教師,幾年前才從雙橋鄉小學調到縣城,她的性格溫婉,對丈夫的話從來都是一概聽從。她歉疚地看著兒子:“我也要上班,你就自己去吧。”

其他同學的家長不但要送孩子去考場,還會一直站在學校的大門外等候。林南的心裏麵很不高興,嘴上卻淡淡說道:“他一直都是這樣,我早就習慣了。”

錢秀如急忙道:“以前我和你爸兩地分居,他很少在你身邊。現在他是副局長,工作很忙,你要理解他。你爸剛才走的時候沒有穿雨衣,他是留著讓你穿著去考試。我們就你這一個孩子,你爸還是很疼愛你的。雨衣在大門的門背後,你穿上吧,千萬別淋著了。”

林南賭氣沒有去穿父親的那件雨衣,拿著一把雨傘出了門。當錢秀如去取下雨衣追到樓下的時候,發現兒子已經消失在了瓢潑般的雨幕之中。

一路上的暴雨傾瀉如注,電閃雷鳴,風雨躲過雨傘拍打在林南的身上,當他到達學校大門外的時候褲腿和腳上的膠鞋早已經濕透了。

暴雨中的學校大門外全是舉著雨傘的學生家長,五顏六色的看上去非常壯觀。林南進入到考場後第一眼就看到了李晴。

林南是在前不久才忽然發現自己不可救藥地暗戀上了這個叫李晴的女同學,他因此無法集中精力,心情煩躁不安,他曾經不止一次地試圖將這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從腦子裏麵拉扯出來,揉碎後扔得遠遠的,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林南有些心虛,急忙去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這時候李晴轉過身來給了他一包紙巾,問道:“你怎麽淋成了這個樣子?”

高中時候的男女同學之間是很少說話的,林南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說道:“謝,謝謝你。”

李晴朝他笑了笑。她的笑容是那麽的美,美得讓林南在兩天的高考過程中沉浸於其中,頻頻走神。

高考結束後林澤棟問兒子:“考得怎麽樣?”

林南有些意外,在他看來,父親不關心他才是正常的。他回答道:“語文和數學出了點問題,估計北大、清華是沒有希望了。”

林澤棟驚訝了一下,嘴裏卻隻是淡淡冒出了一個字:“哦。”

當天晚上,班上的同學韓衝跑到家裏來叫林南出去吃飯:“考完了,大家聚一聚。AA製。”

當時林澤棟沒在家,林南找媽媽要了錢後就跟著去了。

同學聚會的地方在韓衝家裏。韓衝的父母外出旅遊去了,酒和菜是從附近的一家小賣部和小飯館叫的。參加聚會的都是男同學,隻有5個人。開始的時候韓衝就說道:“不準說高考的事情,今天高高興興喝酒。”

這時候林南驚訝地看到,韓衝和在座的那幾個家夥竟然都在抽煙。

韓衝遞給了他一支:“要不要試試?”

父親經常在家裏抽煙,林南曾經好幾次厭惡地提醒他:“二手煙危害很大,你能不能去外邊抽?”

可父親根本就沒有理會他,依然如故。此時,林南看著韓衝遞過來那支煙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到要拒絕,接過來就點上了,深吸一口之後隻覺得嘴裏又苦又澀,問道:“這東西有什麽好?”

韓衝笑著說道:“你抽習慣後就知道了,很舒服的感覺。”

幾個人開始喝酒,同時說著高中3年來班上發生過的一些有趣事情,其中有個同學提起了班主任鄭永紅:“據說他沒有評上今年的優秀教師,一氣之下就去商場買了一台液晶電視,還讓人抬著在校長家門口轉了一圈。”

林南頓時就想起了高考前那段時間鄭老師的煩躁,總是朝著教室外麵那棵樹上的知了發脾氣。他驚訝地問道:“這樣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韓衝道:“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然為什麽成績那麽好?在我看來,我們班上所有的同學當中,你今後才是真正做學問的人。”

那天晚上林南喝得有些醉,回到家裏的時候發現父親也醉了。錢秀如在嘮叨:“兩兄弟在一起,喝那麽多幹嘛?”

林南這才知道父親是去和在縣醫院做外科主任的伯父喝的酒。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麵,林南隔三岔五地去和韓衝他們聚在一起喝酒,也慢慢習慣了香煙的味道。

李晴的高考成績隻比林南少2分,她回答道:“北京航空大學。”

林南對她說道:“那我也報那裏。”

李晴朝著他笑了笑:“好呀,那我們可以繼續做同學了。”

因為她的這句話,林南一直興奮了大半個月。

8月上旬的一天下午,林澤棟回家的時候將一封快遞遞給了兒子:“你的錄取通知書。”

快遞已經被打開了,林南看到錄取通知書的封麵後很是驚訝:“江南醫科大學?我根本就沒有填報這所學校啊?”他打開後仔細看了看,發現裏麵確實是自己的名字,“肯定是搞錯了,我去縣招辦問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林澤棟卻淡淡地說了一句:“不用去了,是我找人改了你的高考誌願。”

林南吃驚地看著父親,憤怒瞬間爆發:“你憑什麽去改我的誌願?憑什麽?!”

林澤棟波瀾不驚道:“憑什麽?憑我是你老子。”

林南將錄取通知書扔到了地上:“那你去讀吧!”

一旁的錢秀如急忙去將錄取通知書撿了起來,溫言對兒子說道:“你的分數夠不上北大、清華,你爸和你大伯覺得應該選擇一個今後容易就業、收入高的專業,這也是為了你好。”

林南從小和媽媽一起長大,知道她從來都是毫無原則地聽從父親,怒氣衝衝道:“原來你們早就謀劃好了,就是我不知道!我馬上就滿18歲了,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夠做主……”

這時候林南的伯父林澤文來了,他一進門就笑眯眯地朝他道喜:“小南,聽說你被江南醫科大學錄取了,這是好事情啊,那可是我當年夢寐以求想要去讀的學校呢。”

林南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才是這件事情最大的始作俑者,怒道:“那你去讀好了。”

林澤文卻一點都不生氣,笑道:“我已經是一名不錯的外科醫生,不需要再去讀書了。現在好了,這些年來我搜集的病案和專業書籍終於有人繼承啦。”

林南恍然大悟,怒聲問道:“就是因為這個你們才去改了我的誌願?”

林澤文沒有否認:“這隻是原因之一。”

林南更加生氣:“那你為什麽不讓林嬌嬌去學醫?”

林嬌嬌是林澤文的女兒,去年考上了複旦大學的數學係。林澤文道:“她一個女孩子,學醫的話未來的成就有限。關於這個問題,今後你到了醫科大學後就會慢慢明白的。”

林南正要反駁,卻見父親擺手說道:“哥,你和他說那麽多幹什麽?秀如,趕快去炒菜,一會兒我和哥好好喝幾杯。”

林澤文道:“孩子還小,有些道理要向他講清楚才是。”

縣公安局家屬院的外邊有一家農貿市場。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林南發現自己竟然無處可去。他正茫然地站在那裏,忽然就聽到一個聲音在問:“林南,我正說要去找你呢。”

是馬德華。馬德華對林南此時的心境一無所知,滿臉興奮地說道:“你這個家夥,想不到你也報考了江南醫科大學,真是太好啦,今後我們倆可以繼續做同學了。”

馬德華的成績可是要比自己差一大截。林南的心裏麵更是憤怒與失落,他苦笑了一下,轉身就朝著大街的一側去了。馬德華在身後大聲問道:“你怎麽不理我呢?你幹什麽去?”

林南的心情糟糕透了,伸手在背後搖晃了幾下:“別來煩我!”

他們憑什麽要改變我的一切?憑什麽?!行走在大街上的林南在心裏麵憤憤地質問著,不知不覺中眼淚就下來了,當他終於停住腳步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縣交通局的家屬院外邊。

李晴的家就在這裏。

林南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裏。他站在李晴家樓下大聲喊道:“李晴、李晴!”

不多一會兒,李晴出現在了她家的陽台上:“林南,你找我?”

林南糟糕的心境瞬間變得陽光燦爛,他朝李晴點頭道:“我有話要對你說。”

李晴很快就從樓上下來了,問道:“你是不是也收到錄取通知書了?我也是剛剛才收到。”

林南的嘴裏一陣陣發苦:“想不到我爸瞞著我去把誌願給改了……”

李晴一臉驚訝的表情:“啊?”

林南咬牙切齒:“他一貫都是這樣,蠻橫不講道理,我也沒辦法。李晴,我本來是想和你一起去北京上大學的,想不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李晴安慰道:“沒關係啊,今後每年寒暑假我都會回家的,到時候我們可以見麵啊。”

見她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林南鼓足勇氣說道:“李晴,我喜歡你。”

李晴的臉一下子紅透了,目光躲閃著,說道:“林南,我還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情,而且……在這樣的事情上我是不可能考慮同學的。”

林南頓時急了:“李晴,我是認真的。”

李晴慌亂道:“你別說了,我要回去了,爸媽在等著我吃飯呢。”

說完後她轉身就跑了。林南傻在了那裏:林南,你就是個傻子!

林南發現自己實在是無處可去,隻好去往韓衝家裏。那幾個同學都在,桌上已經擺上了酒菜,韓衝竟然剃了個光頭。林南忍不住就笑:“這發型好看嗎?像個犯人。”

韓衝笑道:“反正沒人管我,這樣舒服。林南,你收到錄取通知書沒有?”

幾個同學都怔住了。韓衝勸慰道:“這樣也好,我被江南大學的汽車製造專業錄取了,今後我們倆就可以經常在一起玩了啊。”

江南大學也比那什麽狗屁醫科大學強啊。林南心裏麵更是煩悶,給自己的酒杯倒滿後再次一口喝下:“別說了,喝酒。”

幾個同學喝到半酣的時候韓衝忽然說了一句:“今天是周末,文化館有舞會,別喝了,我們去那裏活動活動。”

林南道:“我不會跳舞啊,還是繼續喝酒吧。”

韓衝一把將林南拉了起來:“我教你。就像這樣,蹦擦擦,蹦擦擦……你看,很簡單是吧?”

林南也覺得跳舞似乎並不難,頓時就有了信心和興趣。

隨後韓衝去換了身衣服,上身白色短袖襯衣,下身黑色西褲。一個同學看了後大笑,說道:“上白下黑,一看就是個嫖客。”

所有的人都大笑。韓衝也笑,馬上去換了件紅色的T恤衫。

縣城的文化館每個周末都會舉辦舞會。當林南他們去到那裏的時候禮堂裏麵已經擠滿了人。

韓衝見林南站在那裏躍躍欲試,說道:“你長得那麽帥,怕什麽?”他朝不遠處的地方指了指,“那個女孩子不錯,你去請她試試。”

林南忽然想起了李晴的拒絕:“算了,你們跳吧,我回去了。”

韓衝道:“那多無趣啊。”他拉著林南朝著那個女孩子走了過去,“美女,我哥們兒想請你跳支舞。”

也許是因為兩個人滿身的酒氣以及韓衝滿臉的痞相,女孩子被他們嚇到了:“不,我不會跳舞。”

韓衝大怒,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女孩子的衣服:“給你臉不要臉是不是?”

林南沒想到韓衝如此魯莽和衝動,急忙製止道:“你別這樣,趕快放開她。”

就在這個時候,從人群中跑出來了幾個人,其中的一個直接就一耳光扇在了韓衝的臉上:“居然敢欺負我妹!”

林南見韓衝的嘴角處有血流出,頓時怒不可遏,狠狠一拳頭就砸在了那個人的臉上……混戰驟然發生,現場一片混亂。

半個多小時之後,在文化館禮堂打架鬥毆的雙方都被帶到了派出所。

錢秀如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後頓時慌了,急忙對丈夫說道:“你趕快去把他帶回來啊。”

林澤棟卻搖頭說道:“別管他,讓他在派出所裏麵待一晚上再說。”

兒子臉上的那幾團淤青讓錢秀如心疼不已:“你這孩子,為什麽要去和人家打架呢?”

林南見父親的目光正在朝自己瞟過來,心裏麵有些忐忑,嘴上卻滿不在乎地說道:“人家都欺負到麵前來了,總不能不還手吧?”

林南爭辯道:“韓衝喝了酒有些衝動,他的做法固然不對,但是對方先動的手。”

林澤棟乜視著兒子:“我看你們就是閑的,而且到現在都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早知道是這樣就應該讓派出所多關你們幾天。”

林南道:“反正在你的眼裏我就是一個被你隨便拿捏的對象,一直關到開學過後才好呢。”

林澤棟點頭:“我知道,你心裏麵還是一直因為高考誌願的事情對我不滿。你可以不去那所學校啊,複習1年後再考就是。”

林南賭氣道:“複習就複習!”

林澤棟禁不住就笑了起來:“好啊。你馬上就18歲了,自己去打工讀書好了,從今往後別再來找老子要錢。”

錢秀如見父子倆使氣到了這樣的程度,責怪丈夫道:“孩子還小,怎麽可能讓他去打工呢?”她又勸說兒子,“複習再考多丟人啊,學醫其實也很不錯的,你看你大伯,多受人尊敬啊。”

林南心裏明白,無論是打工讀書還是複習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正如媽媽所說的那樣,太丟人了。他氣惱地衝進了自己的房間,心裏麵一片悲涼:我怎麽碰上了這麽個不講道理的父親啊……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林南都在對父親的不滿與內心的煩悶中度過。他忽然想起了韓衝的光頭,於是也去將自己的頭發剃了。錢秀如見了後大驚,不住在他麵前嘮叨。

那天林澤棟回家後見到兒子的發型後隻是皺了皺眉,什麽話都沒有說,林南頓時覺得很沒勁。

時間很快就到了8月下旬。這天晚上,錢秀如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兒子:“我看了錄取通知書上麵的注意事項,學校給你們安排的是公寓,被子什麽的都有,除了換洗的衣服之外你什麽都不用帶。卡裏麵有1萬塊錢,除了學雜費剩下的就是你第一學年的生活費。我們的工資不高,存下這些錢不容易,你要節省著花。”

林澤棟默默地吃著飯沒有說話,錢秀如繼續嘮叨著:“我們問過去年考到江南省城的學生,他們平均每個月的生活費也就300塊左右。你第一年的學雜費是3600塊,加上住公寓的費用剩下的錢每個月差不多有400塊。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和你爸寧願自己少花點也要盡量滿足你的需要。小南,你別再生我們的氣,總之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到了學校後要好好學習,今後做一個技術過硬的好醫生……”

錢秀如嘮叨著說了很多的話,言辭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不舍,說到後來就開始流淚了:“小南,你是第一次離開家門,爸爸媽媽不在你身邊,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錢秀如的話觸動了林南的內心,讓他的眼睛有些濕潤,喉嚨裏麵難受得咽不下嘴裏的食物。這時候錢秀如看了丈夫一眼,說道:“孩子是第一次出門,你工作再忙也應該送孩子去碼頭才是。”

裴佳琪搞清楚了林南的問題,皺眉想道:這個學生的情況非常特別,看來簡單地講道理對他沒有多大的用處,必須要采用特殊的方式才可以。她笑了笑說道:“你中學階段的學習成績一直都非常優秀,這說明你的學習能力和方法都要比其他同學強一些,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做好學生分會學習部長的這份工作,要不你先工作一段時間試試再說?”

林南沒有想到裴老師不但沒有批評他,反而采用的是商量的語氣。他實在不好拒絕:“那……好吧。”

裴佳琪朝他笑了笑,問道:“林南,你覺得陳誦怎麽樣?”

林南不願意在老師麵前說別人的壞話:“我才剛剛進校,對他一點都不了解。”

裴佳琪若有所思的樣子,說道:“陳誦出身於醫生家庭,從小對醫學耳濡目染,他是發自內心地熱愛這個專業,所以你要盡量和他搞好關係,這對你接下來的專業學習可能會有一定的幫助。”

林南不以為然,心想我大伯也是醫生呢,我怎麽沒有耳濡目染?不過嘴裏還是應承道:“嗯。”

裴佳琪點了點頭,說道:“後天就要開始正式上課了,我相信你在接觸了醫學課程之後就會慢慢喜歡上這個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