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永失我愛

這次的大查房之後,林南又和夏芸芸聯係了幾次,再三提醒她一定要去做結核複查,可是夏芸芸卻總是一次次地將話題引開。到後來,林南禁不住就急了:“芸芸,你為什麽要諱疾忌醫呢?”

這時候夏芸芸才終於說出了她的擔憂:“我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如果真的查出來是結核病複發的話,肯定沒有哪家單位願意要我。”

林南道:“可是你入職前也要體檢的啊?”

夏芸芸道:“我是要回去上班的,你伯父不是在縣醫院上班嗎?到時候再請他幫幫忙就是了,等我上了班之後再治療也來得及的呀。”

是啊,眼看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就業才是最重要的,更何況結核也算不上什麽大病,緩一緩似乎也無關緊要。林南站在夏芸芸的角度想了一下,也就沒有再多勸。

然而就在他們最後一次通話後的第二天下午,正在上班的林南忽然接到了夏芸芸的老師打來的電話:“夏芸芸生病了,已經住進了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傳染科。”

為什麽是老師打來的電話?而且芸芸還被送到了這裏?林南頓時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來不及多問:“我馬上就去。”

林南幾乎是衝進病房的。他一看見夏芸芸就著急地問道:“芸芸,你到底是怎麽了?”

夏芸芸消瘦的臉龐上綻放出美麗的笑容,歉意道:“我忽然咯血,然後就昏迷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裏了。林南,早知道是這樣我就應該聽你的話了。”

林南知道,學校直接把她送到這裏來的原因肯定是她當時的病情已經非常嚴重。林南當然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去責怪夏芸芸,溫言說道:“既然到了這裏,那就安安心心住下來好好治療,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再多想了。”

夏芸芸點頭:“我已經想好了,即使是晚一些畢業也無所謂的。到時候你開始讀研,我也正好可以在這裏多陪你一些時間。”

林南笑道:“是呀,多好的事情啊,別人想這樣還不行呢。”

和夏芸芸說了會兒話後林南就去了傳染科的實習生辦公室,馬德華正好就在傳染科實習,很方便就拿到了夏芸芸的病曆。

夏芸芸這次的發病很突然,當時的咯血量大約有300毫升。一次性咯血的量超過100毫升就被稱為大咯血了,更何況她還出現了昏迷。或許這正是學校決定直接將她送到這裏來的原因。林南又看了夏芸芸的胸片,發現在左肺最中間的位置有一個大約2厘米的空洞。他知道,夏芸芸的大咯血就是因為這個空洞侵犯到了肺部血管所致。

馬德華告訴林南:“她的診斷基本上是明確的,目前已經開始了第一個療程的治療,應該問題不大。”

林南也並不擔心,畢竟人類在發明了抗生素之後結核病就已經不再可怕了。隨後他又去了夏芸芸那裏,問道:“你想吃什麽?我去醫院的營養食堂給你買。”

夏芸芸道:“剛才我聽醫生說,這裏有專門的營養配餐。”

林南又問道:“那你想吃什麽水果?”

夏芸芸搖頭道:“我現在啥都不想吃。林南,過兩天就是元旦節了,這次我不能陪你去看電影了。”

林南笑道:“下個月的22號、23號就是研究生考試,最近我要抓緊時間看書呢,哪裏還有時間去看電影?沒事,元旦節我來陪你就是。”

夏芸芸道:“你要考研,就不要來陪我了。”

林南輕鬆道:“你是知道的,我最不怕的就是考試,而且我也可以一邊陪你一邊看書啊。”

這時候夏芸芸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問道:“林南,我不會把結核病傳染給那些學生和你吧?”

她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林南道:“不會的,現在的孩子早就打過了疫苗,已經擁有抵抗力,我也一樣。”

夏芸芸笑了笑:“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林南不想讓她責怪父母,說道:“你小時候也可能是打過卡介苗的,很可能是在接種的時候出了問題。”

夏芸芸微微搖頭道:“我爸媽都沒什麽文化,鄉下的人也不大注意這樣的事情,我怎麽可能怪他們呢?”

林南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我就在旁邊的內科實習,隨時都可以來看你。我也有同學在這裏實習,他們會照顧好你的。沒事,結核病不是什麽大病,就是治療的時間稍微長了些。”

夏芸芸點頭:“嗯。林南,你千萬不要因為我影響了考研。我有些累了,想睡會兒,你回去吧。”

林南俯下身去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頰:“好好睡一覺吧,晚些時候我再來看你。”

元旦節很快就到了,林南帶著考研的複習資料在傳染科病房裏麵陪了夏芸芸3天。其間祝衡陽、李敢和趙宏亮來探視過。夏芸芸問道:“你們也要考研嗎?”

李敢道:“我們都報名了,最近也正在加緊複習。”

祝衡陽笑道:“我肯定是考不上的。就是想利用研究生考試之前的那10天假回家一趟。”

參加考研的學生可以獲得10天的假期用來複習。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沒想到祝衡陽竟然會利用這個時間趁機回家一趟。此時就連夏芸芸都覺得不可思議,笑著說道:“祝衡陽,你真聰明,難怪小蘭姐那麽喜歡你。”

林南也笑:“他一直都是這樣鬼精鬼精的。李敢,你最近可得多花時間複習才行。”

李敢道:“我也就是去試試,估計希望不大,主要是我的外語基礎太差了。”他看了趙宏亮一眼,“你的外語成績還不如我,希望更加渺茫。”

祝衡陽道:“我們班上還有何國勝是報了名的。何國勝那家夥竟然真的報考了婦產科的研究生呢。林南,你覺得他考不考得上?”

林南道:“何國勝的學習成績一直都不錯,而且他特別能吃苦,從1年前開始他就在做考研的準備了,應該沒多大的問題。”

夏芸芸問道:“你們班上的陳誦呢?不是說他的成績也特別好嗎?他怎麽沒報考?”

李敢道:“人家是推免研究生,不需要考試的。”

夏芸芸不解地看著林南。林南苦笑著說道:“我第一學期有補考,失去了推免研究生的資格。”

趙宏亮道:“其實也無所謂,南哥肯定能考上。”

這天,當祝衡陽他們剛剛離開後不久韓衝就來了。韓衝的模樣有了很大的變化,又黑又瘦,林南的第一眼差點沒有認出他來。

韓衝的到來讓林南覺得有些意外,同時也感到尷尬,不過他基本上可以肯定,韓衝應該是早些時候就到了,畢竟這個世界上的巧合是一種小概率事件。

韓衝將手上的水果和營養品放在病床旁邊的床頭櫃上,問道:“芸芸,我媽聽說你生病了,讓我來看看你。”

夏芸芸問道:“我姨是怎麽知道我生病的事情的?”

韓衝道:“你老師想和你爸媽聯係,結果沒聯係上,就把電話打到了縣招辦。”

夏芸芸笑道:“原來是這樣。”她看著韓衝,“表哥,你告訴我,林南他們寢室的錢是不是你偷的?”

韓衝沒想到她會當麵問起這件事情,急忙道:“怎麽可能是我呢?再怎麽的我也不可能去幹那樣的事情啊。”

夏芸芸道:“那就好。不過你拿到林南那裏的那些東西……”這時候她忽然開始咳嗽,林南急忙去輕拍她的後背,說道:“事情都過去了,你就別再問了。”

夏芸芸搖頭道:“有些事情必須要說清楚。表哥,你幹壞事在前,後來又到處去說林南的壞話,實在是太不應該了。你和林南那麽多年的同學,他是什麽樣的人難道你不知道?”

韓衝更是尷尬:“芸芸,是我不對,你別再說了好不好?”

林南沒想到韓衝會這麽快就認錯,同時也覺得那次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冤枉了他,說道:“芸芸,你別說了。”他將目光看向韓衝,“我們出去說話。”

兩個人默默地到了傳染科病房的外邊,林南停下腳步轉身去看著韓衝:“真的不是你?”

韓衝搖頭道:“真的不是我。自從那次你說了我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幹過那樣的事情了。”

林南點頭道:“那就好。韓衝,你現在在哪裏上班?”

韓衝道:“我去年畢業後通過舅舅的關係進了省電力公司。”

林南驚訝道:“看來你這個舅舅的能量不小啊。”

韓衝苦笑道:“我是專科畢業,具體上班的地方是在電力公司下麵的施工隊,跟著那些工人天天爬電線杆。”

林南安慰道:“有你舅舅的關係在,這應該隻是暫時的。哎!你兩個大學都讀完了我都還沒畢業,學醫太不劃算了。”

韓衝道:“我這輩子也就基本上是這樣了。你和我不一樣的。”

韓衝的話不再像以前那麽多,也不再有曾經的那種隨意。林南知道,自己和他的關係很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夏芸芸很多時候都是在睡覺,開始的時候林南還以為她是怕影響到自己的學習考研,後來才發現她一直都睡得很沉。

林南覺得這不大正常,跑去問馬德華:“夏芸芸的痰培養和藥敏試驗結果出來了嗎?”

馬德華看向他的目光帶著同情:“實話對你講吧,藥敏試驗的結果早就出來了,她的情況有些麻煩。”

林南頓時心裏麵一緊,問道:“耐藥?”

馬德華打開病曆,說道:“這是她最近所有胸片和肺部CT的結果,你看看。”

雙肺彌漫性感染並伴有空洞。林南震驚地看著檢查報告上麵的那些文字,喃喃道:“怎麽發展得這麽快?”

馬德華道:“她的情況太特殊了,竟然同時對所有的抗結核藥耐藥。”

林南的腦子裏麵頓時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稍微清醒了些,問道:“她的主管醫生是誰?”

馬德華說道:“她的病情很特殊,是由陳主任親自在管。這樣吧,我帶你去找她。”

陳主任是一位資深的傳染病專家。她對林南說道:“這麽多年來我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夏芸芸身體裏麵的結核杆菌不僅對異煙肼、利福平、吡嗪酰胺、鏈黴素等一線抗結核藥耐藥,而且還同時對利福噴丁、丙硫異煙胺、左氧氟沙星、卷曲黴素一類的二線抗結核藥全部耐藥。”

林南急忙問道:“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陳主任道:“關鍵的問題在於夏芸芸第一次的治療不徹底,結核杆菌因此發生變異。我們已經嚐試過了,在使用了二線抗結核藥之後不但沒有效果,她的病情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林南忽然想起一種方法來:“激素呢?”

陳主任說道:“由於當時延誤了治療的最佳時期,而且後來一直沒有用藥,在最近的這幾年裏麵,完全是靠她自身的免疫係統在對抗著體內的結核杆菌,現在她的免疫係統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病情才會像這樣發展迅速、來勢凶猛。所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根本就承受不起激素治療可能帶來的嚴重後果,更何況她還並發有胸膜炎,這更是激素類藥物的禁忌啊。”

激素類藥物確實具有強烈的抗炎、抗毒、抗過敏、抗休克作用,但這些作用是建立在免疫功能正常基礎之上的,如果患者的身體狀況比較差,這一類藥物反而會嚴重破壞掉身體的免疫功能,造成患者全方位的內分泌紊亂,甚至直接導致死亡。林南的心裏麵一片冰涼,喃喃道:“不就是結核病嗎?難道就真的再也沒有了別的辦法了嗎?”

陳主任歎息了一聲:“林南同學,現代醫學的發展雖然很快,但我們還是在有些疾病麵前無能為力啊。當然,我們會盡量想辦法努力救治她的……”

林南根本就沒有聽見陳主任後麵的那些話。作為一名大五的醫學生,當現實擺在他麵前的時候,所有安慰的話都顯得是那麽的蒼白與殘酷。

雖然明明知道結局很難改變,但林南依然心懷希望地一頭紮進了學校的圖書館裏麵,除此之外他還去了省城幾乎所有三甲醫院的傳染科,然而谘詢的結果卻是希望越來越渺茫。也許人生最大的傷痛就是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生命一天天流逝。這一天,當他剛剛從地鐵下來的時候再也難以承受心中的悲痛與絕望,蹲在自動扶梯的台階上號啕大哭起來。

然而,夏芸芸對自己的病情卻一無所知。她看著明顯消瘦的林南,問道:“葉教授的研究生真的那麽難考嗎?”

雖然心痛如絞但林南卻不得不讓自己的表情綻放,說道:“葉教授是全國最知名的外科專家之一,而且每年招收的學生很少,競爭非常激烈,我不得不認真對待。”

夏芸芸笑道:“你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林南點頭:“嗯,我是高才生呢,一定能夠考上的。”

夏芸芸禁不住就笑了起來,緊接著就是劇烈的咳嗽。林南急忙去輕拍她的後背:“芸芸,你沒事吧?”

這時候夏芸芸的咳嗽聲一下子就停止了,卻從喉嚨裏麵發出尖銳的“噝噝”聲。林南瞬間意識到這是異物進入氣管造成的呼吸困難所致,急忙去摁下床頭處的呼叫按鈕。當他剛剛轉過身來的時候,就隻見夏芸芸“噗”地一下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隨後又緊接著噴了好幾次。這一刻,即便是在外科實習期間見過那麽多血淋淋場景的林南也慌亂得不知所措起來,大聲朝著病房外麵叫喊著:“醫生,醫生……”

夏芸芸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她的老師很快就來了,陳主任歎息了一聲:“通知病人家屬吧。”

夏芸芸的老師問道:“真的不行了?”

陳主任搖頭道:“我們好不容易才給她止住了血,但她的雙肺功能已經基本上喪失了,全靠呼吸機和輸血維持著。她對所有的抗結核藥都耐藥,而且病情發展非常的快速、凶猛,估計也就是最近兩天的事情了。”

林南呆呆地坐在血跡斑斑的病**,陳主任的聲音仿佛那麽的遙遠,但她說出的每一個字卻又是那麽的清晰,如同鋼針般刺在他靈魂的深處。後來,他在恍恍惚惚間聽見腳步聲正在遠去,他的世界徹底安靜了下來,時間仿佛停止,空間也似乎不再存在,唯有痛徹心扉是那麽的真實。

其實林南是知道的,夏芸芸很快就要離開他了,是永遠地離開。但他不敢去想,也不願意去想。

林南一直呆坐在那裏。後來在某一個瞬間,他仿佛聽見夏芸芸那動聽的笑聲從遠而近向他飄**而來,頓時就填滿了他靈魂的全部。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忽然間打破了他剛剛獲得的一切美好:“林南,夏芸芸醒了,她想要見你。”

林南幾乎是本能地起身就朝病房外麵跑去。到了重症監護室外麵的時候他才略略地清醒了些,與此同時,一種不祥的預感一下子湧上了心頭。護士將一隻口罩遞給了他,他沒有伸手去接,本來想解釋一下的,可是嗓子眼裏麵已經被悲傷與恐懼完全堵住,隻是朝著對方微微搖了搖頭。

護士猶豫了一下,還是讓他直接進去了。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和夏芸芸在一起,確實沒有必要了。

夏芸芸醒來了,先前時候蒼白的臉上竟然泛起了紅暈。夏芸芸朝林南緩緩伸出了手,他急忙去將它握住,她的手怎麽這麽的小、這麽的冰涼啊……他竭力地不讓自己的聲音帶有哽咽:“芸芸,你沒事吧?”

夏芸芸的眼淚下來了,輕聲問道:“林南,我是不是不行了?”

林南假裝生氣道:“你說什麽呢,結核病是可以治療的。不就是咯血麽,那是細菌在和藥物做最後的抵抗,過幾天就沒事了。”

夏芸芸的眼淚流淌得更厲害了:“我知道,我很快就不行了。林南,對不起,我不能陪你了,不能和你結婚生孩子了。林南,雖然我從來沒有說過愛你,但是我心裏麵最愛的那個人就是你呀……其實你也是知道的是不是?”

這一刻,林南心中積聚已久的悲痛和眼淚瞬間一起湧出:“芸芸,你沒事的,這裏是江南省最好的醫院,會有辦法的。”

夏芸芸微微搖頭:“林南,你別再騙我了,我知道的,我真的不行了。剛才我在夢中見到了外婆,她說我很快就要去找她了。”她又開始咳嗽,林南急忙道:“芸芸,你別再說話了,有什麽事情等你好了我們再說好不好?”

這時候夏芸芸忽然拽緊了林南的手:“林南,我真的要走了,我必須得將有些話對你說完。林南,現在我就隻有一件事情放不下:我爸媽都老了,希望你今後有空的時候多去看看他們,還有,你還記得我們倆在山上挖出來的那處泉眼嗎?你給我爸媽說一聲,就把我的骨灰埋在那附近。咳咳……林南,我,咳咳……”她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喉嚨裏麵又一次發出那種可怕的尖銳“噝噝”聲,臉色也一下子變成了青紫,“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夏芸芸再也沒有醒來。

幾天之後,林南和韓衝送夏芸芸的父母去往碼頭。看著相互攙扶著一步步遠去的兩個老人的背影,林南在心裏麵告訴他們說:我今後會照顧好你們的,那是芸芸用她最後的生命對我的囑托。

韓衝問林南:“想不想去喝酒?”

林南點頭:“好。”

到了一家飯館後就開始喝酒,兩個人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一直到大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林南才發現自己和韓衝都躺倒在馬路邊的花台裏麵,酒醉之後的一切沒有了任何的記憶,而當他醒來的那一刻卻發現內心依然是那麽的痛。

裴佳琪去給林南倒了一杯水,安慰道:“你女朋友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我知道你的心裏麵很難受,甚至是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不過林南,今後你是要做醫生的,會接觸到更多的生老病死,更何況我們每個人最終都會有那樣的一天,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而已。死去的人已經離開,活著的人不但應該好好生活下去,還要繼續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去為自己的父母,為自己今後的家庭,為這個社會多做些事情。”

林南苦笑了一下,說道:“裴老師,您說的這些我都懂。我沒事。”

裴佳琪頓時鬆了一口氣,說道:“再過兩天就要到研究生考試的時間了,我希望你能夠發揮出最好的水平……”

林南卻搖頭道:“裴老師,我已經決定不去參加考試了。”

裴佳琪大吃一驚:“這是為什麽呢?”

林南回答道:“芸芸在臨終前囑托我今後要照顧好她的父母,雖然我還沒有來得及答應,她就走了,但是我必須要做到。”

裴佳琪勸道:“考研和這件事情並不矛盾吧?照顧有很多種方式,你說是不是?”

林南搖頭道:“如今考研這件事情對我來講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而且我現在的狀態也不適合去參加考試,以後再說吧。”

裴佳琪看著他:“林南,你今年就要滿23歲了,是成年人了,作為你的老師,我能夠做到的也就是給你一些提醒和建議,像考研這麽重要的事情最終還是得你自己決定,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理性一些,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衝動就做出最後的決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南點頭:“我明白。裴老師,關於這件事情我是經過認真考慮的,今後也絕不會後悔。”

裴佳琪柔聲道:“那好吧。林南,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學生,所以多餘的話我就不再對你講了。希望你能夠盡快調節好自己的情緒,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到你後麵的實習以及最後的畢業考試。”

林南道:“不會的。裴老師,您放心吧。”

林南決定不參加考研的事情班上的同學很快就知道了。趙宏亮私底下對祝衡陽和李敢說道:“南哥是不是太衝動了?要不我們陪他去喝酒?也許發泄之後他就會改變想法的。”

李敢搖頭道:“這樣的事情喝酒是沒有任何作用的,隻有他自己慢慢從那裏麵走出來才行。”

祝衡陽同意李敢的話:“林南是一個非常重情的人,你們還記得他最開始的時候誤會夏芸芸的事情嗎?當時他差點就瘋掉了。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在一時之間走不出來也很正常。你們放心,他的學習成績那麽好,考研對他來講隻不過是遲早的事情。對了,大家都不要去安慰他,不但沒有任何作用,反而會因此加重他的痛苦。”

趙宏亮問道:“那我們怎麽辦?”

李敢道:“什麽怎麽辦?就當夏芸芸還活著,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

祝衡陽擺手道:“這樣也是不行的,我們應該就當夏芸芸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明白嗎?”

寢室的幾個同學商量已定,從此不在林南麵前提起夏芸芸以及與她相關的任何事情。可是這時候陳誦卻主動去找到了林南:“聽說你決定放棄考研了?”

林南點頭:“是啊。”

陳誦道:“你這又是何苦呢?林南,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是很佩服你的,你的成績那麽好,又特別善於學習,不考研的話太可惜了。”

林南滿臉的蕭索:“我現在實在是沒那樣的心情,以後再說吧。”

陳誦痛心疾首道:“你這個人啊,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聽人勸,太強了。”

錢秀如已經從韓衝的媽媽那裏得知了夏芸芸的事情,她本想去勸慰兒子一番的,卻被丈夫給攔住了。錢秀如不滿道:“兒子都變得傻傻的了,這樣下去怎麽得了?”

林澤棟道:“他心裏麵難受,你就別去煩他了。”

錢秀如在那裏唉聲歎氣:“我的傻兒子啊,怎麽偏偏就是你遇上了這樣的事情呢?”

數天過後,在春節來臨之前,林南忽然說道:“媽,我想要去芸芸家裏過年。”

錢秀如吃驚地看著他:“小南,你不在我們怎麽團圓呢?”

林澤棟卻在一旁說了一句:“讓他去吧。”

錢秀如還想繼續勸說兒子,卻被丈夫的眼神製止住了。待兒子離開之後她才開始嘮叨:“夏芸芸都已經死了,他還跑到人家家裏去幹什麽呀?難不成他今後一輩子都不再找別的女孩子了?”

林澤棟道:“你還看不出來啊,你兒子就是個情種。隨他去吧,你管也沒有用。”

錢秀如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也不知道他這次考研的情況怎麽樣,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他呢。”

林澤棟道:“我估計啊,這小子根本就沒有去參加考試。”

錢秀如瞪大了眼睛:“不會吧?”

林澤棟說道:“夏芸芸的死肯定讓他非常的傷心,這個小子又特別的軸,最容易在那樣的情況下走不出來。我看啊,他十有八九放棄了這次的考研。”

錢秀如頓時就急了:“那他今後豈不是要回來工作?他以前可是縣中學的高才生呢,怎麽變成這樣了呀?”

林澤棟看著妻子:“你呀,為什麽非得要在這樣的事情上麵去和別人攀比呢?我覺得吧,他回來工作也不錯,免得你天天在家裏念叨他。”

錢秀如心想倒也是,說道:“等他大學畢業回來,我就找人給他介紹個女朋友。既然他沒有考研,那就早點結婚,盡快要孩子。”

林澤棟抽著煙笑著說道:“這小子要是聽你的安排就奇怪了,你就在這裏慢慢做美夢吧。”

夏芸芸的骨灰埋在她家後麵山上那處泉眼的下方。山裏麵的氣溫很低,天空中雪花柳絮般飄落,有寒風在不住拂來。林南仿佛對這一切毫無知覺,他在夏芸芸的墓前坐了一整天,什麽話都沒有說,就那樣呆呆地坐著,一直到天黑前才被夏芸芸的媽媽跑來叫下了山去。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林南給夏芸芸的父母敬了一杯酒,說道:“芸芸不在了,從今往後你們就把我當成親兒子吧。”

夏芸芸的父親急忙道:“你是多金貴的人啊,使不得的,使不得的!”

林南認真道:“芸芸臨終前對我說,希望我今後能夠經常來看望你們。我已經決定了,大學畢業後就回到縣裏工作,這樣就方便了。”

夏芸芸的媽媽頓時悲從心來,眼淚伴隨著淒聲:“我的芸兒啊……”

這一刻,林南內心深處被壓抑了許久的傷痛瞬間隨著淚水奔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