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社會實踐

期末考試終於結束了,裴佳琪把林南叫了去,告訴他道:“每年暑期的時候學校都會派遣一批年輕的臨床醫生下鄉巡回醫療,同時還要組織在校本科生隨行,本科生隨行的目的是為了社會實踐。今年學校準備去往的地方是我家鄉,由我帶隊,我希望你也能夠參加。”

林南怔了一下,問道:“為什麽是我?”

裴佳琪回答道:“這次隨同巡回醫療隊一起下去的在校生有5個名額,你的學習成績那麽優秀,當然是最合適的人選之一。其實在其他的很多學校,大學生社會實踐早已是一門重要的必修課。目的是為了讓大學生盡早地去接觸社會、了解社會。對於我們醫學生而言,社會實踐也非常重要,你們可以通過這樣的活動更多地了解到貧困山區最基層的醫療狀況,從而更加明確自己的人生價值。雖然聽起來這是些大話和套話,但事實上就是如此。”

好像還挺有意思的。林南問道:“這次的活動需要多長的時間?”

裴佳琪道:“20來天左右。”

從裴佳琪的辦公室出來後林南馬上就去了夏芸芸那裏。夏芸芸道:“這是好事啊,你應該積極參加才是。”

林南這才放下心來。

學校每一次的巡回醫療都準備得非常充分,不但準備了一定金額的款項和基層醫院最需要的藥品和醫療設備,還專門派出了運送物資和人員的卡車和校車。

參加這次巡回醫療的人員都是附屬醫院內、外、婦、兒科的年輕醫生,而且他們都是博士畢業後留校的,加上林南、陳誦等在讀本科生一共有15個人。

裴佳琪的家鄉啟明縣距離省城300多公裏,下了高速公路後還有100多公裏的普通國道。車隊進入山區後就一直在蜿蜒前行,沿途的風光雖然十分的秀麗卻鮮有人煙。

這天臨近中午的時候,忽然下起了暴雨,裴佳琪安排大家在路途的一個小鎮上簡單吃了個午餐,然後繼續趕路。

沒想到暴雨會越下越大,公路外邊從大山裏麵洶湧而來的河水越來越渾濁,校車司機心驚膽戰地駕駛著,從快速刮動的雨刷空隙處緊緊地盯著道路的前方。忽然間,他發現前方的山上似乎有些不大對勁,急忙一腳將刹車踩下。

隨著刺耳的刹車聲響起,校車驟然停下,昏昏欲睡的老師和學生們被瞬間驚醒,裴佳琪急忙問道:“出什麽事情了?”

校車司機指了指前方山上:“那裏的樹在動,可能要塌方。”

裴佳琪朝著司機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那裏的樹木似乎正在緩緩朝著下麵的方向移動,問道:“怎麽辦?”

她的話音剛落,就隻見前方的那幾棵樹木和泥土傾瀉而下,司機朝著旁邊的山上看了看,發現都是**在外的花崗岩石,這才頓時放下心來。他對裴佳琪說道:“前方的道路斷了,現在隻能在這裏等著了。”

裴佳琪問道:“為什麽不能返回剛才我們吃飯的那個小鎮上去呢?”

校車司機道:“下這麽大的雨,返回去的話萬一又遇到塌方呢?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反而相對安全一些。”

裴佳琪拿出手機看了看,苦笑著說道:“這大山裏麵沒有信號。”

校車司機將車熄了火:“等吧,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時候後麵的貨車司機冒雨跑了來,大聲問道:“是不是前麵塌方了?”

校車司機朝前麵指了指:“那裏。”

貨車司機道:“麻煩了,後麵也塌方了。我們被堵在這裏了。”

大山裏麵的氣候變化無常,1個多小時之後,暴雨驟停,天空中的烏雲散去,陽光瞬間灑落下來,在頭頂的上空形成了一道絢麗的彩虹,巡回醫療隊的隊員們驚喜得紛紛下車朝著那道彩虹歡呼。

然而這樣的興奮隻是暫時的。隨著天上的太陽慢慢西斜,而這大山裏麵卻依然是一片寂靜,幾個司機去查看了前後兩處的塌方回來對裴佳琪說道:“不知道這一路上還有多少處塌方,看來今天晚上隻能在這裏過夜了。”

裴佳琪皺眉道:“大家本來就是來體驗艱苦生活的,在車上住一晚上倒是無所謂,隻要安全就好。可是我們出發前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根本就沒有準備備用的食品和水。這是我工作上的失誤,我覺得最對不起的是你們,回去後我給學校打個報告,給你們增加一些補貼。”

司機道:“那倒是用不著,大家沒出事就好。”

隨後裴佳琪去到隊員們那裏,說道:“目前的情況大家都看到了,縣裏麵的救援人員到現在還沒有出現,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我們的前後還有多處塌方。由於我們沒有準備食物和水,大家也就隻能暫時克服一下。不過我們現在的情況還算不上太糟糕,至少我們目前還是很安全的,而且也非常幸運。”

一位內科醫生笑著說道:“沒事,一晚上不喝水、不吃東西還不會死人,女生也正好借這個機會減減肥。”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籠罩在大家心裏麵的不安也因此消散了許多。

夜幕慢慢降臨。雖然此時正值炎熱的夏季,但大山的夜晚微微有些寒意,再加上饑渴,一部分學生又開始變得有些不安起來。裴佳琪道:“我們講講笑話吧,隻要挨過了上半夜,到時候一覺醒來說不定道路就通了。”

隊裏麵那位外科醫生首先響應,說道:“我先來講一個。以前我在醫院門診實習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女病人,她說自己看東西重影,可是視力檢查又沒什麽問題,於是我就給她做視野檢查。像這樣……”他伸出食指,“在她眼前左右移動,同時問她:看得見嗎?她說看得見。可是當我的手指移動到正常人視野範圍之外的時候她還是說看得見。我覺得有些奇怪,就問她:你看見了什麽?你們知道她是怎麽回答的?”

大家都說不知道。

那位外科醫生道:“她說,我看見你的兩隻眼睛一隻大,一隻小。”

林南禁不住就笑了起來。他旁邊的那個同學問道:“什麽意思?我怎麽沒聽明白呢?”

林南道:“這位老師本來是讓病人看他一直在移動的手指,結果病人卻去注意他的兩隻眼睛了。”

眾人這才明白,頓時都大笑了起來。

接下來其中大部分的人都講了笑話,林南把當初祝衡陽整蠱李敢的事情說了,大家又笑。裴佳琪問道:“祝衡陽真的那麽好玩嗎?”

陳誦道:“那個家夥,小心眼多得很。”

林南皺眉說道:“他不是小心眼,就是很好玩。”

裴佳琪看了他們一眼,說道:“大家都很累了,都早點休息吧,大家都帶了白大褂,都穿上吧,千萬不要著涼了。”

平時大家都不覺得,現在才知道一頓飯不吃竟然是如此的饑餓難忍,可是卻又沒有別的辦法。林南也一直睡不著,在他的記憶中,如此饑餓的感覺還是第一次。他從車上其他人的動靜中感覺得到,其實大多數的人都沒有睡著,隻不過是不想動彈都在假寐而已。

林南發現,饑餓固然讓人感到非常的難受,但大腦卻變得越來越清醒。嗯,這是大腦在饑餓素的刺激下分泌大量的多巴胺,其實這也是進化的結果,目的是為了在饑餓的狀態下防備外來的危險。

也許是因為人體的腸胃慢慢適應了饑餓從而不再繼續分泌饑餓素的緣故,後來林南和大家一樣都慢慢沉睡了過去。

當林南醒來的時候車窗外麵的天才剛剛蒙蒙亮,他發現裴佳琪獨自一個人站在校車前方的馬路上。

“裴老師,您一晚上都沒睡?”林南去到她的旁邊,問道。

裴佳琪笑了笑:“我是領隊,責任重大,哪裏睡得著呢。”

林南道:“其實我們可以輪流執勤的,用不著您一個人熬夜。”

裴佳琪道:“沒事,我是女的嘛,身上的脂肪多,扛得住饑餓。好像《生理學》裏麵就是這樣講的,是不是這樣?”

這是《生物化學》裏麵的內容。人體在饑餓的狀況下,脂肪可以逆向轉化為糖和能量。當然,林南不會去糾正她的那個說法,問道:“如果今天一直沒有人來找我們的話怎麽辦?”

裴佳琪道:“他們一定會來的。”這時候她側過身來看著林南,“你最近和韓衝聯係過嗎?”

林南怔了一下,搖頭道:“沒有。我已經有很久沒見過他了。”

裴佳琪“哦”了一聲,說道:“你的這個同學遲早會出事情,今後還是盡量少和他接觸為好。”

林南知道,裴佳琪在這件事情裏麵做了不少的工作:“裴老師,謝謝您。”

1個多小時之後,一群人出現在了前麵塌方的那個地方,最前麵的幾個人用鐵鍬開辟出一條小路後,後麵的人很快就過來了。

裴佳琪朝著他們迎了上去:“張院長,您怎麽親自來了?”

那位張院長歉意道:“昨天下暴雨,這一路上塌方了好多個地方,縣裏麵連夜搶修都沒辦法到達這裏,於是我就隻好帶著人跑來了。我們來晚了,實在是對不起。”說著,他朝身後的人吩咐道:“快把吃的東西和水拿過來。”

這時候車上的人早已經醒來,都紛紛下了車。裴佳琪向大家介紹道:“這位是啟明縣醫院的張院長,他也是我們學校的畢業生。”

張院長一邊給大家分發食物和水,一邊說道:“我們學校的前任校長可是封了我做大師兄的,所以你們叫我‘大師兄’就是。”隨後,他將帶來的那些人都叫了過來,“他們都是從母校畢業的,大家多親近親近。”

林南發現在張院長身後的那些人當中有一個人似曾相識,卻又在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在什麽地方見到過。與此同時,對方也將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臉上:“我們好像見過?”

這時候林南猛然間想起來了,苦笑著說道:“我們倆打過架,在學校的飯堂裏麵。”

那人一怔,頓時“哈哈”大笑,說道:“你那時候可是比現在青澀多了,難怪我在一時間沒有想起來。師弟,當時是我不對,我現在向你道歉還不晚吧?”

林南急忙道:“那時候我的心情不大好,反應過度了些,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才是。”

那人笑道:“當時我即將麵臨畢業,不想回到縣裏麵工作,可是又知道自己考不上研究生,心裏麵煩躁得很,所以才做出了那樣的事情,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慚愧得慌。師弟,等到了縣城後我自罰三杯向你道歉。”

林南也笑:“你用不著向我道歉,當時我又沒有吃虧。”

那人又大笑:“這倒是。當時你那一拳直接就把我給打懵了……對了師弟,你叫什麽名字?”

林南頓時覺得眼前的這個家夥一點都不討厭了,回答道:“我叫林南,雙木林,南方的南。”

那人朝林南抱拳道:“我叫餘更生。真是太巧了,想不到我們倆會在這個地方再次見麵。”

裴佳琪在一旁笑道:“原來那天打架的是你們兩個啊?看來你們倆還真是不打不相識呢。”

餘更生苦笑著說道:“幸好當時我跑得快,要是被裴老師曉得了是我在欺負你的學生,肯定會處分我。”

裴佳琪道:“處分倒是不至於,讓你寫檢查是肯定的。”

張院長和其他的人覺得這件事情挺有趣,都禁不住大笑了起來。

由於塌方導致交通多處堵塞,裴佳琪隻好將那些無法搬動的東西暫時放在車上。張院長特地留下了一個人負責看守。

一行人步行了1個多小時之後,終於看到了前來接應的車輛。而就在那個地方的不遠處,有一台挖掘機正在緊張地工作著。

到達縣城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張院長安排大家吃了頓便飯後對裴佳琪說道:“道路估計要今天下午才可以通車,捐贈儀式就稍微晚一點開始。這一路上大家太辛苦了,下午就好好休息一下,你也趁機先回趟家。”

裴佳琪問道:“我們下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吧?”

張院長道:“縣裏麵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吧。”

住宿的地方也是縣醫院早就預訂下的,是縣城裏麵最好的酒店。不知道是不是裴佳琪刻意安排的,林南和陳誦兩個人被分到了同一個房間。雖然是同一個班上的同學,可是到了這樣的一個小小的空間裏麵後卻互相都感覺到有些別扭與尷尬。後來還是陳誦先說了話:“林南,我看你今天很早就醒了,你先去洗澡後早點睡吧。”

林南並沒有客氣,點頭後就進了盥洗間。

洗完澡後躺在**。酒店的床非常軟和,冷氣也開得很足,林南裹上被子很快就睡著了。他這一覺足足睡了3個多小時,醒來的時候發現陳誦還在酣睡,百無聊賴之下他有些後悔自己沒有隨身帶一本書來,想了想後就一個人出了門。

林南在大街上閑逛了一會兒之後就發現這個縣城是沿河而建,而且周圍都是大山,所以街道顯得很是逼仄。他很快就找到了新華書店,進去後發現裏麵的書架上竟然有好幾本解剖學圖譜。

回到酒店的時候陳誦已經起床了,他對林南說道:“我還正說要去找你呢。裴老師通知說半小時後在酒店下麵集合。”這時候他注意到了林南手上的那本書,“你考得那麽好還要看這個?”

林南道:“閑來無事的時候隨便翻翻。”

陳誦忽然認真道:“林南,雖然我的考試成績不如你,不過我並不認為自己就真的比你差得太多。”

林南點頭道:“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不應該考得那麽差。”

陳誦輕歎了一聲卻沒有再說話。

林南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是不是很喜歡吳雙?”

陳誦滿臉的鬱鬱:“可是她不喜歡我。”

林南問道:“你向她表白過沒有?”

陳誦搖頭道:“沒有,我害怕被她拒絕。”

林南詫異地問道:“那你怎麽知道她不喜歡你?”

陳誦苦笑:“我又不是傻子,這樣的事情可以感覺得到。”

林南是經曆過單相思滋味的,同情道:“要不,我幫你去問問她?”

陳誦驚喜了一瞬,卻又搖頭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林南看著他:“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很可能會因此嚴重影響到你今後的學習。實話對你講吧,當初我就是因為這樣的事情才高考失利的。”

陳誦驚訝地看著他:“是嗎?”

林南點頭:“感情這種東西是不能抱幻想的,也不存在什麽麵子的問題,所以,不管是吳雙她答應也好,拒絕也罷,你都應該盡快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陳誦猶豫了好一會兒,問道:“你有她的聯係方式嗎?”

捐贈儀式就在酒店外邊寬闊的停車場舉行。此時,學校派來的幾輛車整整齊齊地停放在那裏,車頭上掛著由綢緞製成的大紅花,酒店大門的上方也已經拉上了寫有“江南醫科大學學生暑期社會實踐暨捐贈儀式”的橫幅。

縣裏麵出席這次捐贈儀式的有分管衛生的副縣長、縣衛生局局長等,縣廣播電視台全程攝像。裴佳琪在捐贈儀式上宣讀了這次學校捐贈的現金、藥品以及醫療設備清單,其中醫療設備包括附屬醫院淘汰下來的500毫安X光機、全自動生化檢測儀等等,加上50餘萬的捐贈款,總價值在百萬以上。

隨後裴佳琪又講到了這次學生暑期社會實踐的目的和意義,接下來是分管衛生的副縣長和衛生局局長分別發表講話。

捐贈儀式結束後縣衛生局安排裴佳琪一行在酒店的中餐廳吃晚餐。裴佳琪對副縣長說道:“我們是來為貧困山區服務、體驗貧困山區醫療狀況的,安排在這麽好的地方吃飯不大好吧?”

副縣長笑道:“我們雖然窮,但待客以誠的道理還是懂得的。裴老師,我們非常感謝你為家鄉做出了這麽大的貢獻,你就不要客氣了。”

裴佳琪道:“這次的事情可是和我沒有多大的關係,完全是學校的一片心意。”

副縣長大笑:“那我們就更要好好安排了。”

加上縣裏麵的陪同人員一共有3桌人,其中當然也包括了縣醫院的那位張院長。桌上層層疊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菜肴和酒水,裴佳琪更是惶恐:“這菜也太多了吧?”

衛生局局長道:“這雞鴨都是本地農戶喂養的,魚是河裏野生的,在大城市裏麵這樣的東西很難吃到,在我們這裏,這些東西都不值錢。還有這獼猴桃汁,也是我們縣裏麵的飲料廠生產的,酒也是。裴老師,你就不要客氣了。”

聽他這樣一說,裴佳琪這才稍稍感到心安了一些。

送走了副縣長和衛生局局長之後裴佳琪馬上召集大家開了個會。裴佳琪說道:“我們到這裏來是進行醫療服務和社會實踐的,而不是為了享樂,所以我們應該盡快到鄉下去,對此大家有什麽意見嗎?”

一位醫生說道:“我同意裴老師的建議。縣裏麵把我們這樣供起來,我心裏麵也很不安。”

其他的人也都紛紛表態。

“我也同意。”

“住這麽好的酒店,他們得為了我們花費多少錢啊。”

“特別是今天的晚餐,桌上那麽多的菜,太浪費了。”

“這裏不是國家級貧困縣麽,怎麽這麽鋪張浪費?”

裴佳琪道:“這個地方交通不便,財政困難,當地的人也就隻能用這樣的方式讓上邊的人感受到他們的誠意,目的也是為了能夠爭取到更多的款項和項目。不過我們必須要有明確的表態,否則的話這一趟下來很可能什麽收獲都沒有。既然大家對此都沒有任何的意見,那我現在就去和縣衛生局商量一下。”

裴佳琪離開後大家也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等候消息。林南發現陳誦的情緒有些低落,問道:“怎麽樣?你與吳雙聯係上沒有?”

陳誦輕歎了一聲:“她說我們倆不合適。”

其實林南早就預料到很可能會是這樣的結果,安慰道:“你問過自己這樣一個問題沒有:為什麽喜歡她?是不是更多的是因為她的漂亮?”

陳誦想了想,點頭道:“好像還真是這樣,不過她並不僅僅是漂亮啊,她還很有才華。”

林南道:“一個既漂亮又有才華的女孩子,她選擇男朋友的標準肯定與眾不同。你說是不是?可是你想想你自己,你現在的情況符合她的要求嗎?”

陳誦默然。

林南繼續說道:“如果僅僅是因為你有一個當醫院院長的爸爸她就答應和你談戀愛的話,那反而說明這個女孩子並不值得你喜歡。所以,除非是你能夠比她更優秀,否則的話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機會。”

陳誦的心裏麵一震,急忙問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才可以?”

林南道:“現在好好學習,今後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

陳誦苦笑:“等我成為一名優秀醫生的時候,她可能早就有男朋友甚至結婚了。”

林南道:“其實對這樣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不過我覺得你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讓自己進入了一個惡性循環裏麵,就如同《生理學》裏麵講到的休克。休克造成血循環減少,於是組織代謝的廢物增加,毛細血管前括約肌鬆弛,進入微循環的血液增加,從而導致外周血液減少,於是休克進一步加重。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的話那就肯定距離吳雙的要求越來越遠。”

陳誦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拿休克來比喻他現在的狀況,不過仔細一想又覺得好像還真是那麽回事,點頭道:“我明白了。”

衛生局局長問了裴佳琪這樣一個問題:“裴老師,你知道我們縣衛生係統最需要的是什麽嗎?”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卻不好回答,裴佳琪想了想,歉意道:“說實話,我還真不大清楚。”

衛生局局長道:“裴老師,我再問你一個問題:這一次你們下到鄉裏麵去能夠看多少病人呢?這樣的方式究竟能夠解決多少問題呢?還有就是,我知道你們確實費了很大的心,不過我們是不大可能把你們帶來那些醫療設備都放到鄉鎮衛生院去的。”

裴佳琪驚訝的問道:“這又是為什麽呀?”

衛生局局長歎息了一聲,說道:“因為下麵大多數的衛生院沒有會操作那些醫療設備的技術人員,而且稍微嚴重的病人都跑到縣裏麵的醫院來了,如果將那些東西放在了下麵,最終的結果就是被閑置下來。”

裴佳琪似乎有些明白了:“那您的意思是?”

衛生局局長道:“俗話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所以我們的想法是,讓你帶來的那幾位醫生留在縣城裏麵,通過講座、查房、手術示範等對我們的醫務人員進行培訓。為了不影響你們這次學生社會實踐的順利開展,可以讓1~2位醫生隨行就可以了。還有就是……裴老師,你可是從我們這裏走出去的,應該知道最貧困的地方是在大山裏麵,所以我們特地安排了幾個點讓學生們去看看,或許這樣下來可以讓他們了解到更多、更真實的情況。畢竟你們這次活動的時間隻有20來天,這樣的安排似乎更合理一些。裴老師,你覺得呢?”

裴佳琪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點頭道:“看來我確實是太過想當然了,那就按照您說的辦吧。”

裴佳琪將附屬醫院的內科、外科和婦產科醫生都留了下來,隻安排了那位兒科醫生隨行。因為對於縣級醫院而言,內科、外科和婦產科相對來講更重要一些。

運送醫療設備的貨車也在這天上午出發返回省城。裴佳琪和那位兒科醫生以及縣衛生局派出的工作人員帶著學生們乘坐校車去往距離縣城80多公裏的趕家橋鄉,幸好校車司機是從部隊轉業的汽車兵,倒是能夠適應這一路上的山高路險。

接近4個小時之後校車才終於到達了趕家橋鄉鄉政府的所在地。鄉政府的一位副鄉長和當地衛生院的院長負責接待,午餐的時候副鄉長告訴大家:“縣裏麵安排的兩個地方都距離這裏比較遠,而且沒有公路,去往每一個地方都要花費一整天的時間,所以隻能明天上午出發前往第一個地方。”

當天下午,裴佳琪一行人去往鄉衛生院參觀,沒想到那裏的工作人員就隻有院長和他老婆兩個人。衛生院院長說道:“我們衛生院本來有5個人,這個地方太偏僻了,而且收入又低,其他的3個人都跑了。”

裴佳琪看著眼前這棟全新的漂亮建築,不解地問道:“收入低的原因究竟是什麽呢?”

衛生院院長苦笑著說道:“這衛生院是援建的,醫院裏麵的常規設備都有,可是沒人會用。我家是祖傳的中醫,現在全靠賣點中草藥維持著。”

進入醫院裏麵後大家發現,藥櫃裏麵的西藥都是最常規的,那台X光機早已生鏽。裴佳琪很是感慨,對大家說道:“下麵差的不是設備,而是真正的專業技術人才,可是本科生又不願意到這樣的地方來,甚至連縣醫院都不願意去,這就是現實。”

一個學生問道:“問題是,像這樣的情況如何解決呢?”

裴佳琪道:“是啊,這確實是一個問題。大家回去後好好思考一下,這也是我們這次社會實踐的目的之一。”

當大家參觀完鄉衛生院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正好有一個病人前來就診。同行的那位兒科醫生低聲對裴佳琪說道:“我們等等,看看這個地方是如何給病人看病的。”

裴佳琪點頭。

那個病人直接到了鄉衛生院院長的麵前,苦著一張臉說道:“我拉屎的時候下麵出血。”

衛生院院長道:“可能是痔瘡。”他隨即就翻開了病人的上嘴唇看了看,“你有2個痔瘡。到裏麵的診室去吧,我馬上給你治療。”

那位兒科醫生和學生們都目瞪口呆,即刻就跟著進了裏麵的診室。

病人到了裏麵的診室後,衛生院院長再次翻開了他的上嘴唇,用一把消過毒的醫用剪刀在裏麵夾了兩下,病人頓時滿口的鮮血。衛生院院長說道:“好了,給10塊錢就是。自己去漱下口。”

兒科醫生的雙眼瞪得大大的:“你剛才真的是在給他治痔瘡?”

衛生院院長道:“是啊,很多患痔瘡的病人都是這樣被我治好的。”

陳誦也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怎麽可能?”

衛生院院長翻開他自己的上嘴唇,指著上舌係帶說道:“一般來講,我們下麵有幾個痔瘡,這上麵就會有幾個小疙瘩,隻要把這上麵的小疙瘩剪掉了,下麵的痔瘡自然就好了。”

林南驚訝地問道:“這是什麽道理?”

衛生院院長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手藝。”

兒科醫生瞠目結舌,搖頭道:“這樣的治療方式毫無科學道理,實在是太荒唐了。”

在大家看來,這件事情確實荒唐,所以也就是把它當成是一時的笑談。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出發去往第一個目的地,那位兒科醫生背著醫療箱,其他隊員帶了些常規藥品。這一路上全是山路,爬坡上坎很是辛苦,一直到中午的時候副鄉長才終於停住了腳步,指了指對麵的半山腰:“就那個地方。”

對麵似乎什麽都沒有。大家都覺得奇怪,問道:“那是什麽地方?”

副鄉長回答道:“這一帶就隻有那戶人家,他們住在山上的岩洞裏麵。”

目的地看似就在對麵不遠處,可是到達那個地方卻花費了接近1個小時的時間,而且最後的一段路程還是攀岩而上。

當終於到達這戶人家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眼前確實是一個岩洞,裏麵有6口人,2個大人4個孩子,全都穿得破破爛爛,最小的那兩個孩子竟然是**著身體。而且岩洞裏麵幾乎沒有任何的家具,甚至連灶台也沒有。在岩洞的最裏麵有個火塘,破損的陶罐裏麵裝有一些煮熟的土豆、紅苕之類的食物。

所有人見到這樣的情況都頓時動容。裴佳琪更是不敢相信在自己的家鄉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怎麽會這樣呢?”

隨即,她從身上取出錢包,將裏麵的錢全部拿了出來正準備去遞給那兩個正在朝著她憨笑的大人,但卻被副鄉長給攔住了:“千萬別給他們錢。”

裴佳琪很是不解,生氣地問道:“為什麽?”

副鄉長道:“其實鄉政府早就把他們遷移到了山下,還在距離鄉場不遠的地方給他們修好了房子、劃給了土地,結果他們竟然把房子和土地賣掉後又跑了回來。”

裴佳琪驚訝地問道:“這是為什麽啊?”

副鄉長苦笑著說道:“就是懶。你知道他們把賣房子和土地的錢都拿去幹什麽了嗎?喝酒,賭博。所以你千萬不要給他們錢,這樣反而是助長了他們的懶惰。”

這時候大家看這家人的目光就完全不一樣了。林南問道:“那怎麽辦?”

副鄉長歎息著說道:“我們又重新給他們修了房子,不過產權暫時不能給他們了,到時候再強製性地把他們遷移到山下去,關鍵是要讓這幾個孩子去上學。”

陳誦道:“必須把這個地方炸掉。”

所有的人都驚訝地看著他。副鄉長點頭道:“我們也是這樣想的。”

離開的時候裴佳琪讓大家將幹糧都留下,那幾個孩子搶過去就開始在那裏狼吞虎咽。裴佳琪的眼淚又出來了,不忍再看:“我們走吧……”

第二天去的地方是一個位於大山深處的天坑裏麵,那裏麵竟然住著好幾戶人家,他們的情況也差不多,都是賣掉了政府幫他們修的房子後跑回去的。而問題在於那個地方是縣政府規劃的旅遊開發區,所以不可能采用炸掉的方式去斷絕這些人的後路。

“沒辦法。我們基層的工作太難了。”副鄉長感歎著對大家說道。

離開趕家橋鄉的時候大家的心情都非常的沉重,裴佳琪忽然說了一句:“我原先以為捐款捐物能夠對他們有所幫助,現在看來這樣的想法太簡單,太不符合實際了。”

在接下來接近20天的時間裏麵,他們又去了好幾個地處偏僻的鄉鎮,看到的情況都差不多。

他們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停下來擺攤設點,通知附近的村民前來看病。幸好隨行的兒科醫生對成人病例都有所涉獵,林南他們也帶有一些常規藥品,除了那些慢性疾病之外,都一一進行了診治,一段時間下來,藥品的消耗極大。

有一天他們到達一處山寨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得急性腹瀉的病人,而這時候才發現氟呱酸之類的藥品已經告罄。兒科醫生向村民要來了鹽和糖,用溫開水按照一定的比例兌成了補液鹽讓病人喝下,又從醫療箱裏麵取出2支慶大黴素針劑讓病人口服,病人竟然很快奇跡般地止住了腹瀉。

看著林南他們驚訝的目光,兒科醫生解釋道:“腹瀉通常是革蘭氏陰性細菌感染,慶大黴素因此有效。除此之外,腹瀉病人最容易因為大量的水分流失造成體內酸堿失衡從而導致休克,所以必須要及時進行補液。”

下鄉的過程雖然艱苦但對林南他們來講卻非常的新奇,與此同時還提前接觸到了不少常規性的病例,本來以為有些漫長的20天時間就這樣很快過去,這天上午,他們將離開最後抵達的鄉場返回縣城,這時候一位鄉政府的工作人員抱著他不到3個月的孩子跑來了:“聽說你們這裏有一位兒科醫生,麻煩幫我看看這孩子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兒科醫生仔細看了看孩子的眼睛,問道:“我可以去你家裏看看嗎?”

那位鄉政府的工作人員帶著兒科醫生去了他的家裏。剛才林南也注意到那個孩子的雙眼斜視得厲害,於是就跟了去。

到了那位鄉政府工作人員的家裏後,兒科醫生看了一眼那張嬰兒床,笑道:“你把那個紅色的氣球換到另一側,當孩子的眼睛恢複正常後就不要再在孩子的周圍擺放顏色鮮豔的東西了。”

那位鄉政府的工作人員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孩子眼睛的問題是那個氣球造成的?”

兒科醫生點頭道:“是的。嬰兒對顏色鮮豔的東西非常敏感,長時間盯著一個方向看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林南覺得奇怪,問兒科醫生道:“在來這裏之前,你為什麽就判定是這樣的情況呢?難道不可能是孩子先天性的問題?”

兒科醫生道:“因為這樣的情況最常見,所以必須要首先排除。這就如同警察破案一樣,當排除了其他所有的可能之後,剩下的也就隻有真相了。”

回到省城後林南當天就上了船,第二天就直接去了雙橋鄉。

林南小時候和媽媽一起生活在這個地方,可是自從到了縣城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眼前的這個鄉場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不過讓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發現自己小時候以為的寬敞街道如今看上去竟然是那麽的狹窄,曾經熟悉的那些建築竟然是如此的破爛不堪,以前的那家麵館也變成了現在的雜貨鋪,鄉政府外麵的那道高台看上去也是那樣的低矮。

也許是因為自己長大了,見過的世界早已不同。林南如此想道。

在詢問了街上的人之後林南才知道夏芸芸的家在鄉場10多公裏之外,而且還是在大山裏麵。

走到半路的時候忽然下起了暴雨,林南根本就沒有預料到這樣的情況,當他出現在夏芸芸麵前的時候身上已經濕透了。

林南本以為自己的忽然來到會讓夏芸芸驚喜萬分,不曾想遭遇到的卻是她冷冰冰的臉色:“你來幹什麽?”

林南莫名其妙:“我專門來看你啊?怎麽,你不高興?”

夏芸芸冷冷地道:“你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林南發現她冰冷的神態竟然是真的,頓時就慌了:“芸芸,你這是怎麽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夏芸芸怒道:“你做了什麽難道你自己還不知道?”

林南怔了一下,忽然間就想到了一種可能:“你說的是韓衝的事情?”

夏芸芸憤憤道:“韓衝對你那麽好,沒想到你竟然那樣對待他,他差點就被你給毀掉了你知不知道?”

林南的腦子裏麵一下子就亂了:“芸芸,究竟是怎麽回事?”

夏芸芸冷笑:“你自己做的事情難道你不知道?你少在我麵前假惺惺地裝無辜……”

這時候夏芸芸的父母出來了:“芸芸,他是?”

夏芸芸轉身去將他們拉進了屋,“哐啷”一聲用力關上了大門:“林南,從此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林南朝著那道已經緊閉的門大喊:“芸芸,事情根本就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你出來聽我解釋好不好?”

可是,夏芸芸並沒有任何的回應,房門依然緊閉著。

林南回到縣城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從汽車站出來不久就在縣城的街道上碰上了以前經常一起喝酒的那幾個同學。極度鬱悶中的林南忽然想喝酒,上前去對他們說道:“晚上沒事吧?我請你們喝酒去。”

林南頓時呆在了那裏,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肯定還是因為韓衝的事情。他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我到底做錯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