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暖爐
閬園有自己單獨的灶房,就在後罩房的最西邊。
常嬤嬤和孫嬤嬤被十皇子大手一揮,打發到外麵喝茶吃瓜子去了。
餘清窈不由著急道:“……十殿下,做麵條其實沒有那麽容易的……”
李珵捋起袖子回頭就對餘清窈道:“四嫂,這不有你就夠了嗎?再說了,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還有我們呢!”
他把知藍、春桃和自己挨個指了一邊,中間跳過了抱著貓站在門邊上看熱鬧的李策。
被他指到的人,其中兩個當場擺起了手。
“奴婢不行……”
“奴婢不會!”
這讓李珵大失顏麵,嘟著嘴給自己找補道:“打個下手罷了,主要還是要靠四嫂。”
餘清窈被他趕鴨子上架。
心裏早就打起了退堂鼓,可這幾個人都巴巴指望著她,身後的李策更是站著不走,抱著貓期待地望著她,仿佛要吃的不僅僅是這一碗麵似的。
……
想吃麵就想吃麵,他這目不轉睛盯著人的樣子真的很難不叫人多想。
餘清窈兩手捧著臉,努力平靜自己的心情,認真看著案台上孫嬤嬤和常嬤嬤為她準備的食材。
到了這個地步,餘清窈隻能硬著頭皮上,努力回想以前看乳媼做麵條的步驟。
在西北地區習慣吃麵食,家中都會有一兩個擅長的。
餘清窈幼時無聊,就跟著知藍一人趴在一邊,看乳媼做麵條。
大致的流程她還是記得,所以那會才敢說出‘一點點’的話。
她先勺了五碗麵粉放進盆裏,又讓知藍打了五個雞蛋,再用水瓢少量多次加入水,直到將麵粉和成柳絮狀。
“我記得還要加一些鹽?”
餘清窈轉頭問知藍。
知藍眨巴了下眼睛,“……好像是。”
“鹽!”李珵正好就站在放佐料的罐子邊上,馬上就找到帶著‘鹽’字的胖肚瓷罐,端了過來問餘清窈,“來了來了,要放幾勺?”
雖然乳媼做麵食時會有意無意會指點她與知藍,可是她教了又好像沒教全,畢竟廚藝這東西有時候靠的是經驗。
缺乏經驗的餘清窈猶豫道:“少量?”
少量是多少?
李珵看著手裏的平底大瓷勺,再看了看木盆裏的白麵疙瘩,大方地勺了三次。
如雪屑般的鹽均勻地撒在了麵絮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珵挖鹽的動作充滿了自信,等他快速撒完後正要放下鹽罐子,驚呆了的知藍才找到機會,小心翼翼開口道:“……殿下,奴婢好像聽阿娘說過,如果鹽太多了麵條就會變得很硬。”
李珵手僵在半空,伸頭看盆,“這算多嗎?”
“多了吧。”知藍和他一人站一邊,朝著木盆裏麵看。
這可比在籮筐裏分豆子難多了。
宮裏特供的細鹽,顆粒很小,顏色又白,在麵絮裏誰也別想分出來。
”那這怎麽辦?“李珵急了。
餘清窈想了想,安慰他,“應當沒事吧,不如我們再放點麵粉和水?”
“能行嗎?”“……試試吧?”
四人圍著那一團麵,雖然一開始是焦頭爛額,但是最後還是有模有樣地團出一個麵團來了。
第一次就嚐到成功果實,餘清窈難掩高興,仿佛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
李策抱著鬆雪在後麵,神色輕鬆,眼底也都是笑意。
好像快樂就是這麽容易被感染到。
“殿下快來。”餘清窈回頭嫣然一笑,即便臉上沾了麵粉,也不損她的美貌,就像是從泥巴地裏鑽出來的花,蓬勃的生命力就是最美的裝飾。
李策笑容漸深,把手裏的鬆雪不由分手塞到李珵手上,自己走上前去。
餘清窈用手戳了戳麵團,見李策過來,就拉住他的衣袖,驚奇道:“殿下,你也摸摸,好軟。”
這還是她頭一次自己動手揉麵團,沒想到水放的還恰恰好,這麵團的柔軟程度讓她頗為滿意,這才急於與李策分享。
李策在旁邊的水盆裏淨了手,就走到餘清窈身邊。
擱在木盆裏的大麵團,白白蓬蓬,被揉成了半圓形,看起來像一個巨大的饅頭。
餘清窈用指頭在麵團上麵戳了下,光滑的麵團表麵就出現一個小小的凹口,沒過一會,凹口又神奇地自己彈了回來,她仰起臉,笑盈盈地示意李策也來試試。
李策這輩子都還沒有碰過生麵粉團,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他不會拂了餘清窈想和他分享的心意,就伸手在餘清窈剛剛戳的旁邊輕按了一下。
軟綿綿的麵團很快出現了一個小坑,又很快就回彈了回去。
“是不是特別軟?”餘清窈兩眼亮晶晶地問他。
她眼睛本來就是偏圓的杏眼,總是分外無辜惹人憐,臉頰上的軟肉也因為微笑而略鼓,就好像兩個飽滿的小雪丘,更顯出她神采飛揚的精神模樣。
讓人會跟著她一起歡喜起來。
“是。”李策笑了笑,情不自禁抬起手指又在餘清窈的臉頰上碰了碰,“和你一樣。”
軟。
餘清窈軟乎乎的臉蛋幾乎就在李策手指離開的時候恢複了原狀,可緊接著那小臉唰得一下紅了。
餘清窈一下就羞了。
她問的是麵團,沒有說她的臉……
“我知道你能做到。”李策又揉了揉她的發頂,幅度很小,都沒有弄亂她的發絲。
仿佛在借這個動作化解餘清窈的羞赧。
餘清窈也慶幸剛剛那個小動作沒有被其他人看見,低著聲音道:“這還是臣妾第一次自己做,都不知道煮出來好不好吃。”
“嗯,比我強,至少像模像樣,我還一點也不會。”李策笑道。
餘清窈臉紅通通的,熱度就沒有消散過,也不知道是因為李策碰的,也因為是他誇的。
雖然她也不熟練,但就像李策說的,她居然也有強於李策的本事,已經很了不起了!
和完麵之後,剩下的事就是擀麵。
把麵皮擀成薄片,這樣的體力活餘清窈和李珵都做不來,還得知藍和春桃來做
因為放多了鹽導致麵團韌性增強了,想要把它搓圓捏扁都極為不容易。
兩人都費了好大功夫,輪流賣力,才把麵團擀平,在麵皮的兩邊沾上幹粉,再像疊紙一樣重複疊了幾次,豎刀切條,這樣長長一根的手工麵就做好了。
比起從無到有的麵條,煮麵就簡單許多。
冷水下麵,水沸騰後,再煮上一會,麵條煮軟,再過一遍冷水,分別盛放在碗裏。
爐子上還有常嬤嬤熬了兩個時辰的人參老雞湯,再燙了一些地裏新鮮的小白菜,分別裝入已經分好的麵碗裏,撒放了蔥花、香油調味,長壽麵就做好了。
知藍、春桃幫忙把麵分了出去,今日是李策的生辰,大家都有份吃到這樣一碗長壽麵。
李策提著食盒,裏麵裝著他和餘清窈的麵,餘清窈抱著鬆雪,兩人打算回清涼殿。
畢竟灶房裏還一片狼藉,怎麽看也不像個吃飯的地方。
更不適合秦王殿下久留。
兩人順著遊廊回去,走到一半的時候,餘清窈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李策問她。
餘清窈輕輕抽了口氣,臉色發白,神情窘迫地道:“殿下先回清涼殿吧,臣妾突然想起還有點事情要找知藍……”
“當真沒事?”李策注意到她眉心蹙起,好像哪裏不舒服的樣子。
餘清窈連連點頭,小聲保證道:“臣妾很快就會回來。”
李策把鬆雪也接到了自己手上,以為她是真的有事要找知藍,安慰道:“不著急,我會等你。”
餘清窈說很快,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都不到就回了清涼殿,可李策卻發現她的臉色依然不太好。
又不像是生病,隻是有點懨懨,仿佛沒有了精神。
“是累了嗎?”李策心想早知不該讓李珵亂起哄。
做麵也不是一件簡單的活,尤其是餘清窈第一次就要做七人份的麵。
就連常嬤嬤、孫嬤嬤她也沒有落下,著實讓兩個老仆都受寵若驚。
“臣妾沒事。”餘清窈笑了笑,鬆雪不過一小會沒有見到她,就親昵地繞著她的腿輕蹭著撒嬌,餘清窈彎腰將它抱起來時好像都有些吃力,李策怕她受累主動又把貓接了過來。
鬆雪雖然極為黏人,但好在它也不挑人。
李策也好,餘清窈也好,哪一個它都願意貼著喵喵叫。
“殿下嚐了麽,長壽麵好吃嗎?”餘清窈坐在椅子上,唇角揚起笑。
李策把一雙筷子遞給她,微笑道:“我在等你,說好一起吃的。”
這也是他們這段時間以來培養的默契,一起吃飯總會讓人有更親密的感覺。
“都是臣妾不好,讓殿下久等了。”
“麵湯剛剛還很燙,放涼後才正好。”李策並不介意等她多久,還給出了一個讓餘清窈能心安的說法,他微微一笑:“所以即便你不耽擱這段時間,我們也是要等它涼的。”
的確,現在天氣已經開始熱了,麵湯裏又放有雞油,剛剛端出來的時,還冒著熱氣,放上一陣,吃起來才剛剛好。
餘清窈聞言點點頭,不再執著這件事,而是低頭嚐了嚐自己做的麵。
她以前常吃麵食,所以好不好吃一嚐就知道。
吃的多自然要求也高,而她自己做的這麵條雖軟,卻不夠筋道,大概是後麵她加麵又加水太多的緣故。
而口味上更是偏鹹了,屬於吃完大概要喝一壺水的那種程度。
“……不太好吃。”餘清窈誠實地評價自己的手藝,抬起頭來慚愧道:“殿下還是讓孫嬤嬤另外做一份吧。”
若是讓自己在生辰之日還要吃這樣難吃的東西,那著實有些太過可憐。
“是沒有那麽好吃。”李策也沒有睜眼說瞎話,很公正地評價:“倒也不會難以下咽。”
“殿下生辰應該吃些好的。”餘清窈真心道。
李策隔著嫋嫋升起的熱煙,看向另一側的餘清窈,也不說別的卻先問道:“金陵繁華你卻更愛遙城,這是為何?”
餘清窈一愣。
這個問題先前她已經答過了,她那時候回答是說遙城有阿耶。
李策見她有些明白,便繼續道:“山珍海味再好,但也不是你做的。”
重要的從來不在於是什麽東西,而是人。
餘清窈隔著衣裳摸著自己一直掛在身上的鳥哨,聞言唇角不由翹了起來。
她是很不經誇讚的人,就好像一點點陽光和雨水,就會開的一片燦爛的花。
“嗯,我明年肯定能做的更好!”餘清窈保證道。
“我信。”李策笑道。
鬆雪歪著頭打量而二人,也有模有樣地‘喵’了一聲。
雖然它並不懂人的語言,但是很懂得氛圍。
兩人在麵湯徹底冷之前,將長壽麵吃完。
這不是兩人吃過最好吃的麵,卻是吃的最心滿意足的麵。
一下午的閬園沒有一直冷寂下去,前前後後還是來了十幾波人,其實有後宮妃嬪派來的,也有一些是朝中大臣送進來的。
後宮妃嬪即便自己記不住皇子親王的生辰,下麵總歸有管事的內官幫忙記著,按著慣例送份賀禮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至於朝中那些見風使舵的大臣,以為兵部尚書一事是廢太子在殺雞儆猴,讓他們不由都想起他的餘威,不敢輕視。
福安把禮單記錄後,等著待會請示了秦王,該留的留,該退回的退回。
“沒想到這個時候就有了荔枝。”才五月中旬,天氣還未熱,大多數果實都還沒有成熟,就能有荔枝這樣的稀罕東西實屬稀奇。
福吉捧著一小筐荔枝走過來給福安過目。
像荔枝這樣的果子,嬌弱易損,保存不了多久,而這筐荔枝到枝葉還是綠的,可見送禮之人是耗費了不少物力人力。
知藍正好在一邊,聞言就道:“可是南地產的五月紅?我家姑娘愛吃荔枝,可是五月的荔枝酸口,刺又多,她比較喜歡吃六七月上的雪糯米。”
福吉和福安齊齊看向知藍。
知藍莫名,不知道他們看著自己做什麽。
還是春桃站出來道:“沒什麽奇怪,餘府每年都能得地方送上來的時令水果,荔枝也不算太稀罕,王妃娘娘院子裏都能分到一些。”
因為每年差不多這個時候臨近餘清窈的生辰,所以餘府多少也會意思意思,給餘清窈院子分上一些。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知藍會如此清楚也不足為奇。
“雪糯米可是很稀罕的品種,就連宮裏每年也進的不多……”福吉大吃一驚,深深看了眼春桃。
以前陳皇後和齊貴妃喜愛,太子總是把自己宮裏的份例讓過去,久而久之東宮就很少見到荔枝這樣的東西。
春桃卻沒有留意福吉的異色,隻道:“餘氏好歹是新安大族。”
世族家底雄厚,早也不是什麽秘密,所以隻要不是特供之物,興許比皇帝還早一步見到。
聽到餘清窈愛吃荔枝,福安默默記了下來,打算等待會一並轉告秦王。
雖然賀禮比往年少了一大半,可福吉福安兩人還是整理到了傍晚。
到了晚膳時分,皇帝賜下來的禦宴就送了過來。
宮裏首席大廚親自掌勺,用的都是帶著炭爐保溫的雙層瓷盤盛裝,送進來時所有的菜品都保持著最佳的狀態。
山珍海味、珍饈美饌。
都是宮廷裏最常見的菜肴。
比起中午那碗寒酸長壽麵不知道豐富多少,但是餘清窈和李策都用的不多。
倒是讓其他人得以大飽口福了一頓。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餘清窈和鬆雪玩了一陣,又喂了食和水,才讓春桃把貓抱出去,知藍給她準備了一個裹著錦布袋的手爐讓她抱著。
“王妃,西廂房也收拾好了,隨時可以過去。”
餘清窈點了點頭,手指在手爐的花紋上不斷打著圈,還在暗暗想著待會如何開口。
“收拾西廂房做什麽?”剛走出淨室的秦王隔著珠簾帷幔,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餘清窈用眼神示意,知藍很快就躬身退出了房間。
“臣妾正要……和殿下商量。”餘清窈不想自己一時想的出神,都沒留意李策已經出來了,起身迎著他走了幾步,兩隻手還捧著手爐擱在腹前。
李策挑開簾幔,不動聲色將她打量了一下。
“不舒服?”
從中午起,餘清窈就有點無精打采,晚膳也用的比平時少。
餘清窈把手爐抱得更緊了,細聲低語道:“臣妾來癸水了……不應該再和殿下共塌同床。”
這是成婚前,宮裏嬤嬤教導的。
隻是餘清窈之前身子不好,癸水總是不準時,推了又推,上一回喝了幾貼裴院判開的藥,似是調理過來,這才不巧在這個時間來到。
李策麵上一怔,他雖然醫書看的不多,但是也知道一二,女子來癸水是尋常之事。
隻是他不明白這與餘清窈要和他分開睡有什麽聯係。
“為何?”
餘清窈:“癸水汙穢,對殿下不好……”
李策將她猶猶豫豫的樣子都看在眼裏,忽而一笑,問道:
“我生病那日大汗淋漓,你覺得汙穢嗎?”
李策的話引著餘清窈回想起那一日。
可想到的都是一些讓人麵赤臉熱的畫麵。
她訥訥道:“那不一樣……”
“沒有什麽不一樣,癸水和人生病了會出汗咳嗽一樣稀鬆平常,又為何要避諱到這種地步?”李策聲音溫柔,娓娓動聽。
餘清窈聽李策言辭鑿鑿,好似是很有道理,可又仔細一想。
李策這麽盡力勸她,莫不是不想讓她去西廂房睡。
思及此,她覺得腹腔裏那酸脹墜物的感覺越發明顯,眉心蹙了起來。
李策走上近一步,一手扶住她的肩,垂眼看著她將手爐壓在腹前,“會難受?”
書上說氣滯血淤,氣血虛弱就會導致腰酸腹痛,不過他從未體會過,不知道餘清窈到底有多難受。
“快去躺著吧,不必去西廂房折騰了。”
餘清窈被他的手輕推,腳步不由自主地邁到床邊,嘴裏還在說:“可是……”
“還是說,你不想和我一起?”
李策停下動作,用最溫和也最讓人難以拒絕的嗓音問她。
餘清窈感覺頭上的絨發都被氣息拂動,微微發癢,好像心口都被輕輕撓了一下。
“……自、自然也不是。”餘清窈頓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左右為難。
自己若是執意要走,是不是就會讓李策傷心了。
“那就不要走了。”李策輕輕拍了拍她的發頂,替下了決定,“去裏邊睡吧。”
餘清窈隻好改變主意,‘嗯’了一聲,乖乖爬到**,鑽到自己的被窩裏。
李策把屏風外的蠟燭熄了,回到床邊又放下兩側的床帳。
餘清窈用手爐的溫度舒緩著腹部的不適,一邊看著李策的動作,
似乎從兩人成婚以來,都是李策在做著最後收拾的事情。
她隱約明白為何教習嬤嬤教導她一定要睡在外側,因為熄燈、落帳甚至夜間伺候喝水都該是她應做之事。
但是從一開始李策就沒有想過讓她來做,更沒有要求她要做什麽。
他就這樣潛移默化地讓她習慣了,什麽也不用做。
“現在會好一點嗎?”李策隔著一段距離躺下後,還在關心她的身體。
餘清窈心裏回想著李策一直以來為她默默做的這些事,心裏暖暖的,軟聲道:“好多啦。”
“那就好。”李策也是鬆了口氣,以為她真的好了。
不過他並不清楚,這種勉強來的舒適持續不了太久,因為手爐隻比一個巴掌大上一些,裏麵裝的銀絲炭也隻有幾小塊,燒了一柱香時間就差不多沒了。
剩下的溫度對於就沒有多大用處,餘清窈抽了抽氣,用力壓著肚子。
李策也還沒睡著,感受到她在一旁弱弱抽氣的動靜,側過頭,輕聲問:“怎麽了?”
“……不熱了。”餘清窈細聲細氣,嗓音裏都透著可憐和一些小委屈。
“要一直靠著炭火熱著嗎?”李策並沒有這方麵的經驗,考慮到手爐並不安全,故而低聲問道:“若是睡著了豈不是容易燙著自己?”
手爐的頂部都留有幾個用來散煙的小孔,倘若不小心在身上傾倒了,細小的炭粒很有可能就從孔洞掉出來燙傷人。
“嗯……”餘清窈知道有這樣的風險,不過沒有一次她不是等著炭燒光了之後,還久久不能入睡,她捂著肚子低聲道:“但是熱著才能舒服一點。”
若是完全不用手爐敷著,隻會更難受。
李策聽著餘清窈倦怠的嗓音,知道她定然還是很不舒服,忽而開口說道:“我的手熱,幫你?”
餘清窈半閉上的眼睛驀然睜開。
昏黑的帳子裏她看不清李策的表情,可是不妨礙她能想象出他定然神情怡然,溫目暖笑,就像他以往那般。
李策的體溫偏高還是那日他生病的時候,餘清窈就發現的,即便發了汗,散了熱,他身上也感覺比她的體溫要高上一些。
所以餘清窈聽見他提出要幫她時,心裏首先冒出來的不是羞澀反而是有一點點心動了。
不過心動歸心動,要她一口答應下來,總覺得不太矜持。
她輕咬著唇,一時間還在猶豫是該答應還是該拒絕才好。
李策朝著她轉過身,“如果一直不舒服,就會睡不著,對嗎?”
“嗯……”餘清窈弱弱的應了一聲,但也沒有下文了。
李策輕輕笑了聲,又問:“還是,因為不信任我所以不敢讓我幫你?”
“當然不是!”餘清窈急急反駁。
她怎麽會不信任秦王殿下?
李策聽懂了,大手從自己的被子裏慢慢鑽了過去。
首先摸到的是餘清窈交疊在腹上的胳膊,順著手臂一路摸索到她的手腕上,輕輕握了一下。
“熱麽?”
餘清窈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下,手指都嚇得蜷縮了起來,好在周圍漆黑,不至於讓人發現她臉都紅了,有了遮掩,她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嗯。”
李策手心溫度更高,十分溫暖。
餘清窈羨慕極了,她天生的體寒,隻要天氣還沒熱起來,她的體溫一直都是偏低的。
“那把手挪開?”
餘清窈兩隻的手還交叉在腹部,像是忠實的護衛,在保護最後的疆土。
李策雖然可以把手直接伸過去,但臨到關鍵,他還是停下來禮貌地詢問她。
“哦……”餘清窈依言取走那隻剩下一點餘溫的手爐,並將手交疊,放在身上。
李策這才把自己的手掌慢慢覆了上去。
隔著衣料能感受到他掌腹的熱,但人的體溫始終比不上炭火的威力,所以對餘清窈而言,這個溫度就達不到能緩解她的疼痛的程度。
而且被李策揉著肚子,比她想象中還難為情,總覺得自己在李策的手下就像是一隻被掀翻在地上,搓著肚子的貓一樣。
“……好像也不是很熱。”餘清窈退縮了,想要拒絕李策的‘好意’。
“可你剛剛還說夠熱。”李策奇怪道。
剛說完就想起自己剛剛是直接捏著餘清窈的手腕,沒有礙事的衣料在中間,“是不是因為衣裳的原因?”
溫度不夠,自然也有衣料擋了的原因,但餘清窈又怎敢自己說出來。
不過還是被李策敏銳地察覺了。
他將手挪到了她寢衣的下端,問道:“可以麽?”
餘清窈輕輕抽了一口涼氣,兩隻手都險些要直接擋了上去。
可是一想到李策一直都十分平靜,而且凡事也都在問她的意見後才繼續,隻有她自己無緣無故地想入非非。
再推三阻四反而會顯得她太不信任李策。
李策也隻不過想要幫她緩解疼痛罷了。
餘清窈控製著自己沒有伸手去擋,悶著聲音低低應了一聲。
寬大的手掌鑽了進來,肌膚相貼,熱度源源不斷渡到了她的身上,很快就緩解了那份酸痛。
他慢慢挪動手掌,仿佛在用手指丈量著她的腰腹,當他指腹擦過她敏感的腰側,她無意識低嚀了一聲。
那道聲音甚是陌生,餘清窈忙不迭咬住自己的下唇,不知所措。
也不知有沒有被李策聽見那奇怪的聲音,餘清窈緊張得腰肢都繃得像是拉緊的弦。
李策的手頓了下,好似是覺察了什麽,但是卻一言未發,隻是改用熱度最高的掌腹在她小腹上打著圈地輕揉。
專心致誌地揉了一小會,那膩滑的肌膚才逐漸又變得柔軟下來,就好像融開的雪水。
雖然難為情,但是餘清窈也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力度還是溫度,他的手都是恰恰好。
她都不再需要靠抽氣來緩解,甚至感覺有點舒服。
“夠不夠熱?”李策忙活了一陣才開口問她。
餘清窈羞怯怯答道:“……夠。”
李策輕輕笑了一聲,仿佛很是愉悅。
餘清窈往上瞟了瞟,從那依稀可辨的輪廓上看出李策應該是單肘撐著身子,手掌托著腮側臥在她身邊,正好空出一手揉她肚子。
“那,舒服嗎?”
黑暗好像連聲音都給蒙上了一層紗,連李策那清越的聲線都變得有幾分朦朧,就好像大霧中冉冉升起的太陽,有著漫天曖昧不清的光暈。
餘清窈感覺自己的耳尖忽的就被他的聲音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