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和好

餘清窈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直到李策鬆下遮她眼睛的手,突如其來的光亮促使她回過神來。

李策朗月一般清潤的笑臉映入眼簾,餘清窈足足愣了三息才忽的用兩手捂住自己發燙的耳朵,像是掩耳盜鈴一般,想要假裝自己什麽也沒有聽見。

可殊不知,就是這樣下意識的反應,反倒從側麵證實了她聽見了。

“這就怕了?”他笑起來的時候,聲線低淳動聽,好像是流淌的蜜,充滿難以忽略的存在感。

“……才不是。”餘清窈唇瓣微抿,眼眸眨也不眨地瞅著他。

好似是在怪他不該貼的這麽近說話,害她臉才熱了起來。

李策彎唇笑了笑,手指撥開餘清窈額頭上的幾綹碎發,讓她靈秀的眉目皆露了出來,溫聲道:“蠟燭也快燒完了,我還是送你回西廂房休息吧。”

“西廂房?”餘清窈眨了幾下眼睛,像是對這個詞感到了陌生,須臾後才心慌意亂地低下眼睛,“也、也是,我的東西還沒收拾,今夜還是去西廂房睡的好。”

李策幽幽地望著她,沒有出言反對,就像是完全尊重她的任何做法,倘若餘清窈要是敢再抬頭認真看一看他的眼神,就會知道興許不止她一個人在言不由衷。

皎月盈盈,清風徐徐。

李策一路把餘清窈送到西廂房門外,將銅燭台交還到她手上,叮囑道:“明日再收拾,今夜太晚了,早些睡吧。”

這裏的收拾當然不會是指收拾好西廂房,而是收拾好東西,再搬回清涼殿。

前麵的談話算是說開了先前的誤會,所以餘清窈要搬出清涼殿這一件事就站不住腳了。

想到自己今日如此大動幹戈地搬出去,竟隔了沒到一日就願意搬回去,若知藍、春桃問起原因來,她難道要說是因為兩人在滿樹花燈下那一吻就讓她回心轉意?

自然是不能的。

餘清窈‘嗯’了一聲。

整張臉都是朝下的,隻有發紅的耳尖從鬆軟的烏發裏支棱出來,透露出主人現在的心情。

“那,我走了?”李策的嗓音輕輕落在耳邊,每個字好像都拖得很長,有意放慢的語調好像還等著什麽挽留。

可是餘清窈現在已經羞到了極致,再也沒有勇氣。

就怕會再蹦出‘我會習慣,我會喜歡’之類的令人害臊的話。

“嗯。”

李策並沒有因此失望,隻是溫聲道:“早點休息。”

餘清窈一手端著燭台,手心的那點光已經很微弱了,似乎馬上就要熄滅了,可她卻渾然沒有留意,隻是悄悄從屋內伸出半個身子,視線循著遊廊裏那道走遠的身影而去。

幽長的回廊上隻有一側能照進月光,清冷的月光鋪撒在深木地板上,顏色都照淺了幾分,更照得李策身上那件月白的袍子幾近霜白色。

即便生來就是儲君,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

可無數的日夜裏,他一人用膳,一人睡覺,其實還遠不如她從前在遙城過得溫暖和睦。

可就是這樣長大的人,為何反而能讓她倍感溫暖。

餘清窈思考著問題,不由用手指關節抵住下唇,柔軟濕潤的感覺似乎還殘留下了一分讓她回味。

她想起了那映入眼簾的滿樹花燈,也想起李策溫柔又繾綣的試探。

她臉上再次一熱,但是回籠的理智卻告訴她。

李策似乎是在用那個吻,想讓她知難而退。

可她莽撞得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牛犢,還是硬生生想要擠進他的世界。

就像春桃說的,虧欠了,加倍補償回來。

若他不能接受……

那就再說吧。

餘清窈不是那種非要撞到南牆才知退的人,她謹慎的就像是一株含羞草,時時刻刻想著怎樣保護自己,隻是偶爾她也會想稍微往外多走幾步。

就像是一顆埋在地下的種子,終歸是要往四處長長,才知道究竟從哪一邊能拱出芽,才能生出葉。

——才能最後開花,結果。

清涼殿原是用來避暑的一處住所,夏日裏涼爽舒適,推開麵向後院的窗,就朝著一片假山池塘,芙蕖盛開,清香怡人。

李策曾經在這裏養過一段時間的病,那時候也是這樣的夜色,這樣的寂寥。

和現在唯一的差別是,他長大了,也長高了,無須再搭著凳子去扶窗框,也能看見外麵的景色。

在蠟燭熄滅之前,他離開了窗口,折返回到了床邊,看向空****的床不由一笑。

餘清窈每晚早早就睡下,有時候他回來早了,偶爾也能撞見她沒有睡著的時候,可她還是會刻意裝作睡著了,殊不知她的呼吸聲暴露了一切。

若她是睡著了,又可能會做夢。

夢裏總好像是一些不好的東西在後麵追她,她就會可憐兮兮地往他的身側靠,就像是小鳥為了躲避暴雨,急忙忙想要鑽進令它心安的巢穴裏。

他也願意張開手臂讓她拱進來,她便會乖巧地枕在他手臂上。

到了早上他都會早一點醒來,再把她塞回她自己的被窩裏,以免她醒來發現自己越界嚴重,還要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解釋自己的異常。

回想起自己從沒有被發現的小動作,李策再次笑了,隻是笑容淺淺掛在唇瓣,就像一圈漣漪**開,水紋很快就消失在平靜的水麵裏。

他望了眼被褥還整齊的床,慢慢坐下,撫了撫平整的床麵。

不過是一日,哪有什麽不習慣的?

隻是一個月的同床共枕,怎能輕易改變他二十來年、獨自一人的習慣。

篤篤——

殿門處像是吹進來的樹枝撞了兩下,短暫的響了兩聲就沉寂下去。

李策抬頭往聲音的方向看了看。

自從載陽回來後,他倒是不擔心閬園上下會有什麽不長眼的人來偷襲,隻是這個時候的敲門聲……

聲音才停歇不到片刻,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呃……”

門口處又傳來了一聲短促的驚呼,就好像沒有料到這殿門竟然沒有拴上。

李策唇角掀起笑意,側身用金剪子剪去一截焦黑的燈心,撥亮了逐漸式微的光線。

一連串輕微的腳步聲後,餘清窈就出現在分割寢區與外間的帷幔處,她挑開一條縫,露著一張海棠醉日的小臉,在微蹙的柳眉下一雙明眸清潤如水,正朝他不好意思地眨了眨。

“我……隻收拾了枕頭和被衾,其他的明日再收……”她小聲解釋自己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李策眉眼皆鬆,漾開了笑意,手掌拍了拍身邊的床榻,“上來吧。”

餘清窈眼睛一彎,笑盈盈地抱著她最少的‘家當’飛快地爬回了兩人的床。

倔強的蠟燭也燒幹了身軀,貢獻了最後的餘光,化作了一道極淡的焦味。

屋子裏暗了下來,可麵對麵靜靜側臥著的兩人,眼睛卻仿佛都是亮著的。

“怎麽不在西廂房睡了?”

“擔心殿下病還沒好全。”

餘清窈這個說法倒不是假的,一開始她的確是因為這個擔憂,所以她又‘裝模作樣’伸手輕輕覆在李策的額頭上。

手心暖,反襯托出李策的額頭的涼。

光潔的肌膚摸起來很舒服,餘清窈不由多蹭了幾下。

李策一直等她在他額頭上多摸了好一陣,才嗓音輕揚,“還燙嗎?”

餘清窈這才把手‘嗖’得一下收回自己被子裏,“……不燙了。”

兩人之間的圓枕不見了,但誰也沒有再想起來。

翌日清晨,天還沒亮,知藍慌慌張張地衝回後罩房,把春桃揪了起來。

“不好了!王妃不見了!”

春桃本來迷迷糊糊揉著眼,聞言一驚,披上衣服就跟著知藍出門去。

“怎麽回事?福吉他們可醒了?”

知藍著急地搖頭,又是心急又是悔恨:“我昨夜就該陪著王妃的,她以前都不敢一個人睡一間屋子,所以天沒亮我就起來準備去西廂房看一下,不想王妃竟然沒有在屋子裏!”

春桃聽著知藍都快哭出來了,心裏也是著急,可披了衣服走到外麵,被清風一吹腦門,忽腦子清醒過來,就把腳步一停,扭頭問知藍:“你就看了西廂房,沒去查查清涼殿?”

知藍哽住了哭腔,吃驚道:“清涼殿?那、那是秦王殿下的地方……我怎麽能……”

“你笨啊!”春桃捏了捏她的小臉。

知藍後知後覺驚呼一聲,“啊!你是說、你是說王妃昨夜睡在了清涼殿。”

這實屬她沒有想到的事。

“我就猜到昨夜王妃不要你我留下來作陪,肯定是要去和殿下和好,王妃麵子薄,不好當著我們說,隻能夜深人靜的時候……”春桃叉著腰笑,帶著一些洞察事情真相的得意。

“那都是你猜的吧……”知藍半信半疑,不過又想起先前秦王向她問過北邊習俗的事,難道殿下為了哄姑娘開心,真的去弄了一棵祈福樹來?

“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春桃幹脆推著知藍,兩人往清涼殿走去,沿途就碰上了福安、福吉兩人,說起王妃不在西廂房的事。

福吉嘿嘿一笑,“那是自然,殿下一出手,哪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再說了,馬上又是殿下的生辰,王妃和殿下再不和好那怎麽能行。”

福安平日不苟言笑,此刻也微微笑了起來。

“你們就放心吧,殿下不會讓王妃受委屈的。”

雖然餘清窈嫁進來沒有多長時間,可就這短短相處裏,眾人還是盼著這對小夫妻好好的。

一夜過後,閬園恢複如常。

秦王收拾完畢,照常出去練箭、練武,餘清窈才慢騰騰起了身,坐在妝台前,由知藍用玉梳梳理著長發。

“殿下的生辰?”

餘清窈因為昨夜的偷偷溜回清涼殿,一大早又給知藍兩人抓了一個正著,一直都不太好意思,好不容易聽見春桃扯開了話題,就抬起了眼睛,意外道:“是什麽時候?”

“時間還有,在十天後呢,王妃若是想要準備賀禮,還有時間!”春桃笑道。

想來福吉是專門拐著彎來提醒王妃的,她們當然要傳達到位。

李策的生辰。

餘清窈唇角彎了彎,眼睛裏滿是向往之色:“那……要準備什麽賀禮才好?”

成婚以來她還未給李策送過什麽東西,何況上一回收到李策那麽珍貴的紀念禮,也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回禮。

“這個自然……得由王妃自己來想。”春桃雖然心裏有一個想法,可是旁邊護犢子的知藍一個勁得戳她的腰,讓她閉嘴。

她隻好遺憾地收了回去,隻是那笑容越發的燦爛,就盼望王妃能自行領會。

不過餘清窈沒有察覺她的深意,而是暗暗下了一個決心。

要想出一個滿意的禮物送給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