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送禮

餘清窈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李策剛剛那句話給她帶來的暗示是顯而易見的。

湯再燙也不過一小盅,李策用完它根本不需要半刻鍾,餘清窈這是趕著回去睡覺,隻想早點睡著,好躲過一劫。

春桃和知藍看見她這麽快就跑了出來,活像後麵有狗在追。

一個臉露害怕,一個心情不錯。

“我就說肯定有效果。”

“春桃姐,這樣看,分明是把我們王妃嚇著了,怎麽能說有效果?”知藍不敢苟同,同時還很心疼餘清窈。

餘清窈提著裙,小步竄回清涼殿,顧不得和兩人分享自己的遭遇,揮著袖子指揮起來,“快快,熄燈,我要睡覺了。”

“這就睡了?”兩人同時一驚。

餘清窈想著再不快,李策就回來了,到時候萬一兩人都清醒地躺在**,萬一他又過來摸她的腰怎麽辦?

一想到腰,她感覺身上就像被螞蟻爬過,酥酥麻麻。

剛剛在淨室裏頭,他肯定是看見了什麽,所以在書房離開同她說話的聲音都不對了,還握住她的腰不放……

餘清窈不敢再想象那個畫麵,捂著臉往屋裏衝。

知藍一向聽餘清窈的話,低聲對春桃道:“我就說不行,王妃肯定是嚇著了。”

“這個狀態可不好。”春桃皺起眉,知藍沒有一點危機意識,說道:“別看現在王妃和殿下一個屋,那是因為閬園就這麽點地,若是等到秦王外放出去後,秦州城有多大你知道嗎?”

兩人一邊用銅製的蓋鬥熄滅清涼殿裏的燭火,春桃一邊給知藍灌輸自己的想法,她壓低了聲音對知藍道:“秦州城足有大半個金陵城那麽大,也是一個繁榮興盛、美人如雲的地方,倘若王妃在這閬園裏都攏不住秦王的心,到了外麵隻怕連挨著殿下的機會都沒有了,要是再碰上一兩個有樣貌又有手段的妾,那鳩占鵲巢,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正妻活得還不如寵妾,那般滋味誰知,心裏的苦誰知?”

知藍拖著長長的驚歎,用氣聲回:“啊——這……這麽慘……”

“所以啊——”春桃趁熱打鐵,反問知藍:“我們是不是應該趁早讓王妃把秦王拿下,好好拿捏在手裏?”

知藍想點頭,可是她又太了解自家姑娘的脾性,這事春桃說的輕鬆,可真的要餘清窈去拿捏秦王,這無疑是天方夜譚。

“是、是應該,但是……”

兩人正在嘀嘀咕咕,忽然一高大人影走入已經漆黑一團的清涼殿。

“王妃睡了?”

這聲音落下,二婢手中都燭台同時晃了晃。

秦王居然這個時候就回了清涼殿,春桃眼珠子轉了轉,脆聲回道:“剛躺下,想必還沒睡著。”

李策點了下頭,“你們手裏燭台留下一盞,就出去吧。”

春桃放下手裏的燭台,扯著知藍就出去,順便還把房門貼心關上。

餘清窈這麽短的時間是培養不出睡意,再加上剛剛知藍和春桃兩個人在殿內嘀嘀咕咕小聲議論,雖然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麽,可那語氣抑揚頓挫,像是頗為精彩的故事。

這一耽擱,就耽擱到李策回了殿。

春桃還直接挑明她沒睡著,這要她裝都不太好裝。

覺察李策端著燭台在殿內走動,又聽見用了水洗漱的聲音,最後他走了回來,把燭台放在了床邊上,光線一下照亮餘清窈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與李策試探性望過來的目光遙遙對上。

餘清窈將被衾嚴嚴實實拉到脖子以上,隻有一張小臉還露在外麵,就像是還沒來得及藏進洞窟的兔子,隻能用眼睛和人對峙。

李策脫去外袍,隨意將衣裳搭在回字紋的銅衣杆上,像是沒有看見她的戒備,“我在書房裏收拾出來一件東西,想拿給你。”

這是在解釋他為什麽今夜回來的這麽早。

其實在書房那會他就可以拿出來,但是由於先前那個氛圍,再加上餘清窈一臉‘此地不宜久留‘的樣子,他便沒有開口。

餘清窈瞌睡徹底沒有了,好奇起來,“是什麽東西。”

“也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一件小玩意罷了。”李策坐在床邊,把手裏的東西向餘清窈一遞,“是一個黃金鳥哨,我想你在遙城肯定見過,它唯一特別的地方就是能吹出幾種不同的鳥叫。”

鳥哨原本就是遙城守軍用來訓鳥的東西。

遙城外草原遼闊,前來進犯的蠻夷最擅長就是速掠,北地的戰馬多以強健快速移動聞名,那些前來搶掠的蠻夷便是騎著這樣的快馬蜂擁而至,搶走了商隊、百姓的物資而後又立刻退回了他們的草原,常常還不等大旻的守軍開出去,他們早就逃之夭夭了。

所以北地的守軍學會了馴養鷹隼當作哨兵,隨時監控來自北邊的蠻夷騎兵。

鳥哨便是從軍中流傳出來,後來城裏手藝人將其改良,鳥哨聲婉轉清脆,有如黃雀、百靈鳥那般,遙城的孩子每人都有好幾個,換著吹。

餘清窈雖然許久沒有玩過,可還是高興道:“臣妾兒時有四、五個不一樣音調的鳥哨,不過還未見過一個就能吹出幾種不同鳥叫的鳥哨。”

她擁著被衾跽坐在**,兩手伸出接過李策遞給她的黃金鳥哨。

原本以為會是一個金燦燦的鳥哨,其實不然,這個鳥哨顏色感覺更古樸,硬度也比一般的金要硬。

因為光線太暗,餘清窈隻能用手摸出一個大概,好似是一隻收著翅膀的鳥,翅膀上的羽毛被雕刻得十分清晰,可見這個鳥哨一定很精致。

“這是我六歲那年隨父皇去獵場,第一次射到了天上飛的鳥,父皇將自己一直帶的鳥哨摘下來賞了我。”

餘清窈細細聽完李策的話,捧著黃金鳥哨頓時就有些不敢收下,柔聲問道:“殿下,這麽貴重的東西,當真要給臣妾嗎?”

“貴重?”李策笑音傳了過來,好像胸腔裏悶轉了一圈,不以為然地說:“這不過是個鳥哨罷了。”

餘清窈用手指摩挲著鳥翅膀,低下嗓音道:“可是……這是殿下第一次射到飛鳥的獎勵,當然是很珍貴的東西。”壓下去語調在尾音的時候不由自主揚了起來,透出一股不屬於她卻也自豪的勁。

六歲耶,六歲就能射到飛鳥了,六歲的她連弓都拉不開!

李策微側過頭,雖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也從她自陰影裏挺出來的玲瓏鼻尖看出她頗有些驕傲。

為他而驕傲。

六歲的時候他也許也曾把這件事當作一個驕傲了吧,所以才會中途溜回去,想把這個黃金鳥哨送給母後。

那時候弟弟李祥才兩歲,又水土不服生著病,母後一天都在帳子裏陪著他。

不過,他不但沒有把黃金鳥哨送出去,反而看見母後對弟弟關懷備至的一麵。

曾以為天底下所有母子,就應當是他與陳皇後那樣。

子孝母嚴,禮而不親。

但是從那天起他才知道並不是的。

他都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被母後抱起來過,有沒有被她一塊一塊糕點哄著吃過,有沒有被她摸著額頭輕唱歌謠哄著入睡過。

他六歲了,卻好像已經是一個不需要任何人照顧、憐憫與嗬護的大人了。

“策兒!你這個時候溜出來可想過你父皇會生氣?”

“你可是太子!這不過是一個孩子玩意,也興拿出來炫耀?”

“你走吧,別吵著你弟弟睡覺,他病才剛好,你身上帶著外邊的寒氣,會涼著他……”

在以往那一句句嚴厲聲中,他早已不會向別人尋求依靠。

他該是最堅不可摧的存在。

“你真的覺得這件東西很貴重嗎?”李策嗓音沉悶,又問了一遍。

“那當然貴重。”餘清窈聲音溫柔,卻也是斬釘截鐵的肯定,“這件黃金鳥哨對殿下的寓意非同一般吧!”

“或許吧。”李策聲音淡了下去,人也靠在了床頭上,兩條長腿交疊著,仿佛一下子就變得慵懶起來,“不過現在也不算什麽了,你若是喜歡就留下來玩,若是不喜歡隨便放起來就是。”

餘清窈聽出李策是真的要送給自己,也不再拒絕,而是合在掌心裏,十分鄭重道:“那臣妾一定會妥善保管,好好珍惜它。”

李策隨著她慢慢合掌的動作,仿佛不知到在哪裏飄**的心也慢慢被她收在了掌心。

兒時那無人顧及的地方仿佛是浮萍生了根,終於抓住了依靠。

又好像,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誰給放了一盞燈。

燈火搖曳,光線所至,那陰冷的角落都泛起了一絲暖意。

李策終於輕輕地揚起了唇角,朝著餘清窈的方向傾了身,溫聲道:“那就好好收著吧。”

鄭重送出去的被當作玩意,隨意送出去的卻被當作寶貝。

好像很荒誕,可偏偏世界就是這樣。

總在人滿懷期望的時候給予殘酷一擊,卻在人失望透頂的時候又送來一道光……

他靜靜望向餘清窈。

她生得美,卻毫無攻擊性,就好像是月下的曇花,是風中的竹林,是水裏的漣漪,她的美並不是遺世獨立、淩駕在外,而是溫和謙卑地融入其中,與之共鳴。

所以她敏感而多情,活得小心翼翼。

“可惜我好多東西都留在了遙城沒有帶過來,不然也可以送給殿下。”餘清窈尚在惋惜之中,為不能回應李策的這份厚禮而歎氣。

李策抬起手指,勾住她垂下的一縷發,輕輕繞在指間。

“你要真想送我什麽,我倒是有個很想要的。”

一直以來好像都是李策在滿足她的要求,還不曾聽過李策對她有什麽要求,這讓餘清窈都忘記了同處一室、同處一床的尷尬,把手撐在**,湊近了一些,全無防備地問他:“是什麽?”

馥鬱的香氣從餘清窈身上散發而出,就好像那令人心動神馳的曇花沐月華而綻放。

李策忽然回過神,鬆開繞在指尖上沁涼的發絲,立刻改了口,甚至有絲說不出來的狼狽,避著她道:“其實也不是什麽著急事。”

難得見李策也會吞吞吐吐,餘清窈更加好奇,不過她追著問了幾遍,李策始終不肯吐露半分。

餘清窈實在乏了,打著哈欠慢慢軟倒了身子,重新躺了下去,迷迷糊糊中還在說:“那殿下想好了,一定要告訴……我……”

“好。”聽著餘清窈的動靜越來越輕,李策鬆了口氣,隔著圓枕去望那已經閉上雙眼的少女。

她伏在軟枕上,呼吸已經逐漸平緩均勻,看起來十分乖巧安靜。

李策慢慢把圓枕從中間取了出來,繞過餘清窈扔到了最裏麵。

做完這些他才閉眼躺下。

還沒過兩刻鍾,餘清窈窸窸窣窣開始換動作,這一次沒有圓枕攔著,她越了過來,直接把手腳搭在他的身上。

就如他所料想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