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天
“那你要看嗎?”
葉浮光感覺沈驚瀾好像對自己的婚服還挺感興趣的樣子,雖然她記不得那套被葉家隨便買的、甚至不合她身型的衣裳後來放到了哪裏,不過要是沈驚瀾想看,她也不是不能讓如意翻出來穿上再試試。
隻是——
她想起來那時候沈驚瀾身上的那套,“王爺也沒有看過你自己那套吧,都是紅色,我們也挺搭的。”
沈驚瀾舌尖頂了頂上顎。
鬱青仿佛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了她的打算,神色微妙,很小聲地道,“王爺,這沒有先例啊……”重新大婚這種事,又不是二婚,前朝都沒有過這種故事。
沈驚瀾垂著眼眸沒說話。
晚上的時候,葉浮光感覺到她好像有些不太高興,本來迷迷糊糊要睡了,又拉起她的手,翻身到她懷裏,小聲道,“王爺之前不是說缺錢嗎?我沒想到幫兵部賺錢的法子,不過有幫你賺錢的辦法,你要不要?”
“嗯?”
沈驚瀾掌心沒入她發間,替她順著腦後的長發,隨和地應著。
“賣酒……”葉浮光嘟囔著,聲音裏都帶了鼻音,顯然是困勁兒上來了,卻強撐著要把想到的東西說完,“北境、西域冬季寒冷,中原的酒無法禦寒,可以用蒸餾過後的高純度白酒賣過去,既可以通過商隊攫取高額的利潤,又可以讓境外的那些士兵對酒精產生依賴,就是得注意這東西不能讓自己的軍隊染上……”
“還可以賣茶葉,草原上果蔬很少,很多部族都需要用茶葉補充一些必需的元素,不過這個好像已經被大衹加入了邊境互市的條約裏,是吧?”葉浮光說著說著把自己聊醒了,雖然眼睛還是睜不開,不過腦海裏關於這件事的規劃卻逐漸清晰了起來。
尤其是她還想到許樂遙跟葉漁歌就快要到燕城附近了。
以許樂遙的頭腦,如果葉浮光將高純度的白酒蒸餾出來、讓沈驚瀾的人送到那邊,她是絕對可以組織起一條運輸線的,而且也絕對能領悟到這其中的意思。
但問題是——
沈驚瀾對如今的大宗是怎麽想的呢,她會想要擁有那麽多的錢財嗎?
這些財富,都是從前地方王用來招兵買馬、養私兵的前提,她會想要在她二哥的統治下,生出這種心思嗎?
葉浮光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在說完話之後的黑暗裏,她一眨不眨地盯著麵前抱著自己的人寢衣領口在窗外月色微光裏微微泛光的花紋。
……
即便兩人每天都相擁入眠,心髒的位置隻隔著兩具身軀,但仔細想想,葉浮光覺得自己好像也並不太了解沈驚瀾。
這位岐王呈現在她麵前的溫柔、體貼,也隻是她靈魂的一角。
因為她經曆過的事情實在太多,指元由口口裙幺汙兒二漆霧二八一收集還背負著跟燕城真相有關的一切,雖然隻有二十七歲,可沈驚瀾的人生厚度勝過普通人太多,而且心思又很細膩,很多事情隻看在眼中,放在心底,即便她足夠坦誠,可說出來的那些也不過是她寥寥的少部分。
她像葉浮光上學時翻過的史書。
有些看著很薄,結果翻開裏麵內容句句晦澀,需一字一字解讀其中之意,稍不注意,就會囫圇地將很多細節給疏漏。
很多時候,她甚至還要連蒙帶猜。
而撫在她後腦的動作,也在此刻停下。
其實沈驚瀾和沈四、沈六的聯絡一直沒有斷,他們已經替她辦完了事,現在一個在替她聯絡邊關要地的知縣,另一個已經出了大宗的邊關,在探尋大衹王庭的動向,給她逐漸傳回關於大衹的情報。
她在逐漸重構當年鎮守邊關的,沈家軍的情報網,而且她的親衛隊也在慢慢恢複曾經的雛形,因為除卻沈四、沈六之外,還有一些同他們一樣,仍然相信她、仍然期許著奪回燕城的將士後人。
幾個月前從岐王府離開的兩個小孩。
轉眼也成了能獨當一麵的存在。
沈驚瀾心緒複雜,在很久的沉默之後,語氣很平靜地問,“你說的那種酒,你能找人做?”
“嗯。”葉浮光點頭,“不難。”
蒸餾酒——
穿越者必備技能,她這樣又愛看小說又是學曆史的,怎麽能不會?
回答之後,葉浮光抬手摸著沈驚瀾的麵頰,從她臂彎裏抬頭去親她,“王爺現在會開心一些嗎?”
“……”
沈驚瀾怔了片刻,聲音很低地跟她說了句抱歉,然後道,“以後不許這樣。”
葉浮光:“啊?”
抱著她的人將下巴壓在她的頭頂,慢慢說道,“我心情不好並非你的緣故,你不必因為其他人來哄我。”哪有其他人做得不好,卻要她的小王妃來哄她的道理?
頓了頓,她又問,“我不高興,很明顯?”沈驚瀾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
小狗想了想,抬手跟她比劃,“一點點?”
她抬手抱住沈驚瀾的脖頸,又去親吻她的唇角,“王爺不要想那麽多,麵對其他人我管不了,但對我不用,我隻是想讓你和我在一塊時能開心,這就夠了。”
是她願意當沈驚瀾的小狗,願意哄她歡喜。
……
葉浮光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身側的床鋪已經空了。
她有些困頓地坐起來,把腳從被窩裏伸出去,卻在踩到榻上之前先碰到了毛絨絨的暖和皮毛,驚了一下,低頭去看——
“你怎麽在這裏啊?”
這段時間都在後院悠閑待著的狐狸此刻就趴在她的腳邊。
葉浮光神色裏帶著驚喜,試著抬手摸了摸狐狸的毛,發覺它沒有什麽反應,就幹脆趴在床沿邊,抬手去摸它如雪的毛發,小聲跟它撒嬌,“你好漂亮哦,可不可以抱抱啊?”
狐狸耳朵動了動,好像聽懂了,但沒搭理她。
這讓小王妃猶豫了會兒。
但還是不敢太放肆,畢竟這隻狐狸才跟她回來沒幾天,能夠主動來找她已經讓她很開心了,倘若逼迫對方做太多不合本能的事情,反而會讓狐狸重新升起排斥和警惕心。
所以她摸夠了狐狸,就繞開它的位置,光著腳踩在地上,讓如意送梳洗的器皿過來,穿衣裳的時候還不忘了吩咐,讓府中的工匠過來一趟,她有需要用的東西讓他們打造。
之前為了吃的,葉浮光就折騰出來過很多新東西。
府中的人也不疑有他,隻以為她是又饞了,想要嚐試一些新口味的食物。
直到她讓人送來府中很多的酒,包括永安城裏那些酒肆賣的好的、味道也不錯的酒液。
葉浮光自己酒量不太好,就讓府中長於此道的人過來,挨個替她品嚐這些酒哪些比較辣、喝了容易醉的,然後抿了抿碗沿,從這其中找出味道好的、本身度數就高一些適合蒸餾提純的酒類。
一連兩日。
沈驚瀾回來之後,都在梅園聞到濃鬱的酒味。
直到宮宴那天晌午,鬱青讓人來報,說她要的東西已經做好了,葉浮光點了點頭,往廚房的方向走。
蒸餾白酒最複雜的步驟就是弄出蒸餾的器具,一麵需要用能夠蓋住鍋的蒸桶,同時上方還需要能夠收集水蒸汽到另一側冷凝器的管道,冷凝器一條管道用來接蒸出的酒精度更高的水汽,然後內置另一根管道灌入冷水,讓這些水汽遇冷凝結,流出到裝成品酒的器皿裏。
提前選出城裏酒精濃度更高的酒水用來蒸餾,就可以減少這個反複提純的步驟,省不少事情。
如意跟著她站在廚房裏,聞到那股濃鬱的酒香味,忍不住皺了皺鼻子,“好濃的酒香……奴婢感覺聞一下都要醉了。”
葉浮光笑了笑,看見那用來接新酒液的器皿裏已經有淺淺的底,讓人拿起來給自己倒了點,在唇上沾了沾,舔了舔:“嗯,再過一道吧,放著等我晚宴回來看看。”
鬱青點了點頭。
她直接道,“奴婢親自守著,王妃放心。”
“辛苦你了。”
葉浮光對她笑了下,等回到梅園裏,就發現沈驚瀾已經換好了衣裳,曲畫正在替她係腰帶,被她眼尖地看見,“王爺腰帶上的玉飾,好像又多了兩樣。”
沈驚瀾彎了彎唇。
其實這些是她用來跟別人聯絡的信物,不過看小王妃的注意力挪過來,便出聲問,“喜歡哪個?”
瞥了眼去拿衣裳的如意,葉浮光假裝思考,沉吟兩秒,“喜歡戴著它們的那一個。”
“?”
黑發美人眉梢微揚,“有多喜歡?”
葉浮光看了眼已經轉過身去幫如意的曲畫,因為銀屏留在廚房裏幫鬱青的忙,院外的守衛看不著這個方向,便小步湊過去,捧住美人的麵頰,同她交換了一個帶酒味的吻——
“就這種喜歡。”
分開的時候,她誠實地回答。
嚐到舌尖上的酒味,沈驚瀾神色略微變了變,“喝酒了?”她還以為葉浮光隻是身上帶著的味道。
“舔了一口。”小王妃跟她比劃了下,鹿眸裏的光暖暖,很乖地答,“放心,我不會喝酒的。”
何況還是今天這種要見到很多人的場麵。
岐王略微鬆了一口氣,“嗯。”
她說,“不在我跟前,不管誰讓你喝,都不要碰酒。”
沈驚瀾還記得之前小姑娘隻是喝了完梨花釀就一問一答冒出的那些驚人之語,沒辦法想像她在今夜的皇宮裏,被人這樣套話的樣子。
……
再度來到那座巍峨的皇城前時。
宮道上比從前都要熱鬧。
說是晚上辦的宴會,其實不少住得遠、又養不起馬,坐不起馬車的大臣早上就得出門,然後在晌午時進宮,和夫人在第一進的院落裏休息。身份稍高些的,則有專門的院落與亭台,還有點心與茶水專供。
像沈驚瀾這種一品親王——
是能直接被引入宮中,在離皇帝很近的地方舒服待著等開宴的。
不過她好像沒有要進宮的意思,車馬停下之後,掀開簾子看了眼外麵朝著她的方向拱手做拜的臣子和夫人們,她略微頷首,轉頭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小王妃,思索片刻,“你可以在這裏待多久?”
“唔?”
葉浮光問道,“王爺要出去?”
沈驚瀾點了點頭,“有些人需見一見。”
她知道小王妃不愛應酬,也很不擅長那些禮節,若是讓她頂著這日頭在外麵站著,恐怕是受不了,但現在進宮,難免被沈景明的宮妃們叫過去,在宮宴之前時間實在太長,宮裏又守備森嚴,沈驚瀾算鞭長莫及。
所以她隻能這樣問。
葉浮光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書櫃,“兩個時辰肯定沒問題,王爺放心,我等你回來。”
沈驚瀾湊過去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
難得帶了精致妝容的小王妃比平日更可愛,唇又粉又軟,和身上暗金薄紗下、繡著一團團白色山茶的粉藍裙衫相映,讓人忍不住生出想把她揉進懷裏捏一捏的衝動。
此刻隻是親吻,已是克製至極。
葉浮光眼眸裏的光變虛,瞥見她耳垂下搖晃的紅色寶石耳墜,在自己的眼簾裏搖晃,忍不住捏了下自己右耳朵上戴著的樣式。
菱形的紅瑪瑙,微微涼。
和沈驚瀾的這枚一樣。
分開的時候,她唇瓣上的顏色,也沾在了對方的薄唇上。
等到沈驚瀾的背影從馬車裏出去,葉浮光指尖從耳畔落到唇上,有些出神地想:她好像帶著自己留下的痕跡出門招搖啊……
會讓人看出來嗎?
……
“阿瀾已經入宮了?”
不多時。
窗外響起很熟悉的聲響,葉浮光拉開簾子,禮貌地和外頭的人行禮,“妾身見過皇叔,王爺她還沒入宮,應當還在附近。”
沈澤坤換了身粉色的長衫,永安城其他男人身上鮮見的顏色,放到他這裏倒是恰好,甚至還將他文弱的氣質襯出幾分風流,此刻他失笑地搖頭,“她將你一人留在這兒?這孩子,怎在這種時候還將你藏那麽緊?”
葉浮光眨巴了下眼睛,出聲回答,“不是,是妾害羞,沒見過這種大場麵,所以王爺才讓妾在這兒等她回來。”
別問,問就是社恐。
沈澤坤倒沒從她眼中看出哪裏對大場麵的害羞。
失笑片刻,同她道,“若是待在馬車裏無聊,可去我那兒,皇叔找人陪你下棋、給你念書,倒比一個人待著解悶。”
“多謝皇叔。”
小王妃倒是聽她家王爺說過,雍國公雖身子不好,卻是很懂享樂的,精通音律與詩書,從前就在府中養了很多門客,現在也沒改掉這種愛好,養了很多的男寵在府中,不過他馭人有術,從沒鬧出過什麽讓皇家臉麵難堪的事情。
據說那些男寵各個對他死心塌地。
這也不失為一種本事。
葉浮光不明覺曆,總覺得每次見到這位皇叔都有新驚喜。
就在他們倆說話的時候,忽然有宮人從裏麵匆匆過來,起初葉浮光還以為他們是來找沈澤坤的,結果那宮人輕聲細語說完,他倆同時愣住。
小王妃指了指自己:“幾位貴妃讓我進宮陪她們喝茶?”
這又都是誰?
突然考她對原著的了解程度是吧?
站在馬車邊的沈澤坤眉頭擰了擰,轉頭對那宮人道,“岐王側妃是乾元,恐怕不合適入後宮,還請讓諸位貴妃收回口諭,若是他們怪罪下來,隻管來找本公。”
小宮女本來還帶了李貴妃的話,倘若葉浮光不過去,有的是辦法,然而此刻偏有雍國公在此,她隻能矮身行禮,表情複雜地退下,“是。”
……
沈驚瀾回來的時候。
葉浮光卻沒在馬車裏。
她的心本能地提了提,好在車旁的府衛及時稟報,告訴她王妃去了雍國公的車架,她才鬆了一口氣,往那邊走去——
“皇叔什麽時候喜歡在宮道上喝茶了?”
人還沒到跟前,她的聲音就傳了過去。
沈澤坤本來還在看葉浮光跟他的人下五子棋,這會兒懶洋洋地往外覷了眼,笑道,“我一貫如此,倒是你,咱們沈家什麽時候養出你這樣的情種了,阿瀾?才一會兒的功夫沒見著人,急成什麽樣了?”
葉浮光已經停了執棋的動作。
聽見皇叔的話,她條件反射地想,那你們沈家情種挺多的。
沈景明遇到蘇挽秋之後,也算是金風玉露一相逢,後來更是為她遣散六宮,而且先帝同先皇後也是伉儷情深,即便當了皇帝,宮裏也沒收人,以至現在後宮裏根本沒有太妃級別的角色。
不如說沈家基因變異的那個是雍國公比較妥當。
想到這裏,她對走過來的沈驚瀾露出笑容,“王爺。”
既然消遣中斷,沈澤坤便看了眼天色,在葉浮光同他告別、拉著沈驚瀾的手下車架時,悠悠道,“時候差不多了,若是再在宮外盤桓,聖上恐怕要差人來問,進宮吧。”
沈驚瀾點了點頭。
帶著葉浮光離開時,又聽沈澤坤不緊不慢落下一句,“你若不舍得她在宮中吃半點苦頭,就把人看緊些。”
岐王很平靜地應,“我會的。”
……
明明還沒踏入這天子明堂。
葉浮光卻好像看到了接踵而至的麻煩。
她想到書裏在大衹來使覲見的場麵,還有剛才莫名其妙邀請她進去的貴妃們,在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決定不管發生什麽,都要好好當沈驚瀾的掛件。
主打一個在宴會上隻看食物不看人。
拒絕和任何角色產生目光對視。
她不信自己一個路人甲還當不了透明人了。
想到這裏,她握緊了沈驚瀾拉她的手,很專注地數走入宮門之後踏過的石頭,從青石板一路走到方正的磚塊那裏,再到宴請百官的龍門殿裏,恰好走過六百六十六塊磚——
周圍有很多臣子和沈驚瀾見禮。
她從六部的官聽到三司,然後是禦史台、樞密院……
隱約間,那些打量的視線也落在她身上,倒是有人想提一下這位側妃,雖然她是被皇帝賞給岐王府衝喜的,但聽說沈驚瀾對她十分寶貝,平日裏也鮮少讓她出門,像是在府中藏嬌。
可是第一個想開口的人被沈驚瀾涼颼颼看了一眼之後,沒能開這個口,後麵的就更難問了,一時間,在殿內的官員心中充滿好奇,隻能互相交換眼神,眼睜睜看著沈驚瀾將人領到大殿最前方,帝位高台的右側。
因並非正妃,所以葉浮光的小桌就在沈驚瀾那張桌子後頭。
這位置很不錯。
往大門的方向看,能將親王以下的所有官員盡收眼底,前提是她眼力夠好,而且前麵還有沈驚瀾擋著,顯得她就非常低調,再者,皇帝坐的位置會被翹起邊的長桌給擋住,看不到她。
葉浮光開始覺得側妃也有側妃的好處。
她盯著桌上的糕點,猜測它和岐王府的比起來味道怎麽樣。
小半個時辰後。
四位貴妃與皇帝一同駕到——
在扶搖那聲“陛下到”的唱聲裏,百官攜家眷一同起身,對上首行禮,齊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清朗的聲線在那股淡淡的龍涎香味道裏響起。
葉浮光看見前方的黑紅色衣袍動了動,沈驚瀾如鬆如竹的坐姿十分標準,不像她,討厭跪坐,仗著衣袍特別寬鬆,將兩腿並著盤到側麵,摸魚偷懶。
明明這時代都有標準的桌椅,怎麽沈景明的宮宴這麽磕磣啊,就讓百官跪著吃?
小王妃再度在心中呸了一口狗男主。
……
然後她就被狗男主點名了。
準確點說。
是沈景明在簡單問過幾位大臣的家中境況之後,不知哪個貴妃提了句,“琬夫人常常入宮,臣妾同她感情是極好的,今日家宴上,臣妾等最不相熟的,當數岐王之側妃,二位成婚近半年,也不曾見過這位側妃模樣呢。”
皇帝似乎忘了先前設家宴故意沒讓沈驚瀾帶人來的事情,被貴妃如此提醒,冷冽的星眸往她的方向瞥了眼,淡淡道,“葉氏,你入贅岐王府後,不曾入宮拜見長輩?”
他甚至還選擇性遺忘當時這場婚禮多麽磕磣。
不僅沒有臣子前往岐王府恭賀,甚至都沒讓這位側妃被記入沈家宗蝶。
現在卻有理由治她個大不敬的罪名。
葉浮光:“?”
不是吧不是吧這都能罵到她?
她老老實實地想起來當個受氣包,心平氣和地想向狗男主請罪。
然而在她身前的沈驚瀾卻先起來了,隻是第一個字還沒出聲,就被沈景明輕飄飄地按下,“阿瀾,朕沒問你。”
龍門殿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臣子都在此刻倏然明白,皇帝好像……對他親賜的這樁婚事不太滿意,想要找個由頭將這事抹去。
葉浮光在心中狂罵狗男主,麵上聲音很低地答,“妾罪該萬死。”
沈景明冷笑一聲,“你不尊長輩,目中無人,如此不懂規矩——”
就在此時。
扶搖身邊有個宮人急匆匆地跑來,貼著他的耳朵說了句什麽,他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鬥膽打斷道,“陛下!”
沈景明不悅地擰了下眉頭,不知他怎如此沒有眼力見,結果扶搖趕緊道,“大衹使臣已至殿外!”
“……”
該死的大衹野蠻人,沒點規矩。
沈景明撥了撥自己拇指的扳指,沉著臉屏息片刻,又想到最近邊境探到的關於大衹人異動的軍報,約莫是在為他們那位大王子造勢,但這無疑是對大宗的威脅。
他又看了眼沈驚瀾朝自己投來的視線,想到她最近在城外禁軍營裏幫忙操練將士演練的事情,深呼吸片刻,轉了話頭,“宣。”
扶搖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中氣十足地出聲,“宣——大衹來使覲見!”
……
葉浮光還站在桌子後麵。
跟一溜兒坐著的臣子相比,她實在是有些鶴立雞群。
但狗男主沒發話,她又不能擅自結束罰站狀態,隻好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聽見宮人們的聲音傳出很遠很遠,但來人踏入殿內的動靜比她想的更快。
浩浩****的使者團踏入龍門殿。
最耀眼的當屬那道銀白如雪的裙擺。
有一朵朵銀色描繪出的蓮花,墜在那裙擺上,葉浮光莫名脖頸發冷,姍姍意識到——蘇挽秋來了。
她要以大衹聖女的身份出現。
那麽。
陪她來的,肯定也是原著劇情裏那個喜歡女扮男裝,在劇情後半部分才會出現真實性別的大衹大王子,貴霜。
剛開始很多人在評論區瘋狂嗑蘇挽秋和貴霜,後來哪怕作者揭露了她的真實性別,說她是一個女乾元,也不減讀者熱情,隻說不愧是顏色小說,連這種“橘勢大好”都能寫出來。
葉浮光視線微微挪動。
往人群中最前方的那紅、黑、白三色的衣擺去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異族的衣服太有特色,她竟然沒從這衣擺裏猜出貴霜的男裝到底是什麽款式。
甚至覺得好像女裝的裙擺。
不是……這世界的人都眼瞎嗎,就沒有一個猜過她可能是女的?
就在葉浮光內心戲格外豐富的時候,她聽見一道非常標準的、音色卻有些耳熟的聲音道:“恭請大宗皇帝聖安。”
這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
高處的沈景明眉頭擰了擰,視線在他們當中掃過,“朕聽聞此次率使團前來的人是你們的大王子貴霜,怎麽不見他人?”
先前開口的那人很輕地笑了聲。
跟過來的使臣眉頭一跳,生怕大王子說點什麽話直接惹得大宗現在就跟他們刀兵相見,王特意囑咐過,讓他們看著點大王子。
於是趕緊出列,代為回道,“啟稟皇帝陛下,貴霜王子就在您跟前,正是這位。”
沈景明麵色微變,盯著好整以暇站在隊列前麵的女人,“原來是王女。”
……
嗯?
什麽?
貴霜穿的是女裝?為什麽啊?
葉浮光心中愕然,感覺到一股原著劇情奇怪失控的茫然,視線不由往上抬了下,果然見到那裙擺下纖細的腰身,她甚至還在對方落在身側的手掌上,看到了很熟悉的……金飾。
從中指延伸到尾指的細鏈,還有那繁複的花紋。
她眼睛逐漸睜大。
正在此時。
貴霜的視線也往旁邊看去,笑意盎然地答,“我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方才在殿外,似乎聽見皇帝殿下在訓人。”
沈景明淡然地應,“此乃朕的家事。”
他對扶搖丟了個眼神,“既然諸位使者已至,便入席,開宴吧。”
但貴霜卻仍看著沈驚瀾的方向,目光從那肅然的黑發親王身上,一路看到她身後站著的人。
“有緣千裏來相會——”
“我們又見麵了。”
控製不住好奇心和本能,遲鈍地抬起眼簾的葉浮光:“……!”
怎麽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