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天
沈驚瀾尚不知自己給許樂遙造成的震撼——
她想著營地裏有葉漁歌和許樂遙在,還有她留下的人,葉浮光應該遇不到什麽危險,所以才在小狗勉強睡著的時間裏出門。
比起暫時從情期裏解脫、累極的葉浮光,沈驚瀾是睡不著的那個,哪怕被翻來覆去地折騰,她也沒辦法坦然地閉上眼睛,總覺得隻要眼簾合上,之前的噩夢就重新找上她。
那些死在邊關、無法歸家的將士,一具具枯骨,就沉寂地站在那裏看著她,好像能沉默地在那裏等她十年百年。
可是沈驚瀾等不了。
起初她以為燕城失守,隻是因為守門的將領太年輕,沒有經驗,不肯聽從她原本留下的指令,又或者是被大衹人的來勢洶洶嚇破了膽,所以才失了智,導致城坡失守。
後來這人已經被沈景明讓禁軍押解回永安,拉去法場上斬了。
但如果……一開始那人就打著開城門的決定呢?又或者,他本來是抵死不肯開,卻因為後方該送的軍糧一直遲遲不到,城裏困軍難守,百姓們家中也再掏不出一粒米,他不得不降呢?
沈驚瀾一直都覺得那場戰敗,她是最大的罪人。
因為她的親衛描繪了錯誤的王庭路線圖,導致她追擊愈深、無法及時回援,或者她如果能在城中再留下更可靠的人,也不至於造成這樣的結果。
但她從來沒想過,這場戰爭是自她從永安率軍開拔,就注定是要輸掉的。
她能活下來,是因為還有比她更需要下地獄的人——
她得先送這些人下去。
否則那些隨她奔赴戰場的冤魂,在底下將不得安息。
……
李家的大門被敲響時,仆役還在心中嘀咕。
家主怎麽今兒走正門了?
他每次出去不都是走三姨娘的小院偏門嗎?
李家上下都知道李敦喜歡在外頭嚐點野花野草,帶人去那別莊住個兩三日,而院子裏的夫人們隻當沒這回事,隻要不在麵上看見,甚至懶得跟他鬧一場。
故而門被打開,一群官兵闖入、還有禁軍黑甲衛進來的時候,小廝完全沒反應過來,人都被推搡啥了,等到看見他們闖入府中,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這才扯著嗓子急道:
“你們都是誰?這裏可是李府!誰準你們私闖——”
話語在看到人群中最後走出的那道身形時,倏然沒了聲音。
尤其是來者穿著同樣的盔甲,透出絳紅衣衫底色,腰間配了塊禦前令牌,並那柄尚方寶劍,眉目沉沉看來的視線,像是一道割破天空的利刃,將他嚇得直接腿一軟,跌在了地上,沒了聲音。
……岐王?
岐王怎麽突然從扶風出來了?
“私闖?”
站在女人跟前的今陽輕蔑地看著他,抖出了手裏江寧通判蓋了印的搜查令:“李敦涉嫌貪汙賑災銀,已畏罪自殺,岐王奉朝廷令,特來搜查罪臣家宅,如有違抗者,就地誅殺。”
與此同時,站在小廝周圍被調來的官兵與禁衛齊齊拔刀,鋥亮的刀鋒映入小廝眼中,將他當場嚇得昏死過去。
……
今陽讓人圍了李家的時候,沈驚瀾卻隨意帶了隊人去找王家。
闊氣的獸首紅杉木門中間被她持劍砍下,將那鐵包木的門閂直接砍斷的同時,鑲嵌了諸多寶石、中看也中用的長劍卻因持劍者的暴力而斷裂。
沈驚瀾垂眸看著這炳象征意義大於使用價值的劍,忽然覺得它和自己的二哥可真像啊——
無聲彎了彎唇,她走入了當朝樞密使的江寧老宅。
“誰……?!”
比起李家有李敦的罪行在前,想要搜查王家、從這裏得到她想要的東西會難很多,不過這都不是沈驚瀾需要在意的,她從前不使用身為親王的特權,是因為她不想,而不是不會。
隨手抓住第一個湊上來的倒黴鬼,在天幕仍是淡藍的、還未被晨光侵占時,岐王猶如從夜色裏走出的厲鬼,勾了勾唇,“帶本王去見這兒的主人。”
“啊,倒是忘了。”她好似想起來什麽,在說話的同時,抬了下手,隻聽見“哢”一聲令人牙酸的關節聲,那人被她卸掉了下巴,而後被她丟給身後的親衛:“太吵鬧的家夥可不行。”
親衛將人一推,配合地低聲威脅:“帶路吧,若是找的人不對,就將你這雙看錯路的招子挖掉,再將你走錯路的腿砍掉。”
沈驚瀾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掌心,在那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蝙蝠地磚花紋上踩過後,忽然又覺得現在擦幹淨也沒有意義。
於是捏著那方手帕踏入正院內,隨意將它丟到了院裏珍貴的一株花木上。
一炷香後——
一簇新鮮的血液濺射上了草木的花瓣與葉片,柔和的景瞬間添了三分煞。
“沈驚瀾!你膽敢對朝臣家眷動用私.刑!你目無王法!悖逆朝廷!我……我們王家與你勢不兩立,禦史台必要參你!”
雄壯的男聲哆嗦著響起,好像搬出那些朝廷裏的規矩就能勒住這頭凶獸,然而站在他麵前的女人卻眼睫都沒動一下,隻在心中想著,這家夥倒是比王旭堯和他那個孫子看著骨頭硬多了。
卻因為是個資質普通的中君,所以一直被養在老宅管理事務,但其實人並不安分,若是王家的地頭有些不肯交租的無賴,或者是江寧城熱鬧的街市有跟他們打擂台的商鋪,他最喜歡操著長棍親自過去和人講講“道理”。
沈驚瀾看著麵前塊頭有她一個半大、油水補得很足的中君王子平,想到他善於做帳的特點,勾了勾唇,“私刑?”
她慢條斯理地開始解護腕,鳳眸裏盈著一分凜冽的光,好似昨夜落在她身上的雪都凝在了眼底,看得人膽寒:“剛才那一下,在本王這兒,還算不上私刑。”
“聽說你骨頭比一些乾元還硬?”
“本王最欣賞硬骨頭。”
……
盤踞在江寧城的世家在今天遭受沈驚瀾單方麵的血洗時。
葉浮光還在帳篷裏呼呼大睡,隻是醒的時候條件反射地想找那道自己已經熟稔的氣息,卻發現帳中最濃鬱的山茶花香已經消失不見,而她的掌中隻留著一根腰帶——
好像是她先前失去理智的時候,用來綁沈驚瀾的,並且也是來自對方身上的那一根。
後知後覺的。
那些將人抵死欺負的回憶湧上腦海,葉浮光坐在帳篷裏,慢慢紅了整張臉,抱著自己的膝蓋,在心中尖叫呐喊,不知道被情期支配的自己到底是哪裏來的膽子,居然敢把沈驚瀾綁起來草……?
而且還半是強迫半是撒嬌的,想哄著人家打開孕.腔。
如果真的讓信香進入了,沈驚瀾是有可能是懷孕的。
葉浮光捏了下自己的臉,自問自答:“你瘋了?你不想活了?”這劇情設定就這麽不講道理嗎?情期的乾元就真的不當人?
……還好沈驚瀾沒同意。
不過也因此,被她哄著換了更多的花樣欺負。
啊啊啊啊!
她從前看的那幾十個G的小黃.文就是為了在這時候理論結合實踐的嗎!
現在得朝哪個方向拜,才能讓相國寺的神佛們聽見,讓沈驚瀾在清醒之後能夠不弄死她?
帳篷裏窸窸窣窣的聲音讓恰巧路過這邊的許樂遙耳尖地捕捉到,不過她沒有不識趣地掀簾子進來,而是就停在外麵出聲問:“小葉姐姐,醒了嗎?”
“嗯……嗯。”
葉浮光回過神來,猶豫地出聲,“你……有看到王爺嗎?”
“看到了呀。”許樂遙嘖嘖直歎,隔著帳篷同她道,“你到底是要多溫柔?不是我說你,小葉姐姐,你這樣的乾元是要被開除乾元籍的,你情期還沒徹底過去,怎麽就能讓她跑了呢——”
葉浮光:“?”
她表情逐漸僵硬,“跑了?”
不是。
難道她把沈驚瀾給日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