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天

室溫似降低。

凜洌的乾元信香仍不明朗,卻讓蘇挽秋再不能真正靠近她們一步,冰冷的味道沉沉,再如何弱,也不是能讓地坤信香挑釁的存在——

她看著麵前這荒誕的一幕。

那個徒有其表的小廢物,被白雪所覆的朵朵紅色山茶回護,她因失血閉上眼睛,不知自己的信香與山茶花相疊,造出如何繁麗的冰雪盛世。

窗縫裏有冷風,吹了進來。

刮過蘇挽秋的麵頰。

讓她從記憶深處想起來,當年劃過她麵頰的那一箭,是救了她的。

而麵前這個僅僅被無意識的地坤信香護了一次的小廢物,竟然願意為了如今的沈驚瀾做到這種地步,很突兀地,蘇挽秋有種被諷刺的感覺。

察覺到殿外的禁軍遠去,她就站在窗邊,以隻有屋裏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譏諷地開口,“即便她曾經負有盛名,如今也隻是個廢人,你不會指望能等她醒來、再攀附於她吧?”

“方才她不過是被我信香所引、誤打誤撞有本能反應,她並非從前的岐王,你抱錯了大腿。”

明明是非常好聽的聲音。

卻說著這樣難聽的話語。

葉浮光重又睜開眼睛,一手探進被窩裏,借著自己身形的遮掩,替沈驚瀾重新把著脈,發覺她確實好些了,毫無攻擊力的麵龐看向蘇挽秋,目光落在她那顆顯眼的美人痣上。

她剛啟唇想說什麽,卻感覺到麵上淌下一片涼意。

疼痛忍耐到了極限,脖頸、下頜附近的任何肌肉變動都會牽扯後頸戳深的傷處,簡而言之,葉浮光非常丟臉地哭了。

“嗚——”

她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的人設,拿捏道,“真的嗎?”

王爺真的沒救了嗎?

蘇挽秋:“……”

看見哭得梨花帶雨的乾元,她神色裏出現一分錯愕,轉而又覺得這才正常,剛才和這廢物較真、甚至跌份地同她比較的自己真是中了邪。

清純動人的麵龐上浮現嫌惡,既然暫時無法接近、留在這裏又有被發現的風險,蘇挽秋幹脆趁梅園此刻人員接替,推開了內室最邊緣的窗戶。

她甚至沒有對葉浮光留下一句警告。

因為這個蠢貨即便有心透露她的行蹤,彼時她也早就離開了岐王府,隻要喬裝,沒人能找到她的蹤跡。

蘇挽秋隻覺得可惜,可惜沒能見證沈驚瀾的死訊,也沒能親自殺死她。

……

“吱呀。”

窗棱發出的細細聲響,帶走了奇怪又危險的女主角。

葉浮光卻不敢放鬆神經,直到聽見不知哪個小丫鬟路過,詢問旁邊人,“咦,朝小院的這邊窗戶怎開了?王妃不是嫌夜裏冷,不願開此處通風麽?”

“許是方才禁軍鬧的動靜太大,引得王妃注意,現已入夜,將小窗關了吧,鬱管家吩咐過王爺的身子最要緊,若是讓王爺感染了風寒,你我幾條命都不夠填的。”

她們交頭接耳,輕手輕腳地將窗框重新關攏。

直到此時,內室裏那道強撐的身影才敢倒下去,甚至因為傷處在背上,所以沒辦法平躺和側躺,隻能虛壓在沈驚瀾的身側被子上。

她下巴抵著鴛鴦枕帕,啪嗒啪嗒地掉眼淚,感覺後頸更痛了。

“嗚嗚嗚。”

衣裳都被血漬弄濕的葉大學生曆經被女主角脅.迫綁.架,又有神經集中的肌膚受傷的大場麵,現在吸著鼻子哭得很慘,她甚至還一邊哭一邊告狀:

“嚇死我了。”

“哈人,今天也太倒黴了……”

“我這輩子都沒受過這麽重的傷……嗚嗚,沈驚瀾、王爺……”

葉浮光還想說什麽,忽然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自己剛才好像忘了給簪子消毒就直接紮,要死了!

她急匆匆地從床鋪上起來,顧不得整理自己的衣襟,趕緊往殿門方向齜牙咧嘴地過去,開門就道:“快!快幫我找太醫!”

……

岐王府又是不得消停的一日。

白日裏皇帝大張旗鼓讓禁軍搜尋刺客,才剛入夜,王府大管家鬱青又被王妃吵嚷叫太醫的動靜引來。

所有下人都看見了她後頸淌出的血,將衣衫染得更紅。

跟著鬱青的兩個地坤倒吸了一口氣,對視一眼,想起來這位王妃似乎在傳聞中,因信香不顯之事,曾在江寧那邊做過些出格之舉、隻後來在永安漸漸收斂。

她……她該不會是將那些戲碼放到了王爺身上吧?!

其中有個伶俐的,趕緊附耳到鬱大管家那裏,悄悄將葉浮光這傷的嚴重性說了遍,直言若乾元信腺受損,日後性情恐怕會變得更殘暴。

鬱青:?

她還想再如何殘暴?

有一瞬間,她想著幹脆讓葉浮光失血過多死在這裏算了,可惜禍害留千年,葉浮光身上的血早就止住了,唯有傷處需處理,她便神情冷淡道:

“現今宮門已落鎖,若要請太醫,需將此事稟明皇帝,即便聖上恩允,恐怕太醫未至、側妃傷已痊愈。”

“乾元地坤信腺處本可自愈,我瞧側妃並無大礙,吉祥如意從前隨軍過幾日,包紮手法尚可,便令她們為你處理。”

葉浮光聽懂了。

她半是擔憂、半是認命地回過身去。

就在這時,有人提了句,“對了,王妃,方才葉家來了個小童,又給您送了些東西。”

“!”

肯定是葉漁歌!

葉浮光想起這位神醫,眼睛倏然一亮,感覺自己有救了,但那光亮又馬上暗了下去,因為她也想起來了神醫的脾氣。

自己一天內煩她兩次,估計會被她用針紮死吧。

她蔫蔫地應了聲,讓人將東西送來,往屋裏走的時候,捏到綢布裏除了信件,還有別的東西,低頭去拆。

彼時鬱青已經率眾人退下,唯有吉祥如意跟著她。

如意有些擔憂地看著她,想起她平時脾氣也不差,鬥膽嘀咕了一聲,“王妃,您下午才答應的葉小姐,口味別太重。”

葉浮光拆出信件、沒光看不清,又拿出一個小瓷瓶,還在思考的時候,隨口接,“嗯?”

如意欲言又止。

吉祥直言道,“您如今**如此激烈,今夜還傷了自己,隻怕王爺也受不住。”

如意小雞啄米地點頭。

葉浮光:“?”

她震驚地看著這兩人。

臉上寫滿了:你們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

……

葉浮光包紮好,腳下發飄地回到了內室。

她神思不屬地看完了那封信,發現那藥丸是葉漁歌從葉榮那裏拿的、當年老中醫給的無數神藥之一,隻剩三粒,而今給了她一粒,雖不能立即解沈驚瀾的毒,但卻能續肝氣。

這已是暫時續命了。

拿著藥瓶走到床邊,葉大學生本來想跟睡著的人說明此事,可話到一半,就沒忍住因疼痛開始走神:

“好痛啊……疼死我了……”

她現在連女主都得罪了,在王府裏也是個遭人唾棄的**.魔形象。

葉小炮灰總覺得自己拉的仇恨值太高,就快要領炮灰盒飯了,搞不好連回原本世界都不行。

屬實是乾元聽了沉默,地坤聽了流淚。

她小聲叭叭,趴在睡美人岐王耳邊嘀嘀咕咕地撒嬌:

“沈驚瀾,我真的把命都給你了——”

“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這好像真的是唯一可以保護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