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都會
“你沒必要衝我擠眉弄眼,我對男的不感興趣。”趙沒有抬頭看了一眼對麵的專員,“戲可以不用那麽多。”
“還有。”他舒展四肢,翹起腿,“怎麽聽你這語氣,好像我就是這個從遺址中帶出來的活人?”
專員臉色有點綠,強行擠出一個微笑:“這個你可以放心,大都會目前還未出過一連打破兩條遺址法則的考古學家。”
趙沒有回憶了一下四款法則,他打破的是第二條,大腦被傷也沒事兒。那麽打破第四條的攜帶者就另有其人。
“那個被考古學家帶出遺址的活人。”他來了興趣,“我能見嗎?”
“這個生命體在政府記錄中是未知狀態,它出來後就失蹤了,攔截失敗。”專員道:“A173號遺址的探索程度已經很高,這次你去除了熟悉工作流程,還有另外一個任務,就是嚐試找出與失蹤生命體有關的線索,最好能判斷出它的身份。”
“不是,這有點扯啊。”趙沒有道:“你們既然連見都沒見過,怎麽就能斷定它是個生命體了?”
“政府對所有的已知遺址有一個全覆蓋式觀測係統。”專員道:“這個係統精度有限,但已經是目前科技能夠達到的最高程度,雖然它不能時刻觀測遺址中發生的一切,但可以監測到所有進出遺址的生命體征。”
趙沒有看著手上的文件書,最後一頁用加粗黑體字寫著:……觀測到有生命體離開A173號遺址,生命體征與穩定模型不匹配。
係統判定為,首例被攜帶出遺址的生命體,故鄉為量子場閾。
“成功攜帶生命體離開遺址的考古學家叫李大強,檔案就在給你的文件裏。”專員道:“但是將生命體送出後他卻馬上返回了遺址,再也沒有出來,從此失蹤。”
“行,我知道了。”趙沒有思索片刻,道:“什麽時候上工?”
“三天後,因為你是第一次進行探索任務,政府會另派一位考古學家與你配合。”
“貂蟬不行嗎?”
“刁禪公民的等級較高,且基本已經有了固定的探索遺址,上次為了救你是緊急行動,不得已而為之。等你的等級升上去,會有合作機會。”
回到下層區後趙沒有先把刁禪揍了一頓,或者說是互毆,打到吐,吐幹淨了兩人又勾肩搭背地去吃飯,爛醉如泥後刁禪跟他說:“西施,對不起啊。”
“不用道歉。”趙沒有醉醺醺道。換他也一樣,如果他是特殊體質而刁禪是普通人,除非遇到萬難險境,隱瞞是最好的保護方式。打架隻是發泄被瞞了許多年的不爽,疙瘩解開就好,之後該咋著就咋著。
他和刁禪很早就認識了,但很早不是最早。在認識他之前,刁禪也有著一段沒有他參與的人生。
互相尊重。
“對了,那我妹的情況算是怎麽回事?”趙沒有大著舌頭問:“她也是考古學家?政府不會雇傭童工吧?”
“普通人在某些特殊條件下也會進入量子場閾,不過不是實體,而是以精神狀態進入,類似於很真實的夢境。”刁禪醉得簡直要掉到桌子底下去,“妹妹就是這種情況,她是普通人,但是那台讀碟機確實是從遺址中帶出來的,下層區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已經有專員給她做過心理暗示了,她不會記得。”
趙沒有喝得站不住,根本回不了家,兩人湊合著在病房裏睡了一宿,第二天照常忙得雞飛狗跳。德大爺這回迷上了唱叫小番,那調門,殺了趙沒有他也接不住,氣的德大爺臉紅脖子粗,拎著菜刀在走廊裏追了他一個下午,要把他閹了拔嗓子。
兩天轉瞬即過,出任務的前一晚趙沒有將所有的病曆扔給刁禪,洗了把臉,準備將這些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從頭到尾捋一遍,結果創業未半中道崩殂,趴桌子上睡著了。
沒辦法,實在是千頭萬緒。
比如怎麽就能判斷他們身處的現實就是真正的現實?
會不會遺址中的考古學家也在探索他們?
還有他的大腦,或許他沒有腦死亡的原因並不是體質特殊,而是他的大腦被換掉了。
那麽現在的他,還是原本的趙沒有嗎?
考古學家一共有多少人?怎麽篩選?還有多少像他之前那樣未入編的散戶?民間是否也有組織?
他妹的事情真的是意外嗎?
誰在說謊?
停。趙沒有最後截斷了思考。不能想了。
下層區有一句話,叫難得糊塗。同時這也是他們精神病院的基準,難得糊塗,必須糊塗,知識的樹不是生命的樹。
星空深處永遠存在著未知。
不能問太多,否則會瘋。
趙沒有果斷放棄思考,睡覺。
入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希望明天的搭檔是個美人。
次日,他看著麵前的大胖子,真心實意道:“殺了我吧。”
“啥?”台柱莫名其妙地瞅著他,“趙沒有你大清早的找什麽死?”
“怎麽連你也是考古學家?”趙沒有扶額,“我認識的都還有誰?”
“不知道,考古學家的檔案在內部也是非公開狀態,政府不妨礙同行交流,但也不會告訴你他們都是誰。”台柱道:“各憑本事。”
“那你知道……”
“刁禪的事我知道,以前合作過。”台柱道。
“你還知道別的人嗎?”
“不知道。”
“真的假的?”
“假的。”台柱看他一眼,“不服來戰。”
趙沒有不跟他打,唱戲的身手都好得很,他前不久才被德大爺追著閹,這會兒還是緩緩吧。
刁禪之前和他提過,遺址的進入方式比較複雜,根據情況分成很多種。趙沒有猜想過他們會在某處的政府大樓裏,在漆黑或者充斥著磁場的房間中穿過一扇門,或者按樸素點的方式腦袋上插滿電極後喝下一杯鋇餐……
總而言之,不是現在這樣。
他們身處七百七十七層區,大都會有一些層區是不對外開放的,真正的用途隻有編內人員知曉。他們坐專用懸梯上來,一整層空無一人。
“七百七十七層是進入A173號遺址的通道。”台柱道:“這一整層就是通道入口。”
他們站在天台邊緣,城市建得太高了,層樓深不見底,中層區和上層區的分界是一整層全息玻璃,此時投影出巨大水麵,金紅錦鯉從飛簷間掠過。從他們的角度往下看,那不過是一泓懸在半空的清澈池水,對於中層區的人來說,水麵便是整座天空。
而池水的深處還有海,在那終年不見天日的極深之地,便是他燈火闌珊的故鄉。
趙沒有幹脆坐了下來,雙腿吊在半空,“怎麽進去?”
“往下跳。”台柱道。
趙沒有:“啥玩意兒?”
“往下跳。”台柱重複了一遍,“字麵意思,考古學家從這兒往下跳不會摔死,看到六百六十層的那麵全息玻璃了嗎?我們會在撞上玻璃之前憑空消失,垂直進入A173號遺址。”
“行,聽你的。”趙沒有點上煙,“不過我有點好奇了,其他遺址都是怎麽進的?”
“市政大樓裏有個純金的垃圾箱,把頭塞進垃圾口就能進入A79號遺址;中層區有一口井,對外宣稱裏麵都是核廢水,其實裏頭生長了一種很特殊的人麵魚,生吃可以進入S24號遺址;我記得有個入口是在多少層的盥洗室來著……還有下層區那條有名的懸浮輕軌,上麵停著一輛廢棄列車……”
“操?”趙沒有有點錯愕,“可那列車不是被掏空改建成街道了嗎?”他家就住在那條軌道上!
“你需要走到車頭的位置,那裏有一個隻有雨天才能看見的刹車杆,並且最重要的條件是拉動刹車杆的時候不能穿**。”台柱補充道。
“有沒有正常的一點的方式?”
“別裝了,你那表情顯然對每種都很躍躍欲試。”台柱深知趙沒有是什麽德行,頓了頓道:“遺址有很多形態,一般新手在嚐試過幾個遺址之後就會敲定自己的適應類型,從此隻探索這一種,大部分考古學家終生隻會探索一個遺址,比如刁禪就是。”
“遺址有說明目錄嗎?”
“沒有,非公開狀態,政府不妨礙同行交流,但也不會告訴你遺址都有哪些,還是各憑本事。”台柱道:“通常每個考古學家知道的遺址都不盡相同,不過有一個遺址是行內公開的。”
趙沒有:“哪個?”
台柱沉默地指向頭頂。
在大都會,這種類似於頂禮膜拜的指天手勢隻意味著一個地方。
九百九十層,大都會的頂層。
在趙沒有認識的人之中,哪怕是刁禪這樣的公子哥出身,也從來不知道城市頂端有什麽。
台柱突然問他:“你去過一層嗎?”
一層,大都會的最底端,城市初建之地。
“去過,黑燈瞎火的。”趙沒有道:“底層深埋著很多基礎動力係統,據說整個城市的運轉都靠它們。”
“那你有沒有看到過一座扶梯?”台柱用手指斜著拉了一條線,“不是密封的垂直電梯,是可以看風景的那種扶梯。”
趙沒有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考古學家中有一則傳聞,據說大都會中存在著這樣一座扶梯,從一層一直通往九百九十層,在扶梯上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剖麵,而這座扶梯唯一的入口就在底層,隻有去極深之處才能看到它。”台柱道:“它在行業內被稱為天門。”
天門開,詄****,穆並騁,以臨饗。
星留俞,塞隕光,照紫幄,珠煩黃。
太朱塗廣,夷石為堂,飾玉梢以舞歌,體招搖若永望。*
“這是所有考古學家都知道的一個遺址,000號遺址,但是從來沒有人進入過。”台柱看向遠處。
趙沒有順著台柱的視線看去,看到幾座巨大的神像金身,這是上層區的文化建築項目,已經修了百年,還沒有完工。
最大的一座神像貫穿數百層,據說塑身時用了純度極高的金箔,經常有殘餘的金粉碎屑從上方飄落,像一場極細微的太陽雨,有小孩兒拿洗淨的瓷碗去接,據說可以得到光的庇佑。
“行了,該走了。”台柱突然在他肩上一拍,趙沒有手中的煙蒂應聲掉落,強烈的衝擊力迎麵拍來——
台柱直接將他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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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門》漢·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