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須彌山(十八)

阿修羅族正在備戰,沒能顧得上陸仁等人,於是,在阿修羅城的這一夜,竟然意外地沒人來打擾神室內的幾人。

阿修羅城裝修奢華,小小的神室也是別用洞天。除卻一樓用金子堆砌的大殿,神室的二樓有臥室,專門供給神職人員休息。房間很多,而且這些天裏麵隻住了雨師、風伯還有麒麟崽,如今用來容納外來戶口調查局的這些人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沒人來問,幾人也算是樂得清閑,塗山綺羅甚至從隨身的包裏拿了一打撲克牌,愉快地同眾人玩起了抽鬼牌的遊戲,用她的話說:“我本來就是來須彌山旅遊的啊。”

眾人一拍即合。他們本來就是因為團建被打斷才來到這個地方的,現在補上,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吧。

輸的人要在臉上貼上紙條子以示懲戒。

幾輪下來,百花的臉上已經滿是紙條了,隻見她戰戰兢兢地從麵無表情的風伯手裏抽了一張牌出來。

百花的畏懼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風伯可是個可怕的計算型選手,在算計人的過程中可以完全不動聲色。被坑了幾次的百花有些後怕,她橫下心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牌,是張紅桃三,百花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轉身麵向了她的下家塗山綺羅,示意她抽牌。

心情放鬆下來以後,百花閑聊道:“對了,陸青舟和俊方你們有看見嗎?”

塗山綺羅的臉上也被貼了幾張紙條子,但她的表情依然高貴冷豔。她幾乎沒有猶豫地地從百花手裏拿了一張牌,隨意看了一眼,然後回答道:“不知道,我們下來的時候他們不是還在後麵嗎?”

塗山綺羅的表情管理很好,幾乎看不出什麽表情變化,也無法從中判斷她抽到的是什麽。塗山綺羅滿臉平靜地轉身麵向陸仁,等待他抽牌。

陸仁隨意地抽到了一張黑桃2。

他聽了兩人的對話,有些驚訝地說:“陸組長和俊方也來了嗎?”隨後,他邊給雨師抽自己的牌邊擔憂地說,“他們兩個人獨自在這裏,不會出事吧?”

雨師掀開眼瞼上的紙條子看向陸仁,篤定地說:“他們不可能出事,遇見他們的人才可能會出事。”然後他對著陸仁手裏的牌猶豫了半天,最後選擇了陸仁手裏最右邊的那張牌。

是鬼牌。

雨師的心在滴血,但他竭力控製住了自己的表情。然後轉向麒麟崽,很沒有大人範地把鬼牌的位置拔高了一些,做成了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

麒麟崽又蹦又跳著急抽牌,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這個集體遊戲。

雨師幾乎是笑著把手裏的一副牌遞到了麒麟崽麵前。為了掩飾鬼牌在自己手裏的事實,他還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們說不定明天就自己跳出來了,不用擔心。”

麒麟崽完美規避鬼牌。

看著轉過身努力舉高手裏的牌給身材魁梧的陸吾抽的麒麟崽,雨師銀牙咬碎:“可惡的祥瑞!”

抽鬼牌遊戲最終由於雨師的臉上沒地方可以貼紙條了而結束,而奇怪的是盡管同事們的臉上都或多或少地被貼上了紙條子,陸仁卻一整晚都沒有輸過,臉上幹淨得很。

陸仁有些猶疑地想:“不會最近的運氣都用在這場遊戲上了吧?”

總之遊戲結束,眾人互道晚安之後就各自回房睡了。

一夜好夢。

然而第二天天還沒亮,陸仁就被人從**薅了起來。睡夢中,他聽見有人拍響了自己的房門,然後嘈雜的女聲傳來:“救世主大人,出征了!”

陸仁睡得有些迷糊,以為那聲音不過是自己在做夢,於是他皺了下眉頭翻了個身,打算接著睡。誰知道一陣開門聲驟然傳來,接著參差錯落的腳步聲聽上去離他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察覺到不對的陸仁艱難地掀開眼皮,就看見一群阿修羅族的美貌侍女魚貫而入。

阿修羅族的侍女一邊倒水給陸仁洗漱,一邊拿出了一件白色的長袍就要掀開被子幫他穿上。嚇得陸仁當場醒了過來,並且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可沒有讓女生觀摩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的愛好。

陸仁的腦袋還有些不太清醒,他不確定地詢問道:“這是什麽情況?”

為首的阿修羅族侍女解釋道:“王已經決定要去善見城爭個高下,希望作為救世主大人的您能夠一起陪同前往。”這個侍女是阿修羅王的貼身侍女,說話的時候麵無表情、公事公辦,宣布戰爭的消息的時候,侍女整個人的狀態像是在宣布今天菜市場減價一樣,直接導致陸仁出征是一次十分尋常的事情。

盡管陸仁被早上突然闖進臥室的人嚇得有些魂不守舍,但他還是敏銳地抓住了侍女話裏的重點:“去善見城?”

“是的。”侍女姐姐恭敬地回答道。

這還真是瞌睡遞枕頭,陸仁昨日還想著該怎麽能去善見城,如今既然阿修羅王願意捎帶上他,那自然不能拒絕。

陸仁不知道“出征”在須彌山意味著什麽,他想既然須彌山的人都這麽粗獷,那可能區域戰爭算得上是常態?連他這種閑人都願意帶上,那應該正規不到哪裏去吧。

陸仁甚至還問了為首的侍女姐姐一句:“我能帶上我的同伴嗎?”

“自然可以。”救世主的同伴自然也都是救世主。

陸仁一聽拖家帶口都可以,更加堅定了這次所謂的“出征”應該也隻是走個過場而已的想法。

直到他站到了善見城大門前的廣場上。

廣場並不大,甚至廣場上的人也並不多,因為大軍都圍在善見城的天空之上。

善見城的天空之上,風起雲湧,彩色的雲霞升騰、旋轉、盤踞,在善見城上方形成了一個巨大旋渦。日光透過旋渦的中心照下來,像一個巨大的聚光燈。

這樣的天象,自古被稱為天眼。據說,當現世將要發生大事的時候,連天也會睜開眼睛看看究竟是怎麽了。盡管聽上去像是天也要湊個熱鬧吃瓜一般兒戲,但這樣的天象,從鴻蒙初開至今,總共不超過三次。

每一次,都將是屍山血海,萬馬齊喑。

善見城外的三十三天上,層層迭迭地飄滿了軍隊。他們遮天蔽日,甚至連那從天眼中直射下來的日光都快透不到廣場上了。

陸仁抬頭,目之所及皆是全副武裝,騎著不知名妖獸的須彌山生靈。他們或長得美若天仙,或長得青麵獠牙,又或者三頭六臂,總之形態各異。但此刻無一例外,全都在皺著眉頭盯著善見城前麵的廣場。

這廣場原是給磕長頭朝聖的信眾準備的。而此刻,這聖潔的場所上正在進行著戰前最後的談判。

三方陣營,各自為戰。

為首的有三人,分別是釋迦,波旬,以及阿修羅王。

黑衣銀飾的波旬臉上帶著充滿邪氣的笑容,他長著一張年輕且俊美的臉,長發隨著他的動作隨意晃動,他張開雙手,像是完全碰巧來了此處一般,神情誇張地說:“啊,這真是太巧了,怎麽大家今天都來了這裏。”

阿修羅王今日穿著黃金戰甲,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座還沒來得及開采的金礦。他顯然對波旬那張虛偽的笑臉積怨已久,忍不住開口嘲諷到:“一千年了,你還是一開口就有一陣臭味撲麵而來。”

波旬似乎並不生氣,他依然保持著那樣的微笑,轉頭看向阿修羅王,說道:“一千年了,你還是這麽口無遮攔。不過沒關係,我沒必要跟一個死人生氣。”

阿修羅王卻是個喜怒都形於色的性格,聽了波旬的話,驟然怒目,生氣地質問道:“你說什麽!”說著,他一步上前,他一腳落地,竟然震得善見城的地麵都晃了兩晃。

但波旬也不是善茬,他直直地看著阿修羅眼睛,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退讓。

兩人眼看著就要打起來,釋迦還不慌不忙地出來勸架:“不要生氣,以和為貴。”

釋迦一身純白,眉目祥和,正在撥弄著手裏的一百零八顆佛珠。他麵色平靜,望著麵前這群不速之客的眼神,甚至帶著一絲絲的慈愛,仿佛來的不是統領大軍的討伐者,而是難得來串門的客人,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釋迦的話卻成功讓波旬和阿修羅王的槍口開始一致對外。

阿修羅王看著釋迦啐了一口,說道:“這麽多年,你還是這麽假惺惺。”

而波旬則是一臉像吞了蒼蠅一樣的表情,捂著耳朵說道:“啊,我好像聽見了令人作嘔的聲音,真是太糟糕了。”

幾人在廣場上你來我往好不熱鬧,但是盡管圍觀者有數以百萬計,此刻卻沒有一個人敢插嘴。原因無他,隻因為此刻站在廣場上的三人,是須彌山的頂點,是善見城四界的至強者,但凡輕舉妄動,那三個人隻需要動動手指頭,他們便會生不如死。

他們甚至連站上廣場的資格都沒有。

有資格站上廣場的陸仁不知道別人怎麽想的,麵對如此聲勢浩大的場麵,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完了,完了,芭比Q了”的神曲在循環播放。

他帶著黃金做成的華貴麵具,身上穿著聖潔的白袍。盡管在他的強烈要求之下,侍女並沒有摘下老板娘給的那頂帽子,但她們還是用白袍的兜帽把那頂帽子給蓋住了。白色的衣衫和黃金的麵具,他看上去像是一個完美的大祭司。

此刻哪怕陸仁隻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阿修羅王的身邊充當著吉祥物。但是在外人眼裏看來,他就是一個神秘而又強大的存在。

遠處,善見城的城樓上,遠遠觀戰的應龍對身旁的司淵說道:“阿修羅族都安分了一千年了,如今驟然參戰,必然是被人蠱惑。我看阿修羅王身邊那個白袍人就很可疑,會不會……”

司淵聽完,看向了廣場中央那道白色的身影,他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修羅族向來腦子不好,但不至於莽撞至此……看來這一千年裏,須彌山又孕育出了一個擅長蠱惑人心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