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廣場上的慘狀很快成為了絕對的吸引中心。無數人從兩邊的建築中湧出,裏三圈外三圈地將飛濺的肉沫擋了個嚴嚴實實,臉上都是抑製不住的好奇。
在信仰廣場,沒人為他人的死傷心,所有人在意的都是他為什麽會死。
“……你是怎麽做到的。”
哈維爾吞咽著口水,趁著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屍體”上,迅速把濺上血的外套脫下,將帶血的那一麵翻到裏麵,再重新穿好。
“什麽怎麽做到的?”卡洛斯反問道,臉上並沒有欣喜的神情,反而有些凝重。
“別裝傻!”哈維爾有點急了,把他拉到了遠離人群的地方。
“很簡單。”卡洛斯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一個主祭的汙染承受限度是300-500,也就是說,隻要將他的汙染值提升到500這個臨界點以上,就可以殺死他。”
“我隻是為了確保成功,給他提得狠了點。”
“等等……等等!”哈維爾抹了把臉,“汙染值是什麽東西?你在說什麽?”
就跟哈維爾現在還是個初級調查員一樣,邪神事件對策局如今還沒有汙染值的概念,更別說那些五花八門的輔助工具了。
卡洛斯想了想,換了一個更通俗的說法:“我在上麵寫了一個有關禁忌的猜想。”
“啊……”男人臉上透出了一絲恍然,“我能知道是什麽嗎……不不不不,還是別告訴我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了一句:“所以,這家夥死了,代表你猜對了?”
卡洛斯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或許是他剛剛輕鬆炸了一個主祭,這一眼竟然把哈維爾看得有點發毛。
此時廣場上的喧嘩終於把重量級人物吸引了出來。一名穿著寬鬆罩袍、胸前別著寶石胸針的中年男子從春神教團的總部大門走了出來。
“讓開!”他一揚寬鬆的袍袖,將“屍體”團團圍住的人群頓時散開,露出了滿是血液與肉沫的地麵,以及掉落在地上的信箋與玫瑰。
因為是在貝格裏斯最核心的區域售賣,賣花姑娘隨手送給卡洛斯的信箋明顯是賣給有錢人的高檔貨,漂浮在血泊裏竟然沒有完全濕透,不像一旁的玫瑰花已經散到隻剩花杆了。
中年男人對著血泊眉頭緊皺,猶豫之間,有幾個相同裝扮的人依次從教團中出來,對著男人說了些什麽,隱約提到了“蝴蝶標本”這樣的詞,導致男人神情一變,一下子就焦躁了起來。在這種情緒的熏蒸下,他失去了最初的謹慎,竟然彎腰將飄在腳畔的信箋撿了起來,隨意地掃了一眼。
“嘭!”
第二聲煙花平地炸響,在眾目睽睽之下,中年男人如盛放的煙火,在空中炸出了一朵豔麗至極的血肉玫瑰。
過了幾秒,一聲撕心裂肺的“主教”才從旁邊的人嘴裏發了出來。
春神教團的主教死了!
信仰廣場徹底亂了起來,出來看熱鬧的各色信徒如今瘋了一般往回跑,生怕被波及成第三枚煙火。
“走!”
不用卡洛斯督促,意識到機會來了的哈維爾立馬抄起男孩,順著四散的人群繞到了春神教團總部的側麵,然後一把將卡洛斯抗到了背部,兩三下翻過了圍牆。
哈維爾的“門路”還真的不同凡響,經過他在院牆上的一番輾轉騰挪,落腳點是一個八成連春神信徒都沒注意到的死角露台,上午往外一挪動就可以進入教團總部。
此時的教團總部裏是一片兵荒馬亂。主教的死讓信徒們瞬間變得群龍無首,無數穿著白色罩袍的人在樓內跑來跑去,發出了不明所以的哀嚎。
“天呐……他們該不會是……”哈維爾咽了口唾沫,“在舉行什麽儀式吧?”
這分明就是因為儀式中斷而導致的群體瘋狂!
卡洛斯選擇了直接衝出去。顧不上偽裝了,他利用靈巧的優勢避開發瘋的人群,逆著信徒們奔跑的方向一路向前,在哈維爾的呼喚聲中來到了一扇半開的祈禱堂前。
直接發出了示警,皮膚開始刺痛,經驗告訴他前方極度危險,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推開了大門。
門內是卡洛斯一個人的煉獄。
一名女子趴在一張圓形大桌上,手腳都被鐵鏈固定在了桌麵,白金色的長發遮住了偏向一側的腦袋,而在她的背部,肌理從脊柱被分成了兩半,半透明的皮膚被剝離了血肉,仿佛蝴蝶展翅,銘刻著堪稱扭曲的美麗。
刺鼻的血腥味和毫無聲息的軀體無不在昭示著一個殘酷的事實——她死了。
眼前的景象深深烙在了卡洛斯的視網膜上。他知道自己此刻應該痛哭,應該哀嚎,但依舊無法停止失控的大腦繼續思考。
春神信徒凝聚力的根源——吸引他們的根本不是所謂的“自由”,而是圍獵般的血腥祭祀。
母親沒有回來——根本沒有所謂的辯論會,主教隻是把她騙到了教團總部,在儀式上殺死了她。
春神在做什麽——
有粘稠的**從天花板上滴落,卡洛斯木然地抬起頭,就看到一灘沒有形狀的黑泥自屋頂倒懸而下,形成一條黑色的“粗線”,澆灌到了菲奧娜被打開的後背上。
**在女子潔白的身軀上滾動,順著被切開的部位滲了進去,融進了她的軀體。
它在幹什麽?
卡洛斯的腦子裏湧現出了無數人說話的聲音,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著他聽不清的話,像是在爭吵,像是在辯論,當雜音開到最大時,他終於聽清了:
“這具身體不錯。”
“躲在這裏,祂就找不到了吧。”
祂?
祂是誰?
隨著黑色**的大半沒入,原本失去生機的女屍漸漸活了過來,隻見“她”挑剔地打量著自己的身體,背後張開的“羽翼”也有了收攏的趨向。
卡洛斯知道了問題的答案。
春神莎多納在侵占他母親的身體。
因為母親死了。
是的,母親死了。
卡洛斯·菲迪克斯自7歲就沒見過母親的真相就是——他在七歲時就沒有母親了。
怪不得父親知道“母親”回來後就不回家了。
他在大公府裏見到的那個瘋女人是莎多納。
……不不不不不不!
這是夢。
他的理智在艱難運作。
夢裏的一切都有可能是為了滿足他心願而產生的臆想。總部的治療師說過,夢會滿足他,但會以非他本意的形式,扭曲成恐怖的形態。
是的,這是夢。
是由他的不甘而促成的噩夢。
“您已完成舊日悲歌——菲奧娜。”
突如其來的文字浮現在了腦海中,摧毀了理智最後的掙紮。
卡洛斯神誌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拿著從不知道哪裏拿的燭台,狠狠地捅進了莎多納的身體。
一下,兩下。
一下,兩下。
一下,兩下。
一下,兩下。
圓桌上的“神”轉過頭,看向做著徒勞傷害的男孩,向他伸出了手。
“滾開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怒吼聲,一輛餐車從門外飛馳而來,推車的人把自己的臉包得嚴嚴實實,僅僅露出了一個鼻子,直直衝著圓桌撞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大吼一聲,將圓桌撞得向後倒去,連帶著上麵的女人也飛撲了出去,然後他一把拎起神誌全失的卡洛斯,扭身向外跑去。
“我什麽也沒聽到!我什麽也沒看到!我什麽也沒聽到!我什麽也沒看到!”他一邊跑一邊瘋狂地念叨著這兩句,然而沒跑幾步,就看到眼前的走廊突然扭曲了起來。
……那玩意兒追上來了。
哈維爾發出了一聲慘叫,也顧不上許多,按照記憶裏教團正門的方向狂奔不止,最後幹脆一把抱住卡洛斯,整個人往前一撲——大門就在這裏!
兩個人相繼落地,哈維爾的手指扒到了門框,外麵的陽光打在他的手麵上,溫暖得令他想哭,然而就在他拖著卡洛斯往外爬時,一道悅耳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這麽急著走做什麽呢?”
完了。
絕望侵染著哈維爾的靈魂。
在女人猖狂的笑聲中,他閉上了眼睛,手腳並用地往外爬,還不忘動手去推懷裏的卡洛斯。
“奧羅拉!”他顛三倒四地喊道,“我答應了奧羅拉!我不能慫!我不能慫!他還是個孩子!我好害怕!我不想死!讓他走吧!求你了!”
然而,女人的聲音還是越來越近,死亡與瘋狂不知哪個先到。
就在這時,哈維爾撞到了一個軀體。那應該是一個站著的人,四肢纖細甚至骨感,撞得他生疼。男人狠下心,拉下了蓋住麵部的外套,然後就看到身穿淺色長裙、麵帶白紗的纖細的女子。
“……奧羅拉。”哈維爾喃喃說出了女子的名字。
“帶卡洛斯走。”奧羅拉張開了嘴,鮮血從她被粗線紮透的嘴唇裏流了出來。然後她上前一步,正對著哈維爾身後的那個存在,血淚流下,雙手振臂高呼:“一定要帶他走!”
所有人都知道,當一個縫住嘴巴的永恒寂靜狂信徒重新開始說話,就是召喚薩爾瓦多的時候——她不要命了!
“奧羅拉!”哈維爾手忙腳亂地想要去拉住她,卻被一個硬物硌了一下。他低頭一看,是他花了大價錢買的絨布錦盒,不知何時從卡洛斯的口袋裏滑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