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和小姨約定了天黑前一定回來,卡洛斯終於獲得了出門遊玩的許可。哈維爾不愧是大公府的牆頭克星,對衛隊換班和巡邏的規律如數家珍,除了在托送卡洛斯上牆時被當踏板踩了幾腳,整個逃家的過程都如行雲流,順利得不可思議。
“我原本打算直接挖個地道的。”大公府邸外的大街上,他摸了摸下巴,坦言道,“但實在是太不安全了,我怕有小偷,就放棄了。”
我替我全家謝謝你考慮周全啊。
卡洛斯忽視了這人仿佛有大病的發言,說道:“小姨不喜歡說話不算數的男人。”
“好好好,”哈維爾立馬投降,“我這就帶你去春神教團,行吧?”
這麽說著,他突然彎下腰,手臂一伸,一把將卡洛斯抗在了肩上,還故意顛了幾下。
哈維爾本以為能聽到卡洛斯的尖叫,誰知道後者不僅淡定地給自己調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還拍了拍的肩膀,說了句“駕”。
不是,這熊孩子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怎麽這麽氣人?
意識到較勁兒下去可能還是自己吃虧,哈維爾一邊扛著卡洛斯混入了遠離大公府邸的人流中,一邊轉移了話題:“說真的,你為什麽要去春神教團啊?他們可不是什麽好人,每天淨搞些不堪入目的東西,特別不適合小孩子觀看。”
卡洛斯語氣平淡:“去找人。”
“這不是搞笑嗎,你要找人能找去春神教團?這和我要買禮物,卻跑去垃圾場撿有什麽區別?”哈維爾對這個答案嗤之以鼻,“春神教團裏沒有人,因為春神的教義隻會鼓勵人們去追求獸性,把人變成隻追求歡愉的野獸……等等!你要去找大公妃?!”
猛然想起來不得了的事的哈維爾臉再次綠了。
他竟然當著奧羅拉外甥的麵把她姐姐給變相罵了!
“也不是人人都這樣……我剛剛說的隻是普遍情況……”他絞盡腦汁地開始找補,“畢竟春神還鼓勵人們追求自由呢……哈哈哈……”
他幹巴巴地笑了幾聲,覺得自己八成是涼了。
誰知,自見麵起就不斷給他拆台的卡洛斯卻說道:“你說得很對。”
有那麽一瞬,哈維爾都以為自己幻聽了。
“莎多納是最惡劣的神明之一,某種意義上,祂的惡劣程度甚至超過了萬火之祖。”卡洛斯冷靜地陳述,“因為信仰祂毫無回報。單從再神前議會占多個席位的幾個主神來說,穆拉赫特會回報你權力,薩爾瓦多的信徒以靜默換力量,柯斯達裏奧代表著複活的希望,金光之王更不用說,可莎多納與他們都不同,除了一個濫(情)的借口,祂什麽都不會給予。”
哈維爾聽得瞠目結舌:“別一口氣直呼這麽多神名啊!萬一炸了呢?不是……你這是七歲小孩子該說的話嗎?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精英教育嗎?”
卡洛斯說道:“難道不對嗎?”
哈維爾搖了搖頭,說道:“不,很對,甚至有點對過頭了。”
說完,他擺正了臉色,顯然認真了起來。
“就算在邪神裏,春神也很奇怪。”他看著街上形形色色的行人,皺起了眉頭,“因為祂和祂的追隨者們是完全沒有行為邏輯的。”
“我們……咳咳,學者們進行過研究。就像你說的,春神的信徒們顯現出了強烈的無所求特征,除了能夠光明正大的四處留情,他們從春神那裏得不到任何實質上的好處,雖說還有個永葆青春的附加項,但這一點隨便一個不入流的小邪神就可以做到,完全沒必要去信仰祂,因為性價比太低了,嗷嗷,你能聽明白性價比嗎,就是——嘶!”
卡洛斯捏著他的臉頰往外拉。
“好啦好啦,知道你聽得懂了。”哈維爾揉了揉發紅的臉頰,繼續說道,“邪神對信徒無所求有很多先例,比如永恒寂靜和死靈庇佑者都算這類,屬於被動類型的邪神,但信徒對邪神無所求就不對勁了,那你折騰個鬼啊?是吧?反正就是不值!而且說句實話,根本沒有邪神會要求你忠貞不二,完全沒有必要因為這個去信仰某個固定的神,甚至還為此給自己上了個大枷鎖,所以仔細推敲的話,春神的信徒們是完全不合常理的。”
“除非他們內部有一條維係彼此關係的隱形利益鏈條。”男人摸了摸下巴,“春神的信徒成分複雜,但相當一部分是貴族,如果他們內部有利益鏈……”
“那不如信穆拉赫特。”卡洛斯打斷了他的猜想。
“……好吧,你說得對。”哈維爾撓了撓頭。
此時他們已經穿過幾條街,來到了神前議會所在的信仰廣場,這裏除了有宏偉的議會主樓,還聚集了所有以南方公國為主要據點的教團總部,就連身畔擦肩而過的行人也由正常公國居民變成了不那麽正常的那一批。
看著眼前堪稱“玲琅滿目”的教團招牌,男人歎了口氣,感慨道:“我其實有時候覺得,神和我們沒什麽不同……哎喲!”
卡洛斯拍了他腦袋一下:“管住你的嘴,等我找到了人再找死。”
哈維爾擺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道:“沒事,我試過了,說點牢騷話還不至於爆掉腦袋。”
“你看最中央的這一排。”他指著前方說道,“永恒之火在最中間沒問題,這都是人家勤懇拉人頭應得的,金光之王在這裏也沒問題,人家掙得多,而且信眾基礎廣,但永恒寂靜和死靈庇佑者是完全被動的神明,絕大部分時間連信徒都不搭理,更別說,還有個每天不知道在幹嘛的春神。”
“所以我覺得,祂們應該也是有圈子的。”
哈維爾把卡洛斯放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這種小少爺可能感覺不到,咱們的世界是被圈子層層圍起來的。你出生起就在最頂層的圈子裏,隻有你向下兼容,沒有你夠不到的,而我呢,雖然是貝格裏斯人,但卻隻是個平民,想要進入最底層貴族的圈子基本沒有門,而那些外地人呢,想要進入本地人的圈子,也是千難萬難。我們就是這樣靠劃圈把名利、地位、資源層層收縮,來捍衛我們本身的圈層和利益。”
“別把自己說得這麽可憐,”卡洛斯瞥了他一眼,“你可是能進我家並追求我小姨的人。”
哈維爾衝他眨了眨眼睛,說道:“那是因為我會翻牆。”
卡洛斯接下來話頭:“如果穆拉赫特、薩爾瓦多、科斯達裏奧、巴沙克、莎多納真是最頂層的圈子,那他們肯定有聚在一起的理由。凝聚人心的東西無非是利益、感情和身份認同。利益關係牢固又脆弱,感情關係短暫又長久,身份認同則是要靠血緣、地域、文化共同加成。不過這些都是人類加到邪神身上的無端猜測,如果真的符合這個邏輯,那我覺得這些神也不過是批了皮的人。你覺得呢?”
他扭頭看向哈維爾,卻發現後者張大了嘴巴,一臉震驚。男人磕磕巴巴地說道:“說真的,你是不是有什麽才藝?我、我是說,那種在聚會上一口氣報出所有邪神真名卻不被打死的那種特殊才藝?”
他們現在可是在神前議會前麵的廣場上!
就算邪神們不在乎自己的名字就跟報菜名一樣排隊出現,隨時隨地冒出來的狂信徒也足夠危險了!
卡洛斯給了他一個看傻帽的眼神,答道:“我是裴南德斯大公的兒子。”
行吧。
哈維爾給了愚蠢的自己一巴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可惡的貴族少爺。”
“所以您有什麽計劃,少爺?”他用破罐子破摔般的語氣說道,“我先說好,我的門路就是翻牆進去,您要是以為我能買通這些建築裏的宗教瘋子,那就未免太高看我了,那群家夥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比邪神還邪乎。”
“放心,我對你沒有那麽高的指望。”卡洛斯說道,“你看到六點鍾方向,那個穿著絲綢外套的家夥了嗎?”
哈維爾聞言望去,看到了一個花裏胡哨的男人。
“這家夥怎麽了?”他彎下腰,湊到了卡洛斯的身邊,被後者嫌棄地往旁邊推了推,“喂喂喂,好歹我是你的幫手!”
“他是春神教團的主祭之一,常年混跡於各色舞會,專門誘騙小姑娘入教。”卡洛斯語調譏諷,“算是教團的骨幹。”
哈維爾露出了厭惡的表情:“這不就是純屬缺德?”
見狀,卡洛斯攔下了一個在廣場買花的姑娘,指著裏麵的一隻紅玫瑰說道:“姐姐,我要一支,帶一張便簽。”
姑娘聞言笑著給了他一支花,不僅給了一張便簽還給了他一支筆,笑著說道:“小朋友好可愛,是給媽媽或姐姐帶的嗎,送你了。”
對於這個發展,哈維爾瞪大了眼睛:“你上次賣給我的時候不是這麽說的!”
買花姑娘聞言掃了他一眼,嫌棄地走開了。
獲得了想要的東西,卡洛斯迅速在信箋上寫了一行話,然後把信箋對折,把玫瑰夾了進去,遞給了一旁的哈維爾,囑咐道:“把這個給那個家夥,別看內容。”
哈維爾聞言一愣,想了片刻,聳了聳肩,接過花和信箋,走到了男人的身旁。男人顯然很熟悉這種送信的套路,爽快地接過了信箋和花,甚至還給哈維爾付了小費。
接過小費,哈維爾快步往回走,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噗”的一聲,有溫熱的**濺上了後頸。四周尖叫聲乍起,他的身體僵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頭,就看到男人原本站立的地方隻留下了飛濺的血沫。
他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