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燕遲羞憤欲死,簡直想挖個洞鑽進去消失。

“不是,這不是守宮砂,守宮砂是紅的,我這是黑的!你再看!”

之前是他先入為主,聯想到季晚俠手腕上那一處。季懷真再定睛一看,果然是黑的,像是小時候被人拿針紮的,好不了,落了疤。隻是這落疤的地方太過曖昧,季懷真又怎會放過調戲他的好機會。

“行了,不是就不是,你羞什麽?跟我說說,同人做過這事兒沒有,會不會?”

燕遲支支吾吾,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兩天內已看清這人骨子裏偶爾潰發出的一絲惡趣味,就怕被抓住借題發揮。

“不好意思說?那我就當是沒有了,既沒有過,你又怎知這不是守宮砂?我幫你試試,看第二天還在不在,若不在,那就是了,我不笑話你;若還在,那就算我冤枉了你,定當給咱們小燕郎君好好賠禮道歉。”

說著,季懷真又動手去脫他衣服。

他今天非得叫燕遲開開葷不可。

誰叫男人上了床就跟畜生沒什麽兩樣,他倒要看看這小子在**是不是也把陸拾遺奉若珍寶,捧在手心、含在嘴裏。

頃刻間衣衫被扯落大半,燕遲實在受不了了,把季懷真作怪的雙手一抓,猛地把他抱住。

季懷真一怔。

少年呼吸熾熱,落在他耳邊,隨著劇烈起伏的胸口,那吐息似乎將他也傳染了。

季懷真隻感覺耳邊一片熱意,不知是他的還是燕遲的。

也是頭一次這樣被人對待,這樣被人用力又憐惜地抱在懷裏,季懷真罕見地老實了那麽一時三刻,語氣古怪道:“你抱著我做什麽?”

心跳聲隔著層薄薄的單衣傳來,燕遲難耐地抱住季懷真,胯間**的性器貼住對方的大腿。在季懷真挑逗無數次後,燕遲終於第一次做出了逾距的舉動。他將頭死死埋在季懷真頸間,像頭狼般毛毛躁躁地狠嗅一口他身上的氣息。

那充滿野性的動作幾乎箍得季懷真骨肉發疼,覺得燕遲下一秒就要咬他了。

對方這一瞬間的失控,讓他突然有點後悔不知死活得非要在今夜就撩撥。

片刻後,燕遲嗅著他身上的氣息,終於冷靜下來,隻是還抱著季懷真不撒手,埋在他身上,說話聲音悶悶的。

“以前娘帶我和大哥去上京時,我父……我爹沒法陪著我們。他不放心我娘,就找人給她點了守宮砂。我那時還小不知道,看那些婆子拿著針,還以為要對我娘怎麽樣,就上去擋了一下。婆子們沒想到我會突然撲上來,下手沒了輕重,就落了疤。”

季懷真睫毛輕顫,一時無話,不知怎得被這傻小子三言兩語講得惻隱之心動了。

他心中一陣不服氣。

這陌生情緒久不出現在他身上,猛地使他一股惡寒,從背後直竄頭皮,雞皮疙瘩起一身,幾次想推開燕遲,那手都放到人家腰上了,愣是沒推出去。

管他娘的哪裏動,不是紅鸞星動就好。

季懷真麵色怪異,拍拍他的肩,不情不願道:“睡吧,被你搞的沒興致了。”

是真突然什麽念頭都沒有了。

這下終於推開燕遲,往被子裏一鑽,生悶氣,在心中罵陸拾遺,罵燕遲,罵三喜,全身上下沒一處順心的地方。燕遲以為這是要讓他陪睡的意思,正想順勢躺下,誰知季懷真又沒好氣道:“滾下去,別挨著我。”

燕遲一怔,猛地想起裏正的話。

“——別癡心妄想,人逗著你玩你還當真了?陸大人來紅袖添香就是來找樂子的,你看他今夜誰也沒帶走,就是因為被你小子攪了興致。”

是不是他今夜也攪了陸拾遺的興致?

方才氣氛正好,一屋柔情蜜意,現在冷颼颼的,被窩裏四處竄風。燕遲一腔少女心事無處安放,抱著條被季懷真撕壞的破衣袖,委委屈屈地滾回地上睡了。

一夜無話,翌日一早,季懷真被燕遲叫醒,一條熱毛巾捂在他臉上,頓時捂滅了他一頭火氣。

“你昨夜講夢話了。”

“我講什麽了?”季懷真起疑。

“你在喊你娘。”

季懷真像聽了個天大的笑話,連衣裳都不穿了,想也不想就否認:“不可能,我還說什麽了?”

“你就一直喊'娘,我現在有出息了,你回來看看我吧'。”

季懷真突然沉默,眼中有些陰惻惻的。

片刻後,他若無其事地穿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隻說讓燕遲今天陪他出來逛逛。

看他反應,燕遲下意識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便順著這個台階下了。

二人用過早膳,乘馬車來到東市,停在家不起眼的小鋪前。掌櫃正躺在椅上休息,一見季懷真等人來了,慌忙起身,拿出早就備好的匣子,依次打開,約莫有七八個,裏麵裝著的都是弓箭手佩戴的扳指。

季懷真懶洋洋地看過去,他眼睛尖,識貨,一眼看出哪個是真材實料。

“大人來得巧,剛到了一批好貨,”見季懷真拿起一枚在燕遲手上比劃著,那老板也是個人精,解釋道:“大人好眼力,這是和田玉籽料夔龍紋扳指,據說是飛將軍李廣的東西。我看正配這位小郎君。”

季懷真睨了旁邊站著的燕遲一眼,不管不顧地拽過人家的指頭就戴上去。

“說你呢小郎君,喜歡嗎?”

燕遲低聲說喜歡,卻是盯著季懷真的眼睛,一眼沒往扳指上落,季懷真現在就是往他指頭上套個破爛鐵片子,他也得留著當成傳家寶。

季懷真又朝店家伸手:“刻刀拿來。”

“你要做什麽?”燕遲問他。

“當然是留些字據,不刻怎知是我給你的。”他拿著刻刀比劃,動作很是嫻熟,在那一瞬間忍不住惡趣味地想,他要刻哪一個名字,陸拾遺還是季懷真?

燕遲心中一片柔情蜜意,哪裏還揣摩得透季懷真的彎彎繞繞,隻反複提起嘴角又放下,竭力忍住那一抹悸動,看得季懷真心中不住冷笑,心想這人真是個蠢貨,給點好處就能哄住。

他突然把刻刀一扔,拍手道:“又懶得刻了,我名字太長,太難寫,就這樣戴著吧。”

燕遲慌忙道:“那不成,說好了的,你若是嫌名字麻煩……你,你就畫個燕子。”

想起床榻上的那聲“小燕”,燕遲又羞赧起來,拉起季懷真的手,把刻刀塞了回去。

外麵隱秘在人群中悄悄隨行的白雪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蹲在樹上無奈地一拍腦門,心想這叫燕遲的小子真是可憐,得罪誰不行,偏要得罪季懷真。

這樣的扳指首飾、玉佩掛墜季懷真沒送出去一千也有八百,每個鶯鶯燕燕人手一個,那一手刻刀功夫就是這時練會的。

財物有價,真情難得,若真是在意,又豈會這般敷衍?可惜有人看不透。

白雪在心中為燕遲可惜著。

最後季懷真連燕子也懶得認真雕刻,隻畫了個圓當腦袋,叉上個十字當翅膀,說刻的是貓貓狗狗也講得通,用來打發那傻小子。

古有趙高指鹿為馬,今有季懷真指著幾條歪歪扭扭的線說這是燕子。

待哄過情人,季懷真才著手辦正事,出來時正好碰上人群中的白雪,朝她投去一個“不過如此”的得意眼神。

二人又乘著馬車來到一處香火寂寥的道觀前,上書“清源觀”。

那守門小童正抱著拂塵打瞌睡,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被季懷真拍了下頭,醒來大驚,如見鬼魅般瞥著季懷真的臉,回頭大喊著跑進去。

“師父!師父!真給小佳師兄說著了!有個長得頂好看的人進來了!”

不一會兒,一身穿道袍,鶴發雞皮的人大笑著走出。

這人精神矍鑠,聲如洪鍾,人送外號“神算曾”。

一看見季懷真,就道:“貧道已在此等候陸大人多時了。”

季懷真雖心高氣傲,可表麵功夫還需做足,朝那老道輯手,說自己是張真人介紹來的。

“聽說您這求卦極準,我等此行事關大齊千秋大業,不日就要離開汾州,臨走前想來求上一卦答疑解惑,全當寬心。”

這道士姓曾,據說與張真人還有些同門淵源,現下聽季懷真這樣講,當即了然一笑,把他請了進去。

“貧道早先夜觀星象,早已知曉大人今日會來,已備好茶水,大人請吧。”

季懷真笑了一笑,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對方,正要跨進去,燕遲悄悄從背後拉他一下,耳語道:“這人身上一股油膩肉腥味兒,小心,我走你前麵。”

就算他不說,季懷真也聞到了,哪家道士一早起來就大魚大肉。這老道說話做事玄乎其玄,季懷真並不全信,倒是先前那看門小童嘴裏透出的一句“小佳師兄”還有意思些。

不等季懷真說什麽,燕遲先一步進去,以維護之姿,警惕地打量著周圍,護在季懷真前頭,待確認過沒有危險,才拉著季懷真跟上。

手被拉著,少年掌心幹燥熾熱,讓季懷真心中一陣微妙的不爽。

怎的陸拾遺在這人心裏就這般重要?他憑什麽事事都以陸拾遺為先。

幾人沿著牌樓山門一路行至正殿,裏麵供奉著元始天尊、靈寶天尊、與太上老君。三尊神像栩栩如生,皆居高臨下,有洞悉之能般看向季懷真,叫他心中一凜,背後發毛。

可他不信鬼神,隻信人定勝天。

待上過香火,曾道長又將他們引到偏殿去,請季懷真坐於案前,本想叫燕遲也坐,可見他抱著胳膊,一臉冷態,正警惕地瞪視著他。

感覺不是個好惹的,遂直接略過。

原以為要抽簽取卦,誰知曾道長竟拿出六個銅錢來,叫季懷真一次擲於桌上。第一枚正麵向上,第二枚正麵向下,第三枚又是向上,剩下三枚皆正麵向下。

曾道長沉思不語,一手撚花白胡須,連連搖頭。

見他開始裝神弄鬼,季懷真也不點破,反倒和煦道:“如何?”

曾道長突然放聲大笑,嚇季懷真一跳,直在心裏罵娘。

“生者寄也,死者歸也,陸大人肯舍棄自身安危前往那夷戎蠻子的地盤,上天自當庇佑,依卦象來看,定當平安歸來!”

季懷真在心底嗤笑,徹底看清楚這人就是個老騙子,怕隻是枚被推倒明處的棄子罷了。

他就盯著人一個勁兒的笑,看得那曾道長一身冷汗,揣測著眼前這位大人的心意,是喜是怒?竟是一點都看不出。

曾道長小心翼翼道:“陸大人,貧道所言可有不妥之處?”

季懷真又是一輯手:“那就借道長吉言了。”

然而就在這時,那看門小童突然跑到門外,焦急道:“師父,師父,山下賭場的老板找來了!”

曾道長立刻訓斥道:“休要胡說,滾出去等著!”

他尷尬地朝季懷真一笑:“請大人在此等候。”

等他一走,燕遲就迫不及待道:“我們什麽時候回去?他在騙你吧。總覺得不管你扔出什麽,他都是這套說辭。”

季懷真好笑地看著他,心想這小子真是不該傻的時候一點都不傻。

“就讓他裝神弄鬼,我還有正事未問。”

門外腳步聲傳來,有人在墊著腳走路,燕遲神色一凜,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後,正要將門外鬼鬼祟祟之人拿下,卻撲了個空。

隻見一人四腳著地,如狗般飛爬進來,料想對鑽狗洞一事經驗十足,竟從燕遲手底下逃了過去。

這人穿著一身白衣常服,拿根枯樹枝當發簪,估計是外門弟子。他伸頭朝案上一看,朝季懷真不見外地笑道:“他說的不對,此卦名為‘火地晉’,遊魂之卦,乃命懸一線,回歸本位之卦,可要我替你解?”

這人眉目英挺,明眸皓齒,不像個道士,像個江湖俠客,眼角眉梢卻是一股輕盈靈動之態。

季懷真來了些許興致,一手托起下巴笑看他,別有深意道:“但聽無妨。”

燕遲見狀,不爽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