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話問得刁鑽。

問得季懷真也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 全身情欲褪去,頭皮卻兀自發麻。

對啊,為什麽?

若仗著他娘是葉紅玉,可季懷真吩咐白雪臨走前再幫他一忙時,根本沒想到那像是給大名鼎鼎的玉蛟龍立的。

若是仗著他是夷戎皇子存了討好的心思,可季懷真卻隻想著巧敏的那句——裏頭有燕遲他娘的骨灰。而不是哪個外族皇子的老娘被辜負了,更不是哪個可利用討好之人用得上他,就單單隻是燕遲。

他真沒多想,想的隻是那日燕遲淚流滿麵,滿眼憤怒地盯著他娘金身的一幕。

當真大事不妙。

季懷真麵色古怪,瞥了燕遲一眼,又心虛地移開目光。

一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不計較得利的一天,就渾身不舒服,看燕遲也變得麵目可憎起來,隻得歸結於美色誤人。

他不常當好人,偶爾當一次,可真是叫人難受,若是再當著燕遲的麵說實話,那更不如要了他的命。

季懷真往被窩裏一縮,渾身的熱汗叫這詭異滋味給嚇得涼透,隻覺得四下竄風,不客氣地使喚燕遲翻過來抱著他睡。

燕遲不吭聲,心灰意冷,隻當季懷真這反應是被識破後的心虛。

罪魁禍首才顧不上琢磨燕遲那點心思,被自己一番念頭嚇得心煩意亂,眼睛一閉,二人一番雲雨後,誰也不搭理誰,就這樣同床異夢地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燒餅揉著眼睛,頂著兩個青黑的眼圈。

“小佳師兄,我昨夜聽到有人在叫,怪嚇人的,像鬼一樣,害得我做了一宿噩夢。”

燒餅尚不知大禍臨頭,還在嘀嘀咕咕,倒是路小佳,冷不丁看見季懷真麵色陰沉地走近,一把捂住燒餅的嘴,將人擄走了。

自這日起,燕遲同季懷真之間氛圍詭譎,好像誰也不服誰,卻又經常偷看對方,晚上還一個被窩睡著。

在床事上倒是心照不宣,半推半就。

季懷真稍一撩撥,燕遲就裝睡,再撩撥,燕遲就把他按在**日。動作粗暴不加控製,大開大合,在**上野了很多,哪還有在汾州溫柔小心的樣子?

這下正中季懷真這浪貨的下懷,就喜歡玩野的。

一入夜便纏著燕遲跟他鬥嘴,一路纏到**去,精疲力盡後一覺睡到天亮。

而且有一怪事,燕遲在**不喜歡跟季懷真親嘴兒了,四目相對間,每每氣氛到時,這小子又不知犯什麽軸,把頭往旁邊一扭,眼不見心不煩。

嘴不親,但事兒還是要搞,季懷真心想:隻要辦事兒時合得來,管他娘的親不親嘴,不親正好!不親拉倒!

一日早晨,兩個姓路的道士做完早課,正睡眼惺忪地往外走,隻聽燒餅指著季懷真那屋的門喊道:“小佳師兄,看,門上釘著把飛刀!”

季懷真一聽,從屋中快步走出。

隻見那飛刀釘著張工筆小像,拔下一看,畫的是依然是季晚俠抱著阿全的母子畫像。

與原先那張比,畫中的季晚俠著冬裝,除衣裳上的繡樣不同外,發髻也有所變化,所佩的步搖換成了絨布珠花。

隻有季懷真才懂這畫中細節變化的意思。

他先前吩咐白雪調來的一千親衛已抵達蒼梧山腳下,隨時聽候他的調遣。

路小佳鬼鬼祟祟湊上去,期待道:“可是白雪姑娘?”

季懷真睨他一眼,紅口白牙一露,正要對路小佳冷嘲熱諷,院門卻突然被人推開。巧敏神色匆匆,急步跨入,竟是招呼都來不及打。路小佳一怔:“怎麽了這是?”

眼看巧敏往燕遲屋裏一進,把門給關上了,季懷真若有所思道:“誰知道呢。”

不多時,燕遲便整裝待發,跟在巧敏後麵,二人往馬廄走。季懷真隨口道:“不吃早飯了?”

燕遲一口夷戎話不停,聲調粗獷晦澀,和巧敏旁若無人地小聲快速交流,百忙之中隻來得及衝季懷真搖了下頭,便伸出手去解拴馬的繩索。

巧敏突然道:“殿下小心!”

隻見迎麵飛來把短刀,正正好紮在拴馬的木樁上,再偏幾寸,就要紮到燕遲的手。

燕遲一驚,回頭看著飛刀飛來方向,季懷真正收手冷笑。

“你又發什麽瘋?”

“微臣隻是心血**,給殿下您做了幾頓飯而已,殿下還真不識好歹,這就把我當奴隸使喚了?”

季懷真似是受了極大的屈辱,手指微顫,已然氣急,指向燕遲的鼻子罵道:“便是羞辱人,也沒有你這樣羞辱的,我是有求於你不假,可晚上陪睡還不夠?白天給你洗衣裳做飯換藥不說,還得伺候這兩個拖油瓶,問你要不要吃早飯,便是連你一句好聲好氣的回答也換不來了?!”

燕遲:“……”

這一番控訴,饒是旁邊站著的巧敏也給驚著了,看向燕遲的目光霎時間微妙起來。

季懷真頭一扭,回到屋中。

摔門的聲音把燒餅嚇了一跳,叫喊道:“又開始了!又吵起來了!沒完沒了了!”

路小佳煽風點火,把燕遲往房中拱,和稀泥道:“去認個錯吧,他氣性大,又心眼小,萬一不給我們做飯怎麽辦?燕遲兄你就行行好,犧牲自己,成全我們。”

燕遲委屈道:“不是,我幹什麽了我?”

然而這死道士力氣極大,把燕遲推進去後就逃之夭夭。

季懷真閉眼躺在**,有人進來了也不回頭,燕遲尷尬地在屋中站著,醞釀半天,低聲道:“我和巧敏要去趟鄰村,可能會耽擱幾天……你前兩日埋在雪中凍上的肉記得吃。”

**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昨夜囑咐我晾的衣服我掛灶台上了,你記得收起來。”

還是無話。

燕遲靜了半晌,又道:“那我走了。”

季懷真閉著眼睛,突然道:“去哪裏?幹什麽?”

燕遲猶豫一瞬,又偷偷一瞥季懷真神色,不敢再火上澆油,隻得老實道:“……有個鄉親從汶陽城回來,說一路上遇到不少韃靼散兵,我和巧敏得去看看。”

交待完畢,看季懷真再無反應,知道這是允他滾蛋的意思,正要走,又停住,他盯著季懷真的背,一臉別扭地解釋:“……我沒將你當奴隸使。”

他一走,季懷真就翻身而起,若有所思地盯著燕遲離開的方向。

神色間哪裏還有半分生氣委屈?怪就怪從出汾州後燕遲就對他心生警惕,若直接問他,這小子肯定不說,逼得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燕遲這一走,就走了整整三日。第四日一早,和巧敏一起胡子拉碴的回來了。

二人騎的馬甫一進馬廄,便低下頭來猛喝一氣。季懷真正要給些馬草,給燕遲瞧見了,嚇得人神色一變,似乎是記著臨走前挨罵一事,不敢勞煩季懷真動手,把馬草胡亂一丟,又和巧敏鑽入房中。

季懷真把燒餅喊過來,囑咐道:“一刻鍾後,你去房裏告訴那個姓燕……姓拓跋的,飯快好了,準備吃飯,再順道聽聽他們說了什麽。”

燒餅點頭照做,出來跟季懷真學嘴:“他們說什麽大大,大哥,三哥,下大雪,死人什麽的,我再想聽,那個姓拓跋的就將我趕了出來。”

季懷真把頭一點,沒再說什麽。

燒餅嘴裏的大大,應指的是韃靼,至於燕遲的三哥,上次派人來殺燕遲沒得手,倒是就此消停好長一段時間。

草原十九部和韃靼向來麵和心不和,常為爭奪水源與草場大打出手,雙方更是對大齊領土虎視眈眈,他三哥若想讓人心服口服地當上大可汗,又怎會和韃靼人牽扯到一處?

稍一有頭緒,還來不及細想,便被頭頂一聲鷹鳴引去注意力。

說來也怪,這鷹在已在房頂盤旋好幾天,遲遲不肯離去。季懷真被它喊得心煩意亂,撿起一塊木柴猛力扔去。

那鷹撲閃著翅膀輕巧躲過,盯著季懷真,頭歪了歪,繼而猛地張開雙臂,呈遮天蔽日之勢朝衝來,兩道利爪直衝他麵門!

千鈞一發之際,燕遲衝出屋門,將季懷真往自己懷裏一摟,護得結結實實,轉了個身,拿背朝著那老鷹。

一見是燕遲,鷹爪堪堪收住,饒是如此,也將燕遲背後衣裳給抓破了。

燕遲滿臉後怕,對季懷真道:“這鷹是我養的,叨瞎過四個人,你別招它。”說罷,手臂一展。

一眨眼的功夫,方才還凶神惡煞的猛禽,此刻乖順地蹲在燕遲胳膊上梳理羽毛。隻見燕遲從它爪間取下一物,瞧著像是封信,季懷真偷瞄一眼,發現上麵寫的是他們夷戎人的字,半個字都看不懂,真是白費功夫。

反倒是燕遲,一看那信,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回完信後,又給那鷹送走,和巧敏往屋中一坐,直到月上梢頭也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季懷真端著碗糊麵條,麵色黑如鍋底,往門口一站,故意大聲道:“二位大人,商量完了嗎?我可要進來了,若是還要再說,麻煩換個地方,可別回頭又說我們齊人偷聽你們夷戎人說話。”

巧敏麵色一哂,摸了摸鼻子,起身走了。

那碗麵條往桌上重重一磕,差點潑出去大半,季懷真對燕遲道:“衣服脫了。”

燕遲不知想到何事,臉色一紅,支支吾吾道:“……我飯都還沒吃。”

季懷真一下就怒了:“你也知道?”

他不由分說,上前把燕遲衣裳一扒,朝他背後看去,哼了聲,譏諷道:“真是皮糙肉厚,給鷹爪一抓,衣服都破了,裏頭一點事兒沒有。”

燕遲一怔,神色緩和幾分。

二人對視一眼,又各自移開目光,雖久久無話,但氛圍卻詭異古怪得要命。

燕遲一瞥那桌上麵條,甕聲甕氣道:“你吃了嗎。”

“這就是我的飯,你想吃,自己做去。”季懷真冷笑一聲,端起碗挑了幾筷子吃進嘴中。

燕遲不吭聲了。

季懷真冷眼相看,心想裝出那副可憐的樣子給誰看,又把碗往燕遲麵前一擱,紆尊降貴道:“大人我吃不下了,看你可憐,就賞給你吧。”

燕遲堂堂一夷戎皇子,竟是接過季懷真的剩飯,二話不說吃了個幹淨。

本以為幾日不見,臨走前又鬧不愉快,按季懷真的脾氣說不得要誘他做那種事情,燕遲忐忑不安地往**一躺,拽緊自己的衣服。

他今夜是真有心事,沒心情陪季懷真在**胡鬧。

誰知季懷真提也不提,身一翻就入睡,留他一人在**輾轉反側。燕遲不住猜想:是不是惹他生氣了?還是在他麵前同巧敏講夷戎話,又讓他不痛快了?

一夜無話。

翌日一早,燕遲按照同巧敏的約定,正要出門,還沒出被窩,就被季懷真伸手給拽住。

隻見那人側躺在**,以手撐頭,看自己譏諷一笑,冷冷道:“燕遲殿下這是要去哪裏,難不成又要去給韃靼人通風報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