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張澍 但這一次,她想做自己的將軍。……

樓層護士站。

王蓮華與張蘇瑾並排坐著, 氣氛有些許尷尬。

正在張蘇瑾思慮著怎麽把“妹妹”的事圓過去,王蓮華已經率先打破沉默:“醫生怎麽說?”

倒是沒提“妹妹”什麽事。

張蘇瑾在同齡人中算強氣場,在王蓮華麵前, 還是被年齡和閱曆帶來的氣勢壓製了。

看來盛夏那小姑娘的抗壓能力挺強的。

張蘇瑾:“手術挺成功的, 他身體底子也很好, 從小就很喜歡體育鍛煉,籃球足球排球羽毛球都打得很好的, 春夏秋冬都洗冷水澡,皮糙肉厚抵抗力強, 這點傷沒事的……”

王蓮華:……

這回答, 中間的一些內容好像有點多餘?

“都這個階段了, 學習上會不會有影響?”王蓮華忽略那一段王婆賣瓜的話, 問道。

張蘇瑾也犯愁:“說沒影響是不大可能的, 怎麽也得住院一個多月……”

她瞥見王蓮華深深蹙眉, 忙轉了話風:“不過,張澍很自覺, 也很刻苦,不會因為病痛就停止學習的,他基礎好,應該也不會影響太大……”

說到最後自己都有點虛。

王蓮華:“這孩子以後想幹點什麽?”

這……送命題。

張蘇瑾斟酌了幾秒才道:“他從小就很有主意,應該會有自己的想法,我和他姐夫也會尊重他,不會非讓他幹不喜歡的……”

她觀察著王蓮華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補充道:“當然,如果他想回南理來,那自然是好,他姐夫也能幫襯幫襯, 不過我看他估計也不稀罕我們……”

果然,王蓮華狀似無意問道:“他姐夫在哪裏高就啊?”

“君瀾。”

王蓮華點點頭:“君瀾我們也是相熟的,他姐夫是?”

“盧錚。”

王蓮華挑挑眉,露出驚訝而讚賞的表情,“小盧總是很有魄力的,回國沒幾年,成績很突出。”

王蓮華就在自然資源局工作,君瀾簡直就是他們辦公室的談資,再熟悉不過。

張蘇瑾還是頭一次覺得盧錚這麽好用,笑了笑:“大環境好。”

“之前盛夏腿傷,多虧你多照顧,我說過去拜拜年,盛夏還不讓……”王蓮華轉移話題,“沒想到再見麵是在醫院,在這感謝你,好像不太合禮節,但是真的很感謝你。”

張蘇瑾:“應該的。”

王蓮華總覺得這個詞有點歧義,哪裏來的應該?

兩個人坐著說些閑散的話,王蓮華看看表,起身道:“這麽晚了,病人也需要多休息,我去叫上盛夏,我們就先回去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提,不用客氣……”

張蘇瑾連忙也起身,“已經很照顧了,是您太客氣了。”

兩人來到病房門口,從小窗望了一眼,王蓮華正打算敲門的動作頓住。

屋內,她那從小多看陌生男人幾眼就能臉紅的女兒,在給**躺著的男孩——係衣服扣子?

張蘇瑾也驚得眼皮一顫。

好弟弟,你到底幹了什麽啊?

兩個大人對視一眼,雙方都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半晌,裏麵的人似乎察覺動靜,看了過來。

王蓮華索性開了一點門縫,小聲道:“該走了。”

盛夏脊背一僵,“喔好。”

然後對張澍道:“我明天再來看你。”

張澍:“那你早點來。”

盛夏:“嗯!”

王蓮華:……

張蘇瑾:呃……

王蓮華帶著盛夏離開,盧錚的電話很快打進來。

“怎麽樣,表現得好嗎?”

張蘇瑾:“不確定。”

盧錚:“怎麽說?”

張蘇瑾:“看著態度挺好的,但是她都沒進去看看小澍,說明……”

盧錚:“她隻是帶女兒來的。”

張蘇瑾:“嗯。”

隻是帶盛夏來的,而王蓮華自己,是個局外人。很拎得清。既禮貌又疏離,真的隻是陪同看望孩子的同學。

盧錚:“來日方長,丈母娘看女婿隻會越看越順眼。”

張蘇瑾:……想得挺早。

……

回程。

盛夏知道,該說的要說了。

“盛夏……”

“媽媽……”

不愧是母女,這時候也該死的默契。

盛夏:“媽媽先說。”

王蓮華也不推讓,問道:“你自己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開口語氣就不算溫和。

盛夏低著頭,“嗯”一聲。

王蓮華輕輕歎氣:“媽媽有些話老生常談,你可能煩了,但還是要提醒你,你不是為現在而學習,你是在為未來能否擁有獨立的人格、挺拔的靈魂,在爭取一個自主選擇的權利。”

盛夏:“我沒有落下學習……”

“那你的一模是怎麽一回事?你知不知道這次考試多重要?起起伏伏,不是個好現象。”王蓮華打斷她。

盛夏心底一沉,高三以來,母親已經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了。

“媽媽,我在準備河清大學的自主招生,前陣子因為準備自招的材料,所以才耽誤了。”

前頭紅燈,王蓮華刹車,扭過頭看盛夏:“河清大學?”

盛夏看出母親眼底的不可置信。

是啊,她的成績,誰能聯想到河清大學呢?

“嗯,”她答得堅定,“是新設立的古漢語文學專業,我之前寫作上有一些積累,就嚐試了,現在還不一定能成,但是也有一點希望了……”

王蓮華轉過去:“回家說。”

大概是從來沒想過,盛夏會這樣有主意。

想起來前些日子,盛夏出門的時候問她,如果能考上更好的大學,還要不要留在南理。

王蓮華頻頻從後視鏡觀察朝夕相見的女兒,忽然覺得有一些陌生了。

家裏餐廳,兩杯水,對立而坐。

講正事標配。

王蓮從電腦上把河清大學強基計劃的招生簡章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還是非常驚訝:“你們老師怎麽說,真的可行嗎?”

過了一本線就能上河清大學?

聽著跟做夢一樣。

王蓮華是知道許多理科專業有競賽加持,可盛夏學本分的知識都吃力,更不要說競賽了。所以她從來沒有打聽過這方麵的消息。

盛夏還是點頭:“王老師和付老師都替我谘詢過了,是可以的,現在就差出版,我已經寫完交稿了,過了一選,隻要在資料審核時限之內過審並且簽訂合同就可以,在錄取前,也就是本科第一批填寫誌願的時候上市就可以。”

王蓮華其實聽得雲裏霧裏,“你是什麽時候寫的?”

盛夏省略其中的曲折經過,簡單回答:“就是課餘時間,還有……前陣子請了幾天假……”她低頭,唯恐看見母親責怪的視線,聲音也低低的,“請假寫完的……”

“我說你有陣子怎麽鍵盤聲劈啪劈啪響,”王蓮華還疑惑著,根本沒來及把她請假這事塞進腦子裏,“那你有多少把握?”

盛夏搖搖頭:“不知道,審核如果快的話,走合同就很快,而書號的事就說不準了,誰也不敢打包票……”

她說得老實,畢竟她未成年,之後過稿還需要王蓮華這個監護人簽合同的,到時候同樣是什麽都會知道,含混不了。

王蓮華似乎捋清楚了:“意思就是說,如果高考完,到了填誌願的時候還沒出書,那前麵就都是楊白勞了?”

“可以這麽說……”

王蓮華忽而手心發涼。

盛夏竟然悶不吭聲,瞞著她決定了這麽大的事,現在已經到了隻等結果聽天由命的階段了,才來告訴她。她再去指責她浪費時間雲雲,也已經無用了。

王蓮華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了。

該高興還是該擔憂,該生氣還是該安撫?

她也不知道了。

心底裏隻有一個念頭——大女兒長大了。

不是所有事,都需要經過她了。

盛夏看著長久沉默的母親,心裏愈發忐忑。

她知道自己這招先斬後奏會引來什麽後果。

但這一次,她想做自己的將軍。

“媽媽……”盛夏喊母親。

王蓮華回神,抿了抿唇,幾秒後才斟酌著字句開口:“你這麽想去河清大學,是不是因為,那個男孩子,他肯定是要去河宴的?”

盛夏心口一緊。

她微微抬眼,“不是。”

即便沒有他,她也是要去的。

王蓮華知道,盛夏沒在這個問題上敷衍和撒謊。而沒撒謊就意味著,她本來就不想留在南理。

這讓王蓮華忽然心口一陣抽疼,扶著額,都點暈。

她還是強調:“你如果能去河清大學,媽媽自然是高興,但我希望你能想明白,你是為了誰在學習,在進步,在成長,我希望這個答案永遠是,你自己。你得為了你自己!”

盛夏靜默著。其實後來,也有他的緣故,但顯然,現在說這話不明智,也無意義,她選擇保留。

王蓮華繼續道:“這幾天,你的狀態不好,所以我也沒多幹預。那孩子我在網上也了解了一點,是個好孩子,但是媽媽還是勸你,不要早早給自己的人生設限。”

盛夏等母親說完,柔和地答:“媽媽,他叫張澍。”

王蓮華一怔。

盛夏也不知為什麽,母親以“那個男孩”、“那孩子”稱呼張澍的時候,心裏隱隱不舒坦,就好像那日走狀元門,聽到旁邊的人說“那個十二班的”。

這是多麽沒有個體屬性的稱呼啊?

張澍,他值得被準確地稱呼。

“抱歉,媽媽習慣了,”王蓮華妥協,“張澍很優秀,這樣的年紀,喜歡一個這樣的男孩子不丟人。”

“隻是。”

盛夏聽著。知道後麵會有但是。

“隻是你們還太小了,一切都需要慎重。你以為看清的東西,也許以後發現都是帶著濾鏡的;你以為最真摯的感情,很可能是經不起時間考驗的;你以為可以跨越的雙方家境的門檻,實際上會讓你的生活一團亂麻讓你遍體鱗傷的!”

王蓮華頓住,她明白她在說自己。

“媽媽不是非要做惡人,隻是想告訴你,人生還長,”王蓮華收斂了一些情緒,語重心長道:“你才多大,才見過多少人?你以後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會遇上更優秀、更帥氣、方方麵麵都更符合要求的人……”

“可是媽媽,”盛夏難得一次打斷母親的話,“每一次的心動都是獨一無二的。”

王蓮華怔了怔。

盛夏喃喃自語:“小王子後來遇到了千千萬萬朵玫瑰,她們都很符合他的要求,又乖巧又熱情,還會撒嬌,不像他養的那一朵,又嬌氣又有脾氣,但隻有那朵才是他自己的玫瑰啊?”

“我可能還不懂很多的情感,但是在我相信,好的情感是會讓人變好的。到現在我都覺得……”她不忍啟齒,覺得話題過於私密、深入和矯情,“喜歡他的我很好。”

“我認識他以後,才知道有人可以這樣活著——既能體念眾生平等,又能明白人生而不同;既能站在高山俯視草芥,又可以匍下身子跋涉耕耘;既能麵對最壞的結局,又能創造最好的結局。”

“我才知道,原來一個高價值的人,從來不是去證明自己有多優秀,而是無論道路沉浮,無論評價好壞,隻朝自己的目標走……”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相信未來也不會再有,即使有,那也不是我的玫瑰。”

“我想成為他,這是我對他,最中肯的評價。”

話落。母女倆都怔住了。

盛夏沒想到,自己一股腦竟然說了這麽多。

王蓮華沒想到……她沒想到的太多了,以至於不知道該如何歸類,更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麽。

中年的她,被少年的她,說懵了。

一室寂靜。

“先睡吧……”王蓮華說。

盛夏抬起眼皮看一眼母親,猜不透。

“嗯,晚安媽媽……”

“嗯,晚安。”

盛夏直愣愣躺在**,望著天花板,心有餘悸。

說出來了。

居然就這樣說出來了?

過程快得她來不及反應來不及思考,那些話根本來不及總結,就盡數脫口而出。

原來。

她想成為他。

她竟這樣被自己的話點到了。

這潛藏在心底的情愫,從未搬上台麵,即使無人之境,也從未攤出來晾曬過。

大概是表層的自己認為,太過離譜。

盛夏心底漾起一股暖流,莫名地,在深夜黑暗的臥室裏,笑了。

原來是這樣啊?

她又摸到床頭的手機,打開微博。

她的微博也是用來看看資訊,很少發東西。

翻到張澍在她生日那天發的微博,她點擊評論,想想還是不敢在這麽多網友跟前撒歡,於是暗戳戳點了轉發。

想想覺得還不太夠誠意,又把自己的昵稱改了。最後看著那格式工整的微博,滿意地關機睡覺。

次日早晨,餐廳裏氣氛免不了透著一絲尷尬,盛夏一口氣把牛奶喝掉,起身要走,被王蓮華叫住了。

母親看著精神氣不大好,大概是沒有睡好。

“昨晚你說的事,媽媽仔細想了很久,還是覺得為時過早。”

盛夏捏著書包的手一緊。

半晌,又聽王蓮華補充:“好好努力,一本線隻是你的保底,不是目標。河清……考上再說,這是一切後話的前提,以後再走一步看一步,聽媽媽的,無論如何,你是女孩子,你不能著急。”

盛夏沒有遲疑:“嗯。”

她明白。

她也不著急。

王蓮華又道:“今天抽空去看看他……張澍,答應了不能失信,但是以後,就先別……就少去。”

盛夏沒回答,低著頭,有點沮喪地出門了。

來到教室,盛夏第一時間想給張澍發消息,告訴他晚上可以去看他。

一打開手機,首頁進來微博消息提醒。

她有點緊張,他這麽快就看見了麽?她有點緊張。

點開。

昨晚她轉發的微博下出現了一條評論,是早晨剛評的。

但不是張澍。

不是吧?網友怎麽會摸到她這來呢?

【XIA_abcdef:一願河清海晏,二願父母康健,三願你我皆如願,九月複相見。//@SHU_abcdef:她許的什麽願?三個的話,我總得占一個吧?】

[超級嚴厲的雪碧老師:你的願望如此虔誠,晚風會記得,月光也會記得。]

盛夏:?

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