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

盛夏:“張數,我……”出去一下。

話沒說完,他椅子往前收。

最後她也不多說話了,隻叫名字。

張澍,張澍,張澍……

侯駿岐聽了一天軟綿綿的稱呼,終於受不了了,趁盛夏出去接水,他轉頭挑挑眉頭問,“澍,這能頂得住?”

張澍頭也沒抬:“什麽?”

侯駿岐低聲:“我看盛夏不比陳夢瑤差,你覺得呢?”

張澍轉筆的手停住,眼皮稍抬,“喜歡就追。”

侯駿岐“嗐”一聲,頗有自知之明的樣子,“我哪能啊,我說的肯定是你啊?”

張澍一本草稿本甩侯駿岐臉上:“管好你自己。”

……

比起之前門邊的座位,盛夏對現在的座位非常滿意。

靠著窗,白天聽蟬鳴,晚上聽香樟樹葉碰撞的沙沙聲。

如果外邊不是衛生角會更好,掃帚拖把有些煞風景。

正想著,那拖把竟自己動了……

外邊黑漆漆的,沙沙樹葉聲忽然就不那麽動聽了,氣氛有點陰間。

盛夏想起那天看到的那個拖把頭,她脊背一涼,把窗一拉,身子稍稍往裏挪了挪,一個不察手肘就碰到了張澍。

張澍回頭,看見少女又是那副幾欲瑟瑟發抖的模樣,身體在向他靠近,像躲著窗外的什麽東西。

他抬眼,看見貓在窗外的腦袋,和用做掩護的拖把頭。

張澍笑了聲,長臂越過盛夏,準備拉開窗。

盛夏眼疾手快抓住了眼前的手臂,“別開窗,有髒東西……”

張澍:……

聞聲轉過來的侯駿岐:……

窗外的髒東西韓笑:……

張澍傾身開窗時,兩人的距離就已經縮進了些,此時她還抓著他的手臂,腦袋乖乖怵在他胸膛前,碎發擦過他的下頜……

一陣馨香鑽入鼻息,張澍喉結滾了滾,小臂不動,手腕一彎手指一推,把窗開得更大了些,淡淡宣布:“已經開了。”

然後漠然抽回手臂。

韓笑機械地模仿AI:“美女,不好意思,我找張澍。我剛洗完澡,應該還算幹淨。”

侯駿岐捂著肚子在桌麵打滾,“笑不活了!”

盛夏扭頭,隻見拖把後邊探出個腦袋,小眼睛大鏡框,雖然不算英俊,但確實是個人。

不是阿飄。

她看了眼大走廊外的帶班老師,明白了,人家是用拖把防老師。

窘迫。

失禮。

丟人。

盛夏感覺兩頰發燙,手也發燙,她緩緩放下還懸在半空的手,低頭繼續做題,她幾乎是匍匐在桌上,給窗外的人和張澍騰出空間,免得礙眼。

題是沒讀進去,對話卻聽了個全。

“又幹嘛,”張澍說,“你就不能下課來?”

韓笑:“對不住啊嚇著你同桌了?”

張澍:“你說呢?”

“哦,真對不住啊,”韓笑不敢在他哥麵前笑,憋著,正色說,“澍哥,要不咱周四就在附近玩玩,不去Milk,就北門打打牌?”

張澍:“周應翔給你什麽好處啊你這麽替他忙活?”

“真不是!我理他幹嘛啊,咱自己過也得過啊,還不是侯哥說那什麽,你手頭,那什麽……”韓笑顧忌有別人,轉了話鋒,“說最近你不是心情不好嗎,玩嘛,放鬆放鬆,更何況,誰跟你打牌,那不都等於送錢嘛?你那牌算得跟出老千似的……”

張澍端視侯駿岐,後者高高舉手做投降狀,“冤,這真不是我說的,不過阿澍,去唄,冤大頭的錢,不掙白不掙。”

“更何況……”侯駿岐低聲說,“陳夢瑤說去給咱洗牌。”

張澍說:“再說吧。”

沒有拒絕就是同意,韓笑和侯駿岐對視一眼,高高興興地走了。

拖把頭掉落在地,一聲悶響。

盛夏知道外邊的人走了。

她腰杆緩緩直起,若無其事地繼續做題,坐姿端正,目不斜視,身子卻不著痕跡地往窗邊一靠再靠。

張澍看著女孩自以為不動聲色地挪動,人恨不得穿牆而出的模樣,不知道她腦子裏又在構思什麽,也懶得猜。

盛夏腦子裏冒出許多畫麵。

他書包裏那些雜誌光盤……

他接過文具店老板的錢……

他握著牌在賭桌前無往不勝……

他身邊還坐著個校花,給他洗牌……

……

她的同桌,一個“身兼數職”的不良學霸。

好社會啊!

……

盛夏自從第一天早讀踩點之後,痛定思痛,都是早早六點半就到教室。

教室裏已經坐著不少人。

她沒有徑直到自己座位,而是拐到進門第二桌辛筱禾的座位邊,遞給她一個杯子,“筱禾,紅糖薑茶,給你。”

辛筱禾蔫了吧唧地抬眼,聞言眼底盛滿感激,“夏夏,你怎麽知道我來大姨媽啦……”

盛夏笑笑,不回答她這個傻問題,低聲說:“我早上起來煮的,還很熱,我總會提前兩天喝上,就不會痛了。你周期是整一個月嗎?”

辛筱禾說:“不是特別準時,大概是二十八九天的樣子。”

盛夏:“每次幾天呀?”

辛筱禾:“五天。”

“那我差不多知道了,”盛夏說,“你在宿舍不方便弄,我以後記這個日子提前兩天給你煮。”

“不用啦夏夏,太麻煩你了,熱水瓶也挺好用的。”

“不麻煩呀,養生壺煮的。”

辛筱禾這回真的要猛女落淚了,“嗚嗚嗚仙女,張澍真的不配……”

盛夏:“啊?”

“沒事……”辛筱禾搖晃盛夏的手臂,“這周快點過去吧,下周你又是我同桌了!”

盛夏說:“我也希望呢!”

辛筱禾說:“張澍欺負你你喊我!”

盛夏笑了笑,聲音清甜,“好!”

“打爆他的狗頭!”

“嗯!”

兩個女生自顧自說話,盧囿澤就坐在辛筱禾後邊,本來在專心背單詞,這會兒也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她們覺得自己很小聲?

他抬頭,盛夏已經離開,他目光不自覺追隨著她的身影,直到她落座,才緩緩收回。

……

學期第一節 作文課,全班哀聲一片。

大家都不願意寫作文,更不願意改同桌的作文。

這是付婕的教學習慣,連堂作文課,第一節 寫,第二節□□,然後講解,最後交上去,付婕把作文和評語都改一遍。

寫得垃圾不行,評得垃圾也不行。

材料作文,材料提及許多知名人物在時代洪流中創造偉業,關鍵詞無非是“時代”“英雄”。

常規難度的材料,非命題作文,可發揮空間很大。

這類時策性材料不難寫,不需要太細致入微的情感,更偏高屋建瓴的理論,很好寫議論文,盛夏稍作思考就提筆開始寫。

張澍想起王濰把她的作文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讀完材料寫了個標題,便往她卷麵看了一眼。

好家夥已經寫好開頭了!

別的先不說,字是真漂亮,和她溫和靦腆的模樣不同,她的字形態蒼勁有力,著墨力透紙背,整體很有氣勢。

題:《沒有英雄的時代,隻有時代裏的英雄》

張澍再看看自己的卷子。

題:《英雄的時代》

……

要不是她先寫的,他都要懷疑她在故意拆台。

八字不合,見鬼。

四十分鍾一篇作文,能寫完的不多,下了課還有不少人在奮筆疾書,盛夏檢查了一下卷麵,把作文紙疊好,出門打水。

這回她剛拿起水杯,還沒開口,張澍的椅子就已經非常主動地往前收。

盛夏怔了怔,從他身後經過,道了句“謝謝”。

她前腳才剛出門,侯駿岐後腳就轉過來抽走她的作文紙,一打開就感慨:“臥槽了這字印刷的吧……這題目咋看起來這麽哲學?‘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時代的潮流浩浩****’,這開頭……阿澍你看了沒,牛逼啊,讓盧囿澤退位讓賢吧?”

張澍:“真這麽好?”

“很好啊!”侯駿岐哪懂什麽作文的門道,說,“反正牛逼。”

張澍:“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