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古怪
經過那天晚上的鬧劇，葉芃本以為王秀蓮不會那麽容易善罷甘休，她還特意躲了他們幾天，沒想到王秀蓮從那之後就沒有再來找過她。
又過了兩天，葉芃早晨起來去村委會上班，在家門口看見葉世輝穿著一身新衣服，拖著一個黑色的拉杆箱往村口方向走去。
看來是真的學好了，出去打工呀。
葉芃感歎了一句，也沒跟他說話，等他走遠，才繼續向村委會走去。
……
葉芃當上村長後，還跟往常一樣到村委會工作，李保國還是經常找不到人，以前的時候，李保國雖然不怎麽在大隊，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或者是去鄉裏開會的時候，他還是親自參加的，可是，自從葉芃成了村長，她漸漸地發現，李保國消失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鄉裏通知各村村書記去開會，李保國就讓葉芃替他去。
鄉裏領導下來視察，李保國也讓葉芃替她接待。
……
葉芃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兒了。
這天上午，葉芃正在大隊忙著的時候，忽然接到了李保國的電話。李保國說下午鄉裏要來領導檢查村莊的衛生情況，叫葉芃召集村民都出來打掃街道。
葉芃聽到這個消息，盤算了一下時間，現在已經快中午十一點了。
葉芃：“下午就來檢查嗎？這時間有點來不及啊書記。”
李保國口氣倒是輕鬆的很，一點都不急。
“這個檢查人家早就布置了，當時咱們忙著弄選舉的事兒，就給擱置了，沒事兒，你安排吧，我在外麵忙著呢，先掛了啊。”
李保國三言兩語就掛斷了電話，留下葉芃一個人原地發呆。
這件事難道不應該是村書記來安排的嗎？怎麽什麽事兒都往她頭上推呢？
古怪，太古怪了。
但是葉芃來不及多想，再不趕緊召集人打掃，真的要出大事了。
葉芃跑著來到值班室，用大喇叭跟村民們安排了這件事，讓大家趁中午的時間把房前屋後都打掃一下，尤其是堆在街道上的柴草，糞堆，誰家的趕快清理掉。
在大喇叭裏喊了三遍，確保大夥都聽見了，葉芃又給老曹打了電話，讓他盡快來大隊一趟。
村委會原來那間活動室現在成了葉芃的辦公室了，李保國把自己屋的電腦和打印機都給了葉芃，表麵上看上去是李保國大公無私，實際上，電腦給了葉芃，以後村委會的工作也大部分都給了她了。
葉芃從自己辦公室拿了兩把掃帚出了門。
她本以為通知下去後大夥都會積極地出來打掃，沒想到來到街上一看，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哪有人出來打掃啊，不對，有一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葉芃的嬸嬸李素英。
李素英在家裏正準備做午飯呢，聽見葉芃的通知就拿著掃把出來了。
在這之前，村裏什麽時候這樣大規模打掃過衛生啊，她也不知道該掃哪一片，就直接來了大隊門前。
“嬸子，你來啦，來，我和你一起掃。”
村裏的主街道是瀝青路麵，隻是年限久了，都風化的不像樣了，再加上大車的碾壓，早就坑坑窪窪的了，路麵上的垃圾不太多，主要是路兩邊的柴草和糞堆比較難清理。
李素英一邊掃，一邊跟葉芃抱怨，“芃芃，你在喇叭裏說得那麽清楚了，怎麽就是沒人出來啊，平時一個兩個的嘴上說得可好了，真有事了一個都不出來。”
李素英真替葉芃叫屈。
葉芃把雜草堆成堆，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哎，嬸嬸，沒辦法，別說了，咱們趕快弄吧。”
不一會兒，葉春貴開著三輪車過來了。
“來，芃芃，把雜草都收到三輪上，一會兒我扔到那邊荒溝裏去。”
一家三口幹得熱火朝天。
村委會前麵打掃好了之後，葉芃和李素英慢慢往村東頭走，這才發現也不是一個人也沒有，路邊斷斷續續的有幾個大爺大媽也在打掃衛生。
看著他們一個一個佝僂著身軀認真地掃著街，葉芃心裏剛才那點委屈頓時消失不見了。
“大爺大媽，大夥兒都辛苦了，謝謝你們。”
一個頭上裹著白毛巾的大爺站直身子，笑眯眯地看著葉芃，“小葉村長，說什麽謝啊，你是我們選出來的村長，我們當然得聽你的指揮啊，嗬嗬，大夥兒說對不對啊？”
“對對對，就是的。”
不知怎麽地，聽著老百姓們樸實的話語，葉芃心裏頓時湧出一股熱熱的激流，一直流到了眼睛裏。
就這樣馬不停蹄地打掃了一中午，在叔叔嬸嬸的幫助下，總算是把村裏的主街道弄了個七七八八，下午兩點半，葉芃剛到嬸嬸家吃了口飯就接到了鄉裏的電話。
“喂，是南荷村的葉凡村長嗎？”
葉芃一聽，愣了一下，“領導，你好，我是南荷村的村長，我叫葉芃。”
對麵嗬嗬笑了兩聲。
“我是鄉政府辦公室，王鄉長他們出發去你們村呀，你準備一下。”
葉芃答應著掛了電話就趕緊去了村委會。
不到十分鍾，鄉領導的車就到了村委會門口。
站在門口迎接的隻有葉芃和老曹兩個人。
這次來檢查的是鄉裏負責城建工作的副鄉長王曉亮，大概四十多歲的年紀，帶著眼鏡，一副很嚴肅的樣子。
“你是村主任？你們書記呢？”
麵對王鄉長嚴厲的質問，葉芃隻好如實回答，“我們書記他不在，出門了。”
“出門了？跟鄉裏孫書記請假了嗎？去哪去了？”
這些葉芃真的不知道。
這麽一來，王鄉長心情也不好，看來這次的檢查葉芃要遭殃了。
葉芃堆起笑臉，邀請王曉亮往大隊裏麵走，“王鄉長，咱們先進去喝口水，再去檢查吧。”
王曉亮看了葉芃一眼，眼神裏頗有些輕蔑的意味，“不了，走吧，直接去檢查，下麵還有好幾個村呢。”
葉芃跟著王曉亮開始沿著村主街道往東走。
跟著王鄉長一起的還有一個年輕人，他手裏拿著一個夾子，上麵夾著檢查表格。
“你看看，這裏麵的柴草還在這兒堆著呢，鄉裏發的文件沒看嗎？這次檢查主要是針對柴草和糞堆，你們打掃了一頓這是打掃了點啥？啊？”
麵對王曉亮的質問，葉芃隻能跟在後麵低著頭默默承受。
他說的那什麽文件，葉芃真的沒有看見過。
“這些糞堆，就堆在街上，往前天氣熱了，味多大呀，就不能讓老百姓都運到田裏去嗎？”
“是是是，王鄉長，我馬上安排。”
大概走了幾百米，還沒走完一條街，王曉亮突然停下了腳步。
“行了，別的街道也別看了，肯定都是這個樣的，你們整改吧，這項工作安排了一個月了，你看你們幹了點啥？拿鄉裏領導的話當耳旁風了？”
“來你們村之前我已經去了兩個村，人家都弄得非常好，我看啊，這回評比你們村肯定是倒數第一，小葉，等著去孫書記辦公室做檢查吧。”
王曉亮簡直把葉芃罵了個一無是處。
葉芃低頭聽著，一句話都不敢反駁，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王曉亮罵了一氣，看葉芃唯唯諾諾的也不敢反駁，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叫司機把車開過來坐上車走了。
葉芃望著黑色轎車遠去的影子久久沒有挪動腳步。
“小葉？傻了？人領導都走了，你還在這兒傻站著幹啥？”老曹催促道。
“大爺，咱們真的會得倒數第一嗎？”葉芃問。
老曹嗬嗬嗬地笑了，本來就滿臉褶子，一笑，臉上鬆弛的皮膚都皺在了一起。
“小葉，你還是太年輕了，別怕，慢慢你就知道了，你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給李書記打個電話，把這事給他匯報一下，再怎麽說，你也隻是個村主任，他才是一把手。”
是啊，說到這裏葉芃就滿肚子委屈。
文件是李保國領回來的，他忘了，根本就沒布置這項工作，最後挨罵的卻是葉芃。
葉芃回到村委會就給李保國打了電話，把今天的檢查情況都一五一十地跟他匯報了，並說如果真的得了倒數第一需要做檢查的時候應該是李保國去。
電話對麵的李保國完全沒有葉芃想象的那樣著急，依然嘿嘿的笑著。
“行了，小葉，我知道了，這件事你別管了，我來安排，咱們得不了倒數第一，你放心吧，嗬嗬嗬。”
第二天上午，葉芃正在自己辦公室整理檔案資料的時候，李保國推門進來了。
“小葉，事情都辦好了，咱們是第五名，根本不是倒數…倒數第一。”
李保國一張口，好大一股酒氣，葉芃抬頭一看，李保國臉上還帶著宿醉的痕跡，眼眶發紅，說話也大舌頭。
這是喝了多少酒啊，第二天早上九點了還沒散完呢？
葉芃瞬間就懂了李保國是如何拿到這個第五名的，沒有什麽事是一頓酒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喝兩頓。
嗬嗬。
葉芃沒說話，借口還要去入戶，出去了。
通過這件事，葉芃發現自己根本一點都不了解李保國，也一點都不了解村裏的工作。
上麵來檢查，是為了督促下麵的工作，明明就是工作沒做好，卻能通過一頓酒把倒數第一改成正數第五名。
如果全中國的農村工作都這樣做，那麽這所謂的脫貧不就是紙麵上的脫貧嗎？全都是假的呀。
葉芃拿著自己的筆記本在村路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她給自己製定了嚴密的工作計劃，每天利用工作的閑暇時間到老百姓家裏入入戶，了解一下貧困戶的情況，看看能不能找出一條適合南荷村的脫貧路子。
可是經過這件事一鬧，把葉芃的積極性打擊的一點不剩。
上麵有個不作為的村書記，她這個村主任再積極也是白搭。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參加這個選舉，留在這裏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她沒有答案。
她又想起了林政川的那句話：向下紮根，向上生長。
如果林政川在就好了，她還可以跟他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