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選舉
葉芃本來以為，此次不容樂觀的檢查過後，李保國會痛定思痛，好好整頓一下工作，但是，事實卻恰恰相反，林縣長走了之後，村委會的工作好像突然就懶散了起來，李保國又開始找不著人了。
葉芃每天到大隊晃悠一圈，有活就幹一會兒，沒活就回自己家。
自從上次林縣長提醒，葉芃真的特別想再把考公撿起來，可是一想到體檢的事，就又重新蔫了下去。
不管考多少次，她體檢都是過不了的。
葉芃趁 不忙的時候到市裏的醫院去做了個檢查，特意了解了一下什麽是預激綜合征。
醫生說這種病其實很罕見，無症狀的患者也很多，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發作，沒有任何症狀，但是她的心電圖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樣。
葉芃就是這樣的人。
但是，如果想參軍或者考公，必須有正常的體檢報告，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做手術，采用射頻消融的方式做到心電圖正常。
手術費用不高，但是有一定的危險性，類似於心髒搭橋。
在心髒上做手術，葉芃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敢，於是又回家了。
如果說這輩子不考公，其實影響也不大，葉芃最終還是放棄了手術的想法。
……
自從葉芃開始幫大家取快遞，後來又把村裏的小賣部變成了快遞驛站，葉芃在村裏的知名度也越來越高。
雖然由一開始的不收費取快遞，變成了小賣部每一件快遞收一塊錢的保管費，村民們有點怨言，但是他們不怨葉芃，怨就怨她那個多事的大伯母王秀蓮。
因為在丟快遞事件發生後不久，村民們都看見了王秀蓮那戴在脖子上的金項鏈，她聲稱是女兒又給她買了一條一模一樣的，然而葉芃卻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她拜托一位跟王秀蓮家住的很近的大娘幫她留意王秀蓮扔出來的快遞盒子，幾天後，果然找到了那個項鏈的包裝盒，上麵的快遞信息跟網站上的吻合。
隻是葉芃還把王秀蓮當做本家的長輩，本來弄快遞站這個事確實是她考慮的不夠周詳才讓歹人鑽了空子，那失去的三百塊錢就當給自己買個教訓了。
葉芃默默把快遞盒收藏了起來，隻盼望王秀蓮能夠改邪歸正。
葉芃在村委會工作，人也愛笑愛說話，鄉親們有個什麽事都愛去找她。
她一會兒幫李大爺交手機話費，一會兒幫王大娘進行社保認證，甚至有放假回家的高中生來向她請教問題。
當然，鄉親們也不是白讓她幫忙的，知道她一個人住，誰家要是做了什麽好吃的，都會給她拿過來一份兒。
不到半年的時間，葉芃已經成了村裏的小名人了，大家有什麽事都愛來谘詢她的意見。
……
進入十一月份，這裏的天氣突然就急速冷了下來，南荷村也迎來了2017年的最最關乎全體村民的一件大事——選舉。
按照上麵的有關規定，村委會成員都是三年進行一次大選，今年正好輪到了。
李保國跟老曹，還有一位很少露麵的村委委員已經連任五屆了。所以，一開始，村民們對這件事並沒有什麽太大的熱情，以為還是那幾個人繼續連任。
但是，今年的選舉政策到底有沒有變化，剛在鄉裏開完會的李保國最清楚。
會剛散，各村村書記們呼啦啦一片的往外走，邊走邊抱怨。
“這上頭的領導到底想幹啥，非要搞什麽幹部年輕化，我們村50歲就是最年輕的，上哪裏給他找35歲以下的村幹部啊？”
“就說了麽，年輕人都在外頭打工，誰稀罕回來掙這仨瓜倆棗啊，還不夠養活自己的。”
“抱怨歸抱怨，到最後，你不管想啥辦法，就算是捏，也得給人家把這年輕幹部整出來。”
“哈哈哈，說得是啊……”
“管他的了，先回家喂腦袋哇。”
……
李保國聽著其他幾位書記的對話，心裏默默歎了口氣，他們說的這些情況，在南荷村同樣存在。
村裏年輕人流失嚴重，整個村子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35歲以下的人幾乎沒有，就算是有，那也得看看人家願不願意做這份工作。
村委委員一個月工資850，村書記和村主任一個月工資1550，掙得少不說，責任卻是異常的大，真應了那句話，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
李保國開著自己那輛破夏利走在回村的鄉道上，正值中午時分，一個人一輛車都沒有。
剛到村口，李保國一眼就看到了葉芃的小院。
昔日破敗了十來年的爛尾樓，如今被葉芃布置的重新煥發了生機，她在院子裏開辟出兩個小畦子，土剛翻過，深褐色的土地散發著獨特的芬芳，聽她說是等著天氣暖和了種點菜呢。
李保國也有孩子，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比小葉還要年長兩歲，上了個三流野雞大學後，就留在了大城市，說什麽也不回來，在一個叫不上名字的小公司打工，工資還不夠自己花的，李保國每個月還得接濟他。
哎。
看看人家小葉，身世那麽可憐，卻從來不抱怨，年紀輕輕，踏實肯幹，跟村民相處的也還不錯。
李保國這樣想著，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在他的腦海。
……
李保國把車停在葉芃家門口，打開大鐵門邊叫葉芃的名字邊往裏走。
“小葉，小葉在家嗎？”
葉芃聽見李保國的聲音，從一樓廚房裏走了出來。
“在家呢，李書記，進來吧。”
李保國跟著葉芃進門，聞到了廚房飄來的飯菜香。
“好香啊，沒想到小葉還做得一手好菜啊。”
葉芃被誇地有點不自在，“哪有啊李書記，一個人生活，能保證把飯做熟就不錯啦。”
“李書記剛開會回來吧，要不在這兒一起吃吧。”
李保國看了一眼餐桌上擺著的兩盤炒菜和一小碗米飯，顯然是沒有自己的量的。
“不了不了，我老婆子還等我呢，這樣，你下午到大隊去，我有工作和你商量。”
交代完，李保國就急匆匆地走了。
……
下午三點，村委會會議室，李保國召開班子會議傳達上午領回來的會議精神，因為事關選舉，另一個幾乎從不露麵的村委——劉龍，也出現了。
這還是葉芃第一次見劉龍，他跟李保國年歲差不多，身材卻大相徑庭。
劉龍一臉橫肉，說話的時候臉蛋子直打顫，啤酒肚更像懷胎六個月一樣大，坐在村委會的會議桌前，肚子憋屈的直哼哼。
葉芃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人還能當村幹部，但她知道劉龍的背景肯定不簡單。
“哎哎哎，老李，有啥事電話裏說就行了，非得把我叫下來，我下午還打麻將呢。”
還沒坐一會兒，劉龍已經不耐煩了。
本以為李保國會像平時訓斥老曹一樣訓斥他幾句，沒想到，李保國一反常態，臉上堆笑，“哎呀，龍哥，我這也是沒辦法，人家鄉裏頭要求開會傳達會議精神，還要照片呢，你不在場怎麽能行？”
“堅持堅持，一會兒就好啊。”
李保國坐在主位，從公文包裏拿出了上午領回來的一堆紅頭文件。
“人到齊了，咱們現在開會。”
“小葉，做好會議記錄，拍點照片。”
葉芃點頭答是，拿出了會議記錄本。
李保國先念了念鄉政府關於今年選舉的政策文件。
文件大概十幾頁，李保國還沒念完，劉龍就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老李，不就是選舉嗎，咱們都搞了幾屆了？走個形式投投票就行了，何必弄這麽麻煩。”
“不是這樣的，龍哥，今年有個大變化。”
李保國把文件翻到後麵，正色道，“這也是我開這個班子會的主要原因，今年上級要求，村委會成員必須有一名35歲以下的年輕幹部，而且，年齡超過60周歲的，不能再擔任村委委員。”
說完，李保國不安地看了一眼老曹。
老曹還沒說話，劉龍又開始咆哮起來，“這上頭領導們天天吃飽撐得瞎指揮，一個小村村，上哪裏找35歲的年輕幹部，我57歲就是村裏最年輕的了。”
“我看啊，這政策根本執行不下去，到最後也是不了了之，最後一選，還是咱們三個，哈哈。”
劉龍看了一眼葉芃，他注意到村委會有了新麵孔。
“老李，這個女娃是誰？以前怎麽沒見過。”
李保國身體側過去，湊到劉龍耳邊，“她是葉春生家的閨女，以前在外頭打工了，才回來。”
劉龍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又把色眯眯的小眼睛在葉芃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
“小葉，是吧，我剛才看見你拍照了是吧，都拍好了嗎？”
葉芃回答，“拍好了。”
接著，“吱呀”一聲椅子摩擦地麵的聲音傳入幾人的耳朵，劉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行了，文件也念了，照片也拍了，不用我在了吧？我回呀。”
話沒說完人就已經走到了門口，李保國攔也攔不住。
葉芃看著記了一半的會議記錄，問李保國，“李書記，咋辦啊？”
李保國歎了口氣，重新坐下，“別管他，咱們繼續開會。”
“這樣，那些文件我也不念了，咱們來討論點具體的事兒，今年選舉最大的變化就是這個35歲的年輕幹部，這個規定是省裏下的，我看哪裏也不敢違抗，都得照做，老曹，你和小葉一會兒把咱們村的戶籍人口名單找一下，拿出來好好比對一下，看看到底有多少是35歲以下，而是是大專以上的學曆的，先拉個名單出來。”
老曹和葉芃一起答好。
“對了，小葉，這個給你。”
李保國把一本厚厚的資料給了葉芃。
“這個是選舉資料匯編，裏麵寫著咱們選舉的每個階段要做什麽工作。”李保國一邊講解，一邊往後翻，“你看，這裏，就是選舉一號公告，咱們首先要做的是召開村民代表會，成立選舉委員會。”
葉芃眼睛盯著那本跟新華字典差不多厚的資料匯編，一下就懵了。
她以前隻是聽過村裏選幹部，沒想到程序這麽複雜。
紙上的那些字她全部認識，可是放到一起，她就一點都看不懂了，首先這個選舉委員會，她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小葉？聽懂了嗎？”
葉芃本來想說沒懂的，可是她猶豫了兩秒，還沒張嘴，就被李保國噎了回去。
“你這高材生啥都會，這些肯定看懂了，行了，事不宜遲，你一會兒就大喇叭通知村民代表，咱們明天上午九點在這裏召開村民代表會，推選選舉委員會的人選。”
“哦…好。”
“行，那你倆忙吧，我還有事，出去一趟。”李保國說話就要走。
人剛走到大門口，才想起來一件最重要的事沒辦。
他又折回來叫葉芃，“小葉，跟我來辦公室一下。”
李保國這個村書記辦公室平時很少有人，辦公桌上落了一層厚厚的土。
葉芃站在辦公桌身後，“李書記，還有什麽工作要吩咐？”
“不是工作，是關於你自己的事。”
葉芃眼睛睜了睜，“我？我的什麽事？”
李保國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支筆，在辦公桌上輕輕地敲著，“小葉，我聽說你也不打算出去打工了，你是咋想的？”
葉芃不知道李保國為啥突然問她這個，“我也不知道呢書記，對於自己以後的路咋走，我還沒想好。”
“嗯，我知道，你們家最近發生的事不少，你一個小孩子，也承受了太多，哪都不如自己家，能留在家裏最好了，省的出去還得看別人的臉色。”
不對，李保國這是怎麽了，扔著一大堆工作不讓她做，在這聊什麽職業規劃啊？
葉芃跟他混熟了，有什麽話都直言不諱。
“李書記，你到底想說什麽啊，我那兒還一堆活呢。”
李保國看著她著急的樣子，嘿嘿嘿地笑了。
“好，那我就直說了，今天下午的文件你也聽到了，上麵要求，這次選舉要選出來一位35歲以下的年輕幹部。”
“是啊，我知道啊，這個跟我有啥關係？”葉芃還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李保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小葉，你也是南荷村的村民，你也有選舉和被選舉權，你今年24歲，大學畢業，完全符合參選條件。”
“最重要的是，你已經在村委會工作半年，有一定的工作經驗，是當之無愧的人選。”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