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微臣徐有貞……

石亨從遼陽返回廣寧後,便直接去了巡撫衙門找孫祥。

孫祥這幾日也履行了巡撫的職責,將遼東全境的官員人丁進行梳理,而後發出官文,讓查勘謄錄地圖的人員,外出查看,周邊各暗堡,城池要全麵配合。

此時的孫祥正在查看著董山的上書訴求互市之苛責。

看到石亨回來後,便將手中之物放下。

“武陽候,軍備查驗可順利否。”

“一切順利,孫都禦史,沈陽的兵文你可曾看過。”石亨立即問道。

“看了,有兩處暗堡受到了攻擊,都是晚上,我軍不敢出城迎戰。”孫祥看到兵文之後,也是非常生氣。

既然你們接受了大明的敕封,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呆在大明給你們劃定的區域中生活,經常觸犯天威,殘殺邊民,端是不思恩典。

實際上這也是羈縻衛所的一種弊端,大明從剛開始的就想著馴服這些番邦,但從未想過將他們當作自己的百姓,羈縻衛所長久不了的原因也就是因為他們有著自己獨立的文化,習俗。

雖然這些獨立的文化習俗,跟已經傳承千年,完善之極的漢文化無法相提並論,但不同的管理方式,不同的生存方式,也注定著他們不會乖乖的聽從大明的管理。

說白了就是腦袋直。

我說拿我們的人參,貂皮,給你們換耕牛,種子,衣物。

但你們看不上我們手中的量,對互市這塊卡的很嚴,這讓我們的日子苦。

我們的日子苦了,你們也就不要想著好過。

實際上這也是他們一貫的處理方式。

“那廣寧這邊對於城南血案的事情有什麽眉目沒有?”

“建州左衛,董山的嫌疑是最大的。”

石亨冷哼哼的道:“我與沈陽都指揮使司的周指揮聊過一些,他也推斷暗堡被攻擊,下手的人就是建州女真,就是這個叫董山的蠻夷,在正統十四年,蒙古大舉進犯遼東之時,這個董山就不安分,聯合毛憐部進犯沈陽,遼陽,我們上奏朝廷,先打他,並且命令周邊的女真部落群起而攻之,若是有人不從,便捎帶著將不服從我們軍令的部族給滅了。”

石亨的想法很簡單,你不服從我們定下的規則,那我們就打的你服氣。

“我昨日就寫好了新的奏章,送往京師了。”

石亨點了點頭,而後說道:“現在孫都禦史履新,成為了新的巡撫,是否可以以此為借口讓董山等首領前來廣寧述職,我們也好誘殺之,到時候他們沒有首領,各自為營,也能減少我軍的傷亡。”

孫祥聽著點頭應是。

而後問道:“還需要朝廷的首肯,武陽候,若是要打的話,遼東是否需要援軍。”

石亨擺擺手道:“無需援軍,現在女真人雖然看似凶猛,但與蒙古相比相差甚多。”

“那武陽侯也上個奏章吧,將自己在遼東的所見所聞,軍情要務,盡數謄寫上,也好讓陛下知道,讓百官知曉。”孫祥看著石亨開口說道。

而聽到孫祥的話後,石亨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

石亨變得有些扭扭捏捏起來,而後看著孫祥,頗為不好意思的說道:“孫都禦史,我,我不會寫,我的字很難看,怕嚇到了陛下,要不然孫都禦史幫我寫。”

……

京師。

大朝會。

朱見深端坐在龍椅之上,看著跪倒一片的官員,高喝道:”平身。“

“平身。”下首四名太監齊聲道。

大臣們紛紛起身。

於謙正想奏對之時,朱見深卻率先發難,拿出了孫祥的奏章。

“孫祥的奏章朕已經看了,今日大朝會首議之事,就是遼東之事,張保。”

“奴婢在。”

“念。”

張保趕緊走上兩步,雙手接過朱見深手中的奏章,而後回到自己的位置後開始念誦奏本。

“臣孫祥,調查女真襲擾一案,觸目驚心,女真殘殺百姓六十三人。”

朝會官員聽到這個數字後,心中都已經明白李純算是完蛋了,與之交好的官員也有些心驚膽戰,考慮一番自己跟他的書信往來應該不涉及敏感字眼吧。

“時遼東巡撫李純蒙蔽聖聽,隱瞞不報,血案之後,不盡職排查,又釀慘禍,地窖躲藏之幼子二十一人,無人發現,至二十人餓死。”

必死無疑,連個敢求情的都沒有了。

有些頗有正氣的官員,皆是咬著牙,怒火中燒。

所謂良善正氣之人,皆是能夠感同身受的人,他們能夠想到在地窖之中呆了那麽長時間,活生生的等待著死亡,這種感受何其可怖。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李純。

而被朱見深點過的朱壽,陳瀛兩人此時已是將拳頭握得緊緊的。

他們知道陛下首議遼東是何意思。

也知道今日朝會,絕不會那麽簡單結束,但朱壽陳瀛兩人也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老國公走了,不能讓人瞧不起,以為我們勳貴沒有了挑大梁的人。

“你忘了嗎?”

這個讓朱壽,陳瀛等人無話可說的字眼,這些時日都一直壓在他們的心頭。

“微臣在廣寧就地拿下時遼東巡撫李純,押進京師,望聖裁,微臣以為,原廣寧總兵,一應官員,應在剿賊事後,再行問責,望陛下聖斷。都察院副都禦史,遼東巡撫孫祥呈上,成化五年十月二十三日。”

張保念完後,官員們開始議論紛紛。

於謙,李賢二人臉色鎮定若然,仿佛是早就料想到了朱見深會將此奏章提上朝會之議。

而徐有貞有些迫不及待的發揮自己準備一夜的勞動成果。

朱壽陳瀛等人亦是一臉肅穆。

“眾位愛卿以為,李純該如何處置,遼東之事該如何定奪?”朱見深問道。

這次朱見深並沒有像以往先是詢問於謙,而是將這個命題直接扔給了百官。

“微臣以為李純犯了重罪,應革職查辦,扭送刑部,三司會審。”兵部侍郎王文率先說道。

所謂三司會審,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

也是重大案件的審理過程。

刑部調查取證,都察院監督其責,大理寺行複審核實之權。

“應重判,丟了我們讀書人的氣節,丟了我們大明朝的天威。”戶部侍郎閔元上奏。

……

官員們群情激動,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李純。

可對於朱見深的第二句,遼東之事,卻無一人挑頭上奏。

總歸原因,於謙,李賢,這兩位內閣輔臣,朱壽,陳瀛,五軍都督府的都督也沒有說話。

自然而然輪不上他們了。

等到這幾人說的不對他們的脾氣,自己這一行人再開噴。

於謙剛想開口的時候,卻被李賢用手腕輕輕擋了一下,而後出列奏對道:“陛下,李純不思皇恩,犯下大罪,應交由三司會審,重刑加身,但遼東之事,乃兵家大事,國之大事,微臣以為,不宜貿然行動,此時,武陽候石亨接任遼東總兵官,都察院副都禦史孫祥接任遼東巡撫,等他們二人徹底掌握遼東軍備後,在對宵小施以天威。”

李賢的話模棱兩可,說打,又不準確,說不打,又透露著要打的意味,將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在遼東的孫祥與石亨兩人身上。

遼東奏報三日才能入京,並且要想敲定戰事,一封奏報也不行,朝堂要徹底熟悉前方之情況,不說盡數了解,也要對大局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如若不然,需要朝廷出兵,都不知道大軍往哪裏發,朝哪裏打。

而李賢擋住於謙說話,也是為了避免於謙將話說滿,讓徐有貞抓到了把柄,有的放矢。

於謙心知肚明,當下也選擇了暫且先不言語。

朱見深聽完李賢的話後,當然知道李賢這話說的漂亮,但跟沒說沒什麽兩樣,不由暗罵一聲:“老狐狸心眼真多。”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李賢的心中也是一隻小狐狸。

這就是君臣的肺腑之言,不可言表……

“李輔臣此言甚有道理,兵家大事確實需要多番斟酌,既然摻和兵家之事,成國公,泰寧侯,你們二人也講一講吧。”

你們兩個不主動說話,怕說錯話,那我就點名讓你們說。

朱壽列班而出。

“陛下,微臣以為李輔臣所言有些道理,應讓孫祥,石亨二人整肅軍備之後,完成乾清宮禦奏之安排,一應事務,盡數完成,才能揮軍北上,不過蠻夷不知禮數,確實應該狠狠嚴懲一番。”

這裏是朝堂,朱壽可不能說,一切都聽陛下聖斷。

陛下還年幼,聽陛下聖斷,不要被那幫禦史罵死。

但又不敢否決,讓陛下以為自己有怯戰之意。

朱壽說完之後,陳瀛也出班說道:“陛下,現在正是寒冬之際,遼東苦寒,實在不宜在這個時候行軍,而京營三軍若在此時遠赴關外,也施展不開,就前軍務應交給石亨,孫祥兩人全權負責……”

陳瀛換了一個角度來奏陳此事。

二人說完之後,就這樣低著頭等著。

他們可真怕朱見深接著再說一遍他們祖宗的榮光,這可是在朝堂之上……

朱見深當然不會如此不給勳貴麵子,他隻是再回想著,在原先曆史上成化三年的第一次成化犁庭,好像也是十月進軍,十二月就大獲全勝,斬殺六百餘人建州女真,抓獲數千人,被扔到大西北勞役。

但那是曆史上的成化犁庭。

看來一個人的力量,思維確實有限。

他確實沒有想到陳瀛所說的這點,有的時候,寒冬比敵人還難對付,詳細結果請看小胡子的下場……

打還是要打,怎麽打,如何打,還是要多聽取專業人士的分析,不能自己獨斷專行、硬逼著大軍現在開拔出動,弄巧成拙,再搞一個土木堡出來,那自己跟老爹還有什麽兩樣……

正當朱見深沉思的時候。

一個聲音突兀的出現了。

“微臣徐有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