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成化五年10
張保心驚膽戰的跟著朱見深,不斷的想著,朱見深若是怪罪下來,自己怎麽說才能不惹禍上身了。
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可能,這件事情是自己挑起來的,任憑自己說的天花亂墜,也逃脫不了責任啊。
懿安太後真過分,跟一個小孩子說那麽多幹什麽,幸虧陛下老成持重,不然還不被嚇哭呢。
一路上,朱見深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也沒有去生母皇太後那,而是直接回到了乾清宮。
在乾清宮用膳之時,依然一言不發。
朱見深越是不說話,張保心裏麵就越發沒底,自己不會涼涼了吧。
吃完飯後,朱見深便到了自己的藏品處,好好的看了皇奶奶給的元青花。
邊看,邊不斷的點頭,果然是好東西啊,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大了,沒法拿著睡覺。
而離開一會兒的張保回來,緩步靠近朱見深,對著凝神專注的皇帝陛下說道:“陛下,剛剛於太保派人來了,說申時的午講他親自過來。”
聽到張保的話後朱見深微微一愣,自己的大學可還是沒有熟背呢。
“快,快將朕的書本找到。”
張保聽完趕忙應了一聲,找到書本放在了龍案之上,而後朱見深也放棄繼續觀察自己的”玩具“,老老實實的回到龍案前,看書背誦。
於謙與其他的講官不同,很是嚴格,在月初的時候,便為朱見深布置下了作業,背誦大學通篇,但並未提及何時查驗,若是不能全篇背下來可是要麵對於謙那張教導主任臉。
對,朱見深還要上課,並且完成不好,還會受罰,但敢罰他的也就隻有於謙一人了。
朱見深每日下朝之後,先是日講,半時辰,而後是用完食後,就是午講,一個時辰。
孝經,論語,孟子,尚書,大學……等經典都要學。
每一門功課都有專門的講師,這些講師都是於謙親自在翰林院挑選的。
於謙事務繁忙,半個月才能過來一次,通常都是讓朱見深背誦一遍經典,再寫一副字帖。算是對他功課的一種考量。
而每年朱見深還有十幾堂的經筵課程,這個是大課程,每次都需要兩三個時辰,並且還有一係列的禮儀。
需要在幾十名官員的注視下,完成授課,極為莊重。
經筵一說最早可追溯到大漢,大明開國之初,洪武十三年,大臣桂衍梁上書“太平製要”,天下初定,當大興文教之事,以擇老成名儒,望朝之際,講經書一篇,桂衍梁想要恢複經筵,卻被洪武皇帝拒絕,並無下文。
永樂朝是武皇帝,更沒有什麽閑心聽大臣講什麽經書議論國政了,但在宣德皇帝時期,朱瞻基再下朝之後,都會召大臣為自己講讀經典,在這個時候,統治者就已經開始了接受經筵了。
但在朱瞻基的時候,經筵有實卻沒有名分。
而朱見深的老爹朱祁鎮,九歲登基,為了更好的對皇帝起到教育作用,便在楊士奇的上書下,重啟了經筵製度。
而在朱祁鎮長大親政後,便對這個經筵嗤之以鼻,經常性逃課。
而後朱見深登基後,於謙作為帝師成為了知經筵事,便全權負責了經筵,在於謙之前的知經筵事,是英國公張輔所擔任。
為避寒暑,每一年隻有兩次經筵,一次為春講,一次為秋講,秋講的第一次開講最為隆重,跟上朝一樣,六部尚書,翰林院,都禦史,鴻臚寺,隻要是文官的頭頭和做學問的頭頭都要參加。
先由於謙點題,而後再由吏部,翰林院共同推舉講官。
經筵講官要先擬寫講章,而後由於謙,李賢二人定奪,或是刪改,又或是添加,審定完成後便將講章歸還經筵講官,而後禮部擇吉日,在文華殿設,禦座,禦案,講案,高官參與,經筵講官講述經典,而後官員在對朱見深進言。
用朱見深的理解就是,四五十個老師,麵對一個學生,七嘴八舌的將他們認為的明君作為都告訴朱見深。
開講完成後,於謙還會提問,朱見深對講經的看法,這一點讓朱見深很是頭疼。
說白了,就是讓寫聽後感。
老祖宗的經典智慧,朱見深不敢冒犯,即便心中有了些許的非議,也隻能用最美好的字眼來形容。
朱見深拿著書本,仔細的看著。
而到了申時,於謙來到了乾清宮。
於謙先是躬身行君臣禮,口呼陛下萬歲。
而於謙行完君臣禮後,朱見深也要站起身,半躬下身,還師禮口呼,於太保安。
在太和殿朝會之上,於謙是臣,朱見深是君,君臣有別,當行禮盡重,可到了乾清宮,於謙是先生,朱見深是學生,在於謙行完君臣之禮後,朱見深便要還上師禮。
行完禮後,於謙便說道:“陛下,微臣給陛下布置的大學,可曾熟背。”
朱見深淡淡一笑:“已熟背。”而後坐在龍椅之上,正襟危坐。
張保很是識趣的搬來一張椅子,等到於謙坐下後。
朱見深便開始朗聲背誦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
“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
“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
“停,陛下,故君子必慎其獨也,何解?”於謙打斷了朱見深的背誦隨即提問道。
“君子必慎其獨也,應,應是表裏如一,人前人後,所行所言一致,若是不一致的話,隻是別人眼中的君子,而不是真君子。”朱見深想了想後說道。
他喜歡讀書,對大學這種經典也有所研究。
在後世,經典之文,理解頗多,每家皆有其獨到之處。
於謙聽完後,默默念叨:“表裏如一,此解甚好。那陛下,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何解?”
朱見深單手撐臉,想了一會兒後說道:“是不是要懂得分寸,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一定要先知道這件事情的本質,將所有的不確定,都加入其中,看看自己到最後是否能有所得,又是否有所失,定,靜,安,慮,便是告訴朕定要審時度勢,從定到慮,朕覺得這句話也可以從後麵開始理解,從慮到定,父皇就是沒有考量清楚,知在定的層次,並會往下細想,才會大敗土木。”
“可是講師對陛下所說講義?”於謙微微驚訝,但問過後,又覺得不可能,在大明隻有皇太後跟皇帝能夠評價太上皇,一個講官肯定是不敢在小皇帝的麵前編排太上皇的。
“講官說了一些,不過朕也想了一些。”朱見深笑了笑。“是這個道理嗎,於太保。”
於謙雖是驚訝,但臉上沒有絲毫顯露。
“是故君子有大道。”於謙問道。
“必忠信以得之,驕傲以失之。”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於謙接著提問。
“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何解?”
……
張保在一旁候著,眼花繚亂,這陛下可隻背了不到兩個時辰,竟能將大學全部記住……
他一直伺候著朱見深,也知道他的生活狀態,看書的時間絕對沒有把玩瓷器的時間長。
這大學是月初的時候,於太保交付的任務,這半個多月從未見過陛下背過啊。
張保眼睛滴溜溜的轉,想著陛下表現那麽好,心裏麵一高興,定是不會再追究懿安太後那裏的事情了。
朱見深不斷的回答著於謙的提問,雖然有些理解是錯的,但分析的角度很是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