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成化五年 9
深宮之中,宮鑾林立,金碧輝煌。
明朝皇宮以南京洪武時期所建造的皇宮為模本所營建,永樂四年開始修建,永樂十八年建設完成。
在剛剛營建的時候,當時朝堂之上並沒有遷都之說法,眾位大臣都以為朱棣隻是在修繕自己的行在。
永樂十四年,朱棣正式提出遷都,而後又罷免了一大批發對他意見的官員,就此之後,順天府北京城就成了大明帝國的中樞。
皇宮以三大殿為分界線,前麵是前庭,皇帝祭祀,大朝會,二十四監,年長的皇太子所住的東宮都在前庭。
而在三大殿後麵,就是皇帝的內宮。
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西六宮,東六宮……
在明初的時候,皇帝的正宮就是乾清宮,而皇後的正宮是坤寧宮。
到了明中晚期,皇帝們**不羈愛自由,乾清宮中根本就沒人住,而坤寧宮卻一直都是皇後的寢宮,因為與乾清宮,中和殿,太和殿,保和殿,都在中心線上,才有皇後坐鎮中宮之說。
朱見深登基後,錢皇後便從中宮坤寧宮中搬了出來,住進了西六宮中。
朱見深停在錢皇後的宮殿外,看了看身後的張保,深吸了一口氣,而後便朝著宮殿中走去。
小宮女們看到朱見深與張保等人後,趕忙跪下身去,不敢抬頭。
朱見深進入宮殿 後,便看到懿安太後,也就是錢皇後,跪倒在香案之下,在香案上擺放著一尊佛像。
自從土木之變後,朱祁鎮被俘虜後,懿安太後便整日吃齋念佛為朱祁鎮祈福,六年 之中從未有過間斷。
朱見深朝著懿安太後行了一禮:“皇兒問懿安太後安。”
懿安太後聽到朱見深的聲音後,趕忙睜開眼睛,她在兩名宮女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陛下,陛下來了。”
懿安太後今年不過二十六歲,但麵容蠟黃,疲態之色驟顯,雙眼無神,據太醫說,懿安太後的右眼已經是看不清楚一米之外的人或物了。
“皇兒來了。“
她模模糊糊的看到了朱見深。
長那麽大了。
年底請安的時候,朱見深也隻是懿安太後的宮中說兩句話,並未久留過。
這一次懿安太後怕朱見深跟往常一樣,說完就走,便有些急迫的說道:“陛下,我有一事相求。”
“懿安太後是朕的嫡母,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
“你父皇蒙塵北疆已有六年,到了如今,也是遲遲不歸,我與太皇太後詳聊過一些,也知道了大臣們的顧忌,既然大明不願意將太上皇迎接回來,便,便將我送過去吧,也能陪伴你的父皇。”懿安太後緩緩的說道。
實際上這些年,懿安太後與朱祁鎮一直都有書信往來,並且宮中也派了侍奉的宮女太監去了草原。
蒙古勢弱,也不敢再對朱祁鎮冒犯,他的日子實際上過的很好,聽往返的太監宮女們說,這六年朱祁鎮還與派駐過去的宮女生下了兩個孩子,一個皇二子,一個公主。
也就是在這種環境下,懿安太後萌生了去北疆陪伴朱祁鎮的想法。
但她並不敢對孫太皇太後說這些事情,隻能退而求其次,找到朱見深。
“雖然朕年幼無知,但也知道懿安太後乃是大明尊貴無比的皇太後,大明有一個太上皇沉淪北疆,已是奇恥大辱,若是懿安太後再去北疆,那大明國有何顏麵,統禦天下,朕不能答應嫡母太後。”
這種事情連想都不用想,肯定拒絕。
懿安太後是朱見深的嫡母,就要老老實實的呆在深宮之中,出宮都是忌諱,更何況是去北疆那麽遠的地方。
“我知道陛下的顧忌,可,可向朝臣宣布,我病逝,大明沒了我這個嫡母懿安太後,我就可以去陪伴太上皇了。”懿安太後明顯有些慌亂。
而一直候在朱見深身後的張保,心中更是慌亂不已,趕忙說道:“太後娘娘,莫要胡說,天子家事,亦無小事,還請太後娘娘莫要為難陛下啊。”
朱見深到這兒來,是自己起的頭,若是朱見深真的答應了懿安太後,隻怕事後清算,自己腦袋不保啊。
若是早知道懿安太後找陛下,是為了此事,打死他,也不會幫這個忙。
看來以後自己還是要謹慎一些,不是什麽銀子都能收的。
“朕也希望父皇能夠回來,可朕年幼,不能理政,軍國大事皆托付於內閣百官,深宮之中所有事務皆有皇奶奶操持,朕也無法做主,懿安太後,莫要在為難於朕,等朕親政之後,一定將父皇迎接回來。”朱見深緩緩說道。
不是作兒子的不答應嫡母。
我做不了主啊。
朝堂之上百官們說話算數,深宮之中皇奶奶說話算數。
我就是個吉祥物、
一切都要等到我親征之後再說。
聽完朱見深的話後,懿安太後臉色沉鬱,仿佛丟了半條性命。
朱見深看到於此,不由低下頭去。
自己是否有些自私。
不,自己不自私,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明社稷著想。
“那陛下,你的兄弟,妹妹,都在草原上受苦,不如下旨將他們接回來,太上皇之事可容後再談。”
“懿安太後,不是奴婢多嘴,這一切事務都是由太皇太後定奪的,陛下是做不了主的。“張保趕忙說道。
自己要是不多說兩句的話,隻怕事後朱見深不會輕易放過她。
張保的配合將懿安太後最後的心理防線擊破。
她與張保乃是舊時,也曾對張保有過恩惠,起初張保在司禮監隻是一名隨筆太監,雖然隨筆太監隻比王振的掌印太監低了兩個品階,但王振在時,安插自己的親信。兩個秉筆太監,四個隨筆太監除了張保之外,都是王振的親信。
可見張保當時在司禮監的位置有多尷尬。
若不是懿安太後在朱祁鎮麵前幫張保說過好話,隻怕張保早就被打發去了其他的衙門,也沒有機會在王振黨羽被清算後,成為乾清宮的禦前太監。
朱見深歎了一口氣說道:“懿安太後,待朕親政之後,一定力排眾議,將父皇與弟弟妹妹迎接回來,現在,朕無能為力,懿安太後還需好好照顧身體,等到父皇回來之後,再續夫妻之情分。”
說完這些,朱見深扭身便走。
而懿安太後看著朱見深的背影,姣好的麵容有些扭曲。
“是不是你母後告訴你,不要讓你父皇回來,或許,真如朝堂內宮所傳,皇帝英明果斷,少年老成,是你怕了嗎?你怕了,你父親回來後,你的位置不穩,就連你的弟弟妹妹,你也不願意接回來嗎,他們沒有任何根基,根本就影響不了你,你到底再怕什麽?朱見深……”
懿安太後的失態,將宮中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嚇的跪倒在地。
“懿安太後,你在,你在胡說什麽,陛下,陛下整日思念太上皇,如此大忌諱之話,請懿安太後收回。”張寶支支吾吾的說道。
朱見深回過頭看著懿安太後,兩行清淚已掛在了憔悴的臉上。
他並不惱怒,這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在國家大勢麵前做出的最後掙紮,她說的沒有錯,自己就是怕,朱祁鎮他怕,那個二皇子他也怕……
可他怕的原因不是隻為了自己。
最初的時候,朱見深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可在當上皇帝之後,他漸漸的轉變了。
讓這個大帝國重新煥發生機,即便有朝一日,他從內部毀滅,也不能淪落到異族的手中,不能有那屈辱的百年史,這是他自認為的責任。
而朱祁鎮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
大明不能重新在交到他的手中,即便犧牲掉一個可憐的女人,也在所不辭。
“太後娘娘,失常之語,若是有人傳了出去,定斬不赦。”朱見深緩身說完後,轉身便走。
張保慌忙起身,咿呀兩聲:“小心嚼舌根,害了自己的小命……”說完之後,趕忙追上了朱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