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善後處理(一)
領先別人半步是天才,領先別人一步是瘋子。
約翰·費舍爾在皇家海軍當中,現在認為他是天才的人,絕對遠少於認為他是瘋子的人,這個人經常做一些瘋言瘋語的事情,比如說他在出任第三海軍大臣的時候,就曾經在自己的胸口掛上一塊牌子,上麵寫了一句“我無所事事”,而就像這一次,他又張嘴提出了要和在亞洲的大明帝國結為同盟。
在同僚們看來,他可能是一個腦子有點軸的人,但恐怕也正是以他這樣愣頭青的性格才能夠在“曆史悠久”的皇家海軍當中推動改革。
後來的很多人提到費舍爾,能夠想到的就是無畏艦和他口中被稱作完美之貓,但是在日德蘭海戰當中損失慘重的戰列巡洋艦,在後世的中國零幾年到一幾年網絡文學的黃金期中,絕大多數寫到近代戰爭類小說的網文作者都難免會把費舍爾拎出來批判一番,尤其喜歡抓住戰列巡洋艦這一點來體現所謂穿越者的“高瞻遠矚”,比如說欺騙外國人讓他們都去造戰列巡洋艦這種脆皮啦,比如說什麽不造戰列巡洋艦去造高速戰列艦之類的啦。(BC本質上就是BB,BC,BB和高速BB之類的關係,區別也就是坦克有的喜歡叫戰車有的喜歡叫水櫃而已)
事實上一個能夠在擁有“悠久傳統”的世界海軍強國推行軍事改革,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事情,尤其是費舍爾的所作所為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在觸犯既得利益集團和保守派的利益,很多描寫,他對於皇家海軍近期的改革當中,其中都有輕飄飄的一句裁減皇家海軍保存的老舊艦艇,那麽換一種比方的話,現在美國海軍裏麵出了一個家夥,要對美國海軍的現狀進行改革,以應對越來越強大的“強敵”海軍,而為了精簡艦隊規模把錢花在刀刃上,準備把眾多公知和無知小白口中搖身一變就能變成第2支滅國艦隊的封存艦隊全部都給徹底退役,然後把DDG1000和瀕海戰鬥艦這種對於遠洋艦隊決戰沒有太大幫助的船改造或者從艦隊當中掃除出去,所有軍艦維護不再走私人承包商,而是由海軍後勤部統一督辦。
如果這個人出現在2020年,那麽他馬上就會因為新冠肺炎而去世。
如果這個人出現在其他的年份,可能也會有神經病槍手或者是無證駕駛員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但是約翰·費舍爾做到了。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是一個在英國皇家海軍最為鼎盛的時期,看到皇家海軍所麵臨的隱藏的危機的人。
約翰費舍爾當然不是異想天開,實際上這位英國皇家海軍的改革者曆史上的無畏艦和戰列巡洋艦之父(在時空肯定不是辣,朱少銘:你的閨女很不錯,現在我是她們的爹了)本身其實並不是一個精通於技術和擁有非常卓越戰略眼光的人——約翰費舍爾最牛逼的地方在於他能夠在自己身邊匯聚一群能給他提出關鍵的建議,並且協助他進行決策的智囊團。
這也是他曆史上為什麽能夠改革成功的原因——看起來他很楞頭青,但是他絕對不是莽夫,一個人是不可能改變皇家海軍的,正是他發展出來了“費舍爾幫”,然後通過許多人的合力才完成了一個又一個的變革和技術創新——就比如無畏艦,費舍爾最初所鼓吹的無畏艦實際上是一種裝備了10門以上10英寸主炮的戰列艦,而這自然是因為費舍爾本身作為地中海艦隊司令的時候,對於自己的旗艦聲望號二等戰列艦上麵所裝備的10英寸主炮有非常好的印象,不過後來他身邊的其他技術人員提出12英寸的艦炮恐怕會擁有更好的表現之後,費舍爾才轉變了觀點並且最終誕生了無畏號。
“約翰,你今天在會議上的發言非常的不妥,我們現在。”從會議室裏出來之後,新任地中海艦隊司令喬治·特萊恩中將喊住了費舍爾,他在去年年底接替安東尼·霍金斯爵士成為了大英帝國最重要的地中海艦隊司令,而凡是能夠成為大英帝國地中海艦隊司令的人基本上大部分都能夠成為第一海務大臣,作為一個老海軍,喬治·特萊恩爵士喊住了費舍爾,他是很欣賞費舍爾的,在某種程度上,他們都是海軍當中的革新派。
隻不過喬治·特萊恩所看重的是戰術戰法上的革新,而費舍爾的革新無論是範圍還是所涉及的深度都更大,比如費舍爾早在在1882年9月的一次公開集會上就公開宣揚:英國必須改變海軍使用煤炭作動力燃料的現狀,應該使用新型油燃料。
他堅持認為,在未來控製海洋的競爭中,油作為動力燃料將給英國帶來決定性的戰略優勢。他列舉了大量事實,用石油作動力的戰船在巡航時產生的黑煙非常小,不會輕易的暴露目標,而燒煤的戰船基本上無論何時都會拖著長長的尾巴,十幾公裏以外都能看得見。燒煤的動力裝置要達到最大馬力需要4~9小時(當然這是使用早期鍋爐的情況,不過就算後來換用了小水管鍋爐和往複三漲式蒸汽機之後,也是起碼要半個小時以上以小時來為單位計算的,所以想想WOWS裏那些低級燒煤的船哈),而燒油的動力裝置達到最大馬力隻需要5分鍾等等。
如果他在這方麵能夠像自己一樣的話,也不至於在1874年33歲的年紀成為海軍上校之後,直到現在依舊還是海軍上校了。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專業知識水平很高的長者,約翰·特萊恩覺得自己有必要向後輩傳授一些可以從中獲益的人生經驗,就算想要進行改革的話,也應該一步一步來,當一個保守派的改革者又有什麽不好呢?
“光榮孤立已經是過去式了,我們不可能始終保持三強標準,而事實上,在可以預見的未來,無論是在亞洲的明帝國還是在新大陸的美國,這兩個國家開始大規模擴充海軍的時候,我們到時候連雙強標準都無法保證。”約翰·費舍爾即便是在麵對特萊恩爵士,也依舊是擺出了那一副生人勿近的麵龐:“我們和中國人其實沒有核心利益上的衝突,遠東並不是我們的核心利益區,如果我們能夠和中國人在馬六甲的問題上取得共識,雙方勢力範圍以馬六甲海峽劃線的話,我們完全可以把太平洋拱手讓給中國人,因為就算我們不主動讓出去麵對歐洲愈演愈烈的海軍競賽,我們遲早也會主動收縮的,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爵士。”
特萊恩爵士沒有想到費舍爾完全不給自己麵子,直接給了自己一顆軟釘子,時間不多了?怎麽就時間不多了?
“大英皇家海軍應該是五洋七海的霸主。”
“當初的西班牙海軍大概也是這麽想的。”費舍爾聳了聳肩:“我還是建議這次我們選擇站在中國人那一邊,從地緣關係上來說,拋開曆史問題不談,我實在找不到我們和中國人敵對的理由,倫敦的大人物總是擔心中國人謀圖我們的印度,但是我們隻需要把馬六甲海峽握在手中,那些中國人還能從喜馬拉雅山翻過來不成?”
“我們在這次的衝突當中將會不持任何立場,大英帝國將會維護夏威夷王國的獨立與自主。”自覺和費舍爾已經沒有什麽繼續好說的特萊恩爵士深深的看了費舍爾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大概是覺得費舍爾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更加的固執,有些失望的自顧自的離開了。
“當一個世界霸主在關鍵的國際關係問題上不持立場的時候,其實就是在動搖自己的威信啊。誰都可以當牆頭草,大不列顛怎麽可以當牆頭草呢?”費舍爾自顧自的喃喃自語,像他們這樣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和立場,互相之間是很難通過幾句話就能夠說服對方的,所以他根本沒有打算和特萊恩爵士好好的談一談。
畢竟說到底,他也隻是一名上校而已,對於現在的局勢又能做些什麽呢?中美之間的關係如何善後,那是那些大人物們要考慮的問題,自己現在可不是那種大人物。
特萊恩爵士離開的時候倫敦的天又開始下雨了,費舍爾伸手掂了掂自己手裏的東西,他今天沒有帶傘,拿的是一根文明杖。
“這個時候在倫敦每天都應該帶一把傘的,上校。”一頂傘在他的頭上打開,費舍爾扭頭看過去,一個看起來年輕卻又穩重的上尉站在他的旁邊:“特萊恩爵士剛才其實是向您拋出了橄欖枝,他還是很欣賞您的。”
“但是我並不欣賞他,他欣賞我是希望我能夠變得像他們口中的那樣更加‘務實’一些,變得像他們那樣‘現實’一些,並不是他本人對於我們想進行的改革有多少認同,特萊恩爵士是皇家海軍未來的領軍人物,而他本人又是海軍保守派的領袖,他接手地中海艦隊之後,相信很快就能夠成為第一海務大臣了吧?”
“如果特萊恩爵士成為第一海務大臣的話,我們的改革大概又要往後推了吧?特萊恩爵士大概是不會讚同您削減海軍後備軍艦的計劃的,大人物們都認為在戰爭爆發的時候,那些老太太們隻要能夠提起裙子,還是能跑得動的。”上尉說到這兒頓了頓,稍稍環顧了一下四周,壓低了些許聲音:“要是特萊恩爵士沒法成為未來的第一海務大臣就好了。”
“地中海艦隊司令就是第一海務大臣的預備。”費舍爾看了一眼上尉:“我沒記錯的話,明年你就該調往地中海艦隊了吧?”
“沒錯,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被分配到一艘新入役的戰列艦上。”
“明年新入役的屬於地中海艦隊的戰列艦。維多利亞號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特萊恩爵士預定的未來屬於他的地中海艦隊的旗艦,說起來特萊恩爵士應該算是你的授業恩師吧?”
“是啊,他確實是一位很好的老師,一位非常優秀的。老水手。”上尉輕輕的歎了口氣:“可惜,一輛出色的火車頭,正在把皇家海軍帶向危險的線路上。”
“所以?”
“為了皇家海軍。”上尉抬起頭側過身看向費舍爾:“您覺得有沒有必要換一個火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