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上次是瞎說的。”
把黎星和孟歸交給張伯招待,盛淮靠近裴昱,賠著小心解釋。
“什麽是瞎說的?”
“畫……”盛淮苦笑,“不是瞎買的,是很喜歡很喜歡才買的。”
“當初逛畫展的時候,我一眼就看中你的畫,還輾轉收藏了好幾幅,不信我讓張伯找給你看。”
他低聲說著,見裴昱不說話,卻歪著腦袋在聽,聲音越發軟:“我對阿昱一見鍾情,不管畫……還是人。”
“阿昱別氣好不好?”說到後麵,半真半假,他已帶了幾分哀求。
“這次是真的嗎?”裴昱狐疑看向他,“你真的收藏了我別的畫?”
“真的。”盛淮斬釘截鐵,“我臥室和辦公室都有阿昱的畫,沒有它們,我晚上睡不著,白天無心工作,吃飯都吃著不香。”
“咳!”盛時安清清小嗓子,舅舅也太誇張了,他聽得都尷尬。
盛淮瞪他一眼:為什麽偷聽他說話……
盛時安很冤枉:他是來叫爸爸洗手吃飯的。
孟歸和黎星也剛洗過手,但盛淮不放心,又逼著兩個客人消了遍毒。
“你這潔癖還帶晉級的?”孟歸聞著自己一身的消毒液味兒,嘴角直抽。
“我爸爸肺炎剛好一點,你們不能把病毒帶給他。”這方麵盛時安倒是跟舅舅立場絕對統一,一臉嚴肅地解釋。
“肺炎?”黎星頓住動作,關切地看向裴昱,“怎麽回事?感冒沒控製好嗎?”
裴昱點點頭。
“怎麽這麽不小心。”黎星微微蹙眉,“所以沒去錄節目嗎?”
裴昱又點點頭。
“不去也好,吵吵鬧鬧的,不適合你。”黎星真心如此認為,聽到他不去,還鬆了口氣。
“院裏想請你回去上堂課,你感興趣嗎?不想去也沒關係,我替你回絕就是……”他又和裴昱說起別的來,也不知哪兒來那麽多話題,一直霸著人不放。
……盛淮看著他們,渾身直冒酸氣。
孟歸也看著他們,渾身直冒問號。
“淮哥,他倆認識啊?”
“你說呢?”盛淮一腔怨氣看向他。
孟歸不敢說。
黎星看裴昱那眼神,顯然倆人都不隻是“認識”,他算是明白了,他孟歸以為的“白月光”大半是假的,但黎星說的“白月光”,沒準兒,還就真是白月光。
嘶,他今天就來錯了……
多了個孟歸,裴昱也有些拘束。
黎星算是他和盛淮哥共同的朋友,他才克服社恐請了來,至於孟歸——他跟他不熟,他的出現也在他計劃外,讓他本能有些無措。
好在,其他流程沒有偏離,還在他計劃內。
李嬸按他規劃好的時間,精準擺布好飯菜,飯桌正中,是個漂漂亮亮的生日蛋糕——應該很漂亮吧,他看不太清。
盛淮倒是看得很清楚。
蛋糕不大,外層包裹著藍色漸變奶油,上麵沿弧線分了藍白兩色,藍色一半是藍莓,白色一半是奶油,奶油上戳了一個生日快樂的小立牌。
很簡單,但對盛淮來說,又太隆重。
外公走後,再也沒人會給他慶生,他自己也有意忘掉這個日子,從來不提。
一年又一年,忙碌而麻木地活著,暗無天日過,也風光無限過,或好或壞,似乎也沒有太大區別。
但是現在不同。
“謝謝阿昱。”他輕輕握了下裴昱手掌。
他獨自走了那麽久的路,以為人間不過如此,卻不知道,走下去,還有這樣好的禮物在半途等他。
“舅舅許願!”看到張伯已經點好蠟燭,盛時安催促盛淮。
“好。”盛淮看他一眼:再怎麽穩重早熟,還是迫不及待想要吃蛋糕吧?
哪知盛時安爬上椅子,湊到他耳邊,命令式地囑咐:“許願爸爸永遠在我們身邊!”
傻孩子,願望哪兒能這樣說出來。
盛淮揉一把他腦袋,閉上眼睛,在心裏許下他自己的願望。
“先生切蛋糕吧。”張伯感慨地看一眼盛淮,把蛋糕刀遞給他。
“謝謝。”盛淮接過來,正準備切,裴昱卻叫他等等——
“還有這個。”他手裏拿著一個金色皇冠——蛋糕店送的。
過生日要戴皇冠,他從小都這樣,盛淮哥自然也不能例外。
等他憑感覺把皇冠給盛淮“加冕”好,讓他繼續流程,孟歸卻又叫起來:“等等!”
“還沒拍照!”
淮哥肯過生日,肯戴皇冠,肯像個小孩子一樣吹蠟燭許願……這哪樣放到公司,不是讓人驚掉下巴的存在,他可得拍照留個證——不,留個紀念。
計,計劃外的流程……
裴昱抓抓手指,還是忍下來,乖乖豎起兩根手指比耶。
但孟歸不滿意:“裴老師你笑一個。”這麽大個帥哥,為何一拍照秒變石頭?
裴昱感覺自己已經在笑了,但他還是努努力又牽起些嘴角。
“裴老師你笑自然點兒——”孟歸再次開口。
但他這次開完口,黎星清清喉嚨,盛時安板起小臉,盛淮則直接開口:“再拖下去飯菜要涼了,你不吃別人還要吃。”
他說著,涼涼掃他一眼。
孟歸立刻懂事。
“哥,你切。”他收起手機,示意盛淮切蛋糕。
盛淮再次舉起刀子,這次桌上沒人搗亂,可門鈴又響了起來——
“還請了別人?”盛淮頓下動作,詢問裴昱。
裴昱搖頭。
這時,張伯已經把門打開。
門外站著一對夫妻,方先生和他的太太——盛淮的母親。
“小姐。”張伯心裏一喜:小姐莫非良心發現,來給先生慶生?
可惜,下一秒,他的美好想象就被打破:
“好哇,你可真是好興致!”看見桌上的蛋糕和大餐,盛母勃然大怒:“小舟今天開庭,你就這麽高興?你弟弟一輩子都毀了,你滿意了?!”
“小姐!”張伯伸手將她阻攔在玄關,“今天是先生生日!”
“生日?”盛母隻頓了一下,越發歇斯底裏,同張伯撕扯著要往裏衝,“生日又怎樣?我就不該生下你!你怎麽有臉慶祝!”
一桌人麵色都變了,唯有盛淮淡定如常。
“方先生是嫌最近生意太好做?”他淡淡抬眸,掃向玄關處悶不吭聲的男人。
男人垂垂頭,支吾了一聲“抱歉”,終於還是上手,跟張伯一起,把狀若瘋狂的盛母拉了出去。
“不好意思,攪了大家興致。”盛淮向眾人道歉。
孟歸和黎星都知人情世故,自然連聲說“沒事”,又一唱一和岔開話題。
裴昱卻不自覺發起呆:醉駕、今天開庭……文斌哥早上給他發過信息,說哥哥那樁事故的肇事司機,今天開庭審判……
這頓晚餐吃的虎頭蛇尾。
飯後孟歸和黎星也沒多留,很快告辭。
張伯哄著盛時安去洗漱,盛淮則跟著裴昱上了二樓。
“阿昱,對不起。”見裴昱在工作台前坐下來,盛淮遲疑了下,才開口。
“對不起什麽?”
“畫。”盛淮看他一眼,“你還沒說原不原諒我。”
“原諒。”裴昱隨口答。
“謝謝阿昱,阿昱真大方。”盛淮奉承似的說著,見裴昱低頭摸索著把畫刷往插筆器上插,卻總也對不準孔位,心疼又好笑。
“我幫你。”他從他手上取下畫刷。
“要按順序來。”裴昱不放心。盛淮一邊放,他一邊摸,必須得保證刷子由粗到細,他才舒服。
“眼花還治不好你的強迫症?”盛淮揉了下他腦袋。
“沒有強迫症……”裴昱不高興地嘟囔。
“謝謝阿昱。”想到他身體虛弱,視物又模糊,還悄悄畫了畫給他——哪怕動機可疑,盛淮心裏還是止不住發軟。
“你剛剛謝過。”裴昱仰頭看向他。年紀也不算很大,怎麽就記性這麽差了?
“我謝不夠。”盛淮笑著捏了下他臉蛋,“很多年沒有人給我過生日了,阿昱,我很開心。”
很開心嗎?可是,那個女人……裴昱想到這裏,怔了一會兒:“盛淮哥,那個小舟,肇事時間和路段,你清楚嗎?”
盛淮心裏咯噔一聲。
“清楚。”他聲音有些緊張。
他上次確認後就準備告訴他和知遠,但因為臨時去處理他母親鬧出的亂子,意外擱下了。
裴昱現在這樣問,顯然是想到什麽。
“方舟,是知遠那場事故的肇事者。”他也不等裴昱再細問,直接說出答案,“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還沒來得及跟你和知遠說。”
“哦。”裴昱鈍鈍應了一聲。
“阿昱……生氣嗎?”盛淮手指緊了緊。
“生氣。”裴昱很是坦率。
“對不起。”盛淮心髒一緊,“我——”
“那個人才不該生。”
盛淮道歉道了一半,裴昱開口。
“什麽?”
“盛淮哥,你媽媽腦子不好使,應該去看醫生。”裴昱直言不諱,坦率得有些過分。
盛淮卻靜了靜,笑出聲來:“你說的對。”
“所以,阿昱是生她的氣,不生我的氣?”為防萬一——特別是防止小笨蛋哪天忽然想起來,又跟他算後賬,他還是問清楚些好。
“為什麽要生你的氣?”裴昱一愣。
“因為,方舟……跟我有血緣關係。”盛淮答。
“那你有把他當家人、偏袒維護他嗎?”
“絕對沒有!”盛淮立刻答。
“那我為什麽要生你氣?”
“嗯,你不氣我就好。”盛淮鬆了口氣,“阿昱是非分明,胸懷坦**。謝謝阿昱。”
“不用謝。”裴昱說著,認真又看了他一眼——雖然看不清:“你是因為在求偶,才這麽說話的嗎?”
“……不是。”盛淮很莊重地搖頭,“阿昱本來就是非分明,胸懷坦**。”
“哦。”裴昱眨眨眼,姑且信了。
不過,說到這個,他可又想起了別的:“白月光是怎麽回事?”
盛淮頭有點兒疼。
這浪一波一波的,快把他拍沒了……
“沒怎麽回事,沒有什麽「白月光」,你別聽孟歸胡說八道。”
“你沒有暗戀過黎師哥嗎?”裴昱狐疑地問。
“絕對沒有!”盛淮肯定地答。
“那為什麽你家到處都有這個?”裴昱指指屋頂的星星燈,看了眼牆上的星空壁畫,又悶悶拉開椅子,給盛淮看他腳下的地毯。
地毯上赫然也有幾枚不顯眼的星星。
笨蛋。盛淮看著他腳下的地毯,笑了笑:“沒有到處都有。”
這還不算到處都有?裴昱抿緊唇。
“隻有你的房間才有。”盛淮抓抓他頭發,“裴星星。”
裴昱呆住了。
“阿昱才是我的星星。”盛淮聲音越發溫柔。
裴昱臉紅了紅:誤會了啊……
還有,盛淮哥這次沒挨著他耳朵說話,他怎麽還是癢癢的……
“看來阿昱胸懷也沒那麽寬廣。”盛淮語帶戲謔。
“為什麽?”裴昱剛有點兒耷拉的腦袋頓時警覺支棱起來。
“我暗戀黎星,阿昱會不高興,對嗎?”盛淮笑問。
對。
也不對。
裴昱怪茫然。
憑直覺他的確不高興,理性一思考他又認為自己不應該不高興……矛盾了。
裴昱腦子一時有些亂,手指克製不住跳動起來。
“好了,不要多想了,去洗澡。”盛淮笑著抓住他躁動的手指,幫他平靜下來。
裴昱果然去洗澡。洗完澡出來他就把先前的話題忘了,因為,盛淮又動起他的睡衣——
“我今天沒扣錯。”裴昱按住他的手:他很確定自己今天沒扣錯扣子,因為今天的睡衣是套頭的。
“你穿反了。”盛淮低語。
裴昱臉“唰”地紅起來:“我自,自己換。”
他說著,自己把上衣脫下來,脫到一半,又遲疑頓住:“裏外反,還是前後反?”
“裏外。”
盛淮說著,看了眼他的眼睛,見他和衣服糾纏不清,幫他把衣服正過來,套到頭上。
“今天身體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避開他的腰線,盛淮盯著他脖子以上問。
“還好,隻是有點兒累。”聽他問起這個,裴昱也想起正事,“下期節目,我想帶安安參加。”
除了乏力,他狀態還好。
“不行。”盛淮毫不猶豫拒絕。“後天去帝都,我已經跟醫生約好了,完善檢查就開始化療。”
誰也說不準他病情會如何進展,盛淮一天也不想耽誤。
要不是需要等個別檢查結果,今天他就已經帶裴昱飛了帝都。
“可是,安安——”
“安安那裏——”盛淮說到這兒,頓了頓,特意走到門口,開門看了眼外麵,確定小孩兒沒有神出鬼沒。
“安安那裏,我會跟他解釋。”把門反鎖,走回房間,他刻意壓低聲音跟裴昱說。
“怎麽解釋?”裴昱蹙眉,“我不想告訴他。”
崽崽莫名其妙的心理壓力已經很大,不能承受更多。
“不告訴他。”盛淮已經考慮過了,“就跟他說你去國外藝術學校交流。”
撒謊不好,但——“你打算說哪所學校?到時我多P幾張圖發給他。”
撒謊不好,所以,一定要撒的逼真些。
“這些你不用考慮。”盛淮忍不住,又揉揉他的頭,“我會安排好的,你安心治療就是。”
“謝謝你,盛淮哥。”裴昱出了會兒神,低聲道謝。
盛淮哥總是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也總是從容鎮定,讓人安心。
對比起來,他自己……就像觀眾評論的,很“不中用”。
“對不起,盛淮哥。”他坐在**,身體累,精神上也很失落。
“對不起什麽?”
“我很沒用。”裴昱打了個哈欠。
“胡說,阿昱怎麽會沒用?”盛淮關掉大燈,隻留台燈,示意他躺下休息。“沒有你,安安還是那個沒人愛的孤僻小孩兒,我也——”
“你也什麽?”
“我也還是那個讓人討厭的冷漠大人。”
“不討厭。”困頓的裴昱抬了抬眼皮。
“謝謝。”盛淮笑笑,扶他躺平,幫他按摩起手腳。
“我想帶安安去節目,別的崽崽都能去,就安安不能去,他肯定很失望……”
被按得迷迷糊糊,裴昱莫名其妙,又把話題繞回到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