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舅舅,你怎麽來了?”盛時安很是驚喜。
“爸爸呢?”盛淮走進來,合上門。
“我在這裏。”裴昱的聲音從洗手間傳出來,悶聲悶氣的,“安安幫我拿件衣服。”
……他氣糊塗了,要換衣服,但沒拿幹淨衣服就進了洗手間。
“好的,爸爸!”盛時安大聲答應,卻朝舅舅眨了眨眼。
他跑進臥室,從裴昱行李箱裏拿出一件T恤,遞給盛淮,示意他送進去。
人小鬼大。盛淮平靜看了他一眼,單純送件衣服而已,擠眉弄眼做什麽。
他接過衣服,修長手指無意識抓了下他柔軟T恤,心跳卻有些快:“你送。”
他把T恤又還給盛時安。
裴昱對他心意未明,他不能占他便宜。
“盛淮哥,你怎麽來了?”裴昱很快穿好衣服出來。
盛淮仔細打量眼他氣色,低頭看向他胳膊:“伸手。”
裴昱下意識聽話,抬起胳膊。
看清他肘間青紫,盛淮皺了皺眉:“疼不疼?”
問完他又覺得是廢話。
青紫這麽大一片,自然是疼的。
他眉頭蹙得更緊,握住他手臂輕輕轉了轉:“活動受限嗎?有沒有傷到骨頭?”
裴昱搖頭。
盛淮鬆了口氣:“笨蛋。”
身體本來就不好,還充英雄三天兩頭受傷。他一邊生氣,一邊接過盛時安手上的袋子,檢查裏麵有什麽可以用的藥。
“你說什麽?”裴昱站在原地,微微蹙眉。
誰笨蛋?
盛淮腳步一頓:要命,怎麽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他屏了屏呼吸,臨危不亂,快速反應過來:
“我說,喬長宇真是笨蛋!”
“他自己不帶孩子就算了,還狼心狗肺,不識好人心。”
本來隻是靈機一動,說著說著,盛淮卻又被牽動真怒:混蛋,阿昱本來就不善交際,剛才被指責也反駁不出,看他那樣急著離開,心裏肯定很不舒服。
裴昱剛才是很不舒服,但,聽到盛淮的話,他現在舒服一點兒了:“他確實不太聰明,他講話很沒有邏輯。”
他認真說道。
“我沒有私自帶朵朵出去玩,朵朵出去跟他說了的。”
“朵朵也沒有下水。”
“而且,女孩子為什麽就不能下水?”
“嗯。”盛淮不斷點頭,仿佛極為讚同他的話。
裴昱越發好受了,但是還有點憋屈:這些話他怎麽現在才想出來……
“過來坐。”盛淮攤開藥,招手叫他過來。
裴昱乖乖聽話,坐到沙發上,見盛淮手上拿著雲南白藥,還主動伸開胳膊,露出傷口。
盛時安眨巴眨巴眼,看看舅舅,又看看爸爸:這樣也行?
舅舅,還是有點兒真本事的啊……
“你想怎麽罰他?”給裴昱噴著藥,盛淮怕他疼,轉移著他的注意力。
“罰誰?”裴昱愣了愣。
“喬長宇。”盛淮語氣淡淡。
違法犯罪的事情他不會做。但喬長宇傲慢欺人在前,暗語傷人在後,他也不添油加醋,曝光他所作所為、討個公道,不過分吧?
裴昱沒怎麽明白他的意思,聽他解釋後,靜默片刻:“不用了。”
“他是……朵朵的爸爸。”
盛淮頓住動作,看他一眼:笨蛋。人家自己都不心疼女兒,他倒知道心疼。
他想著,到底順了他的意思,沒在說什麽,拿冰袋敷到他手肘上。
裴昱被涼的一精神,抬眼看向他:“你今天又出差嗎?”
他以為盛淮像上次一樣,出差順路過來。
盛淮頓了頓:“不是,昨天見你出事……擔心你。”
他聲音泰然自若,但其實,說這樣直白的話很有些不適應,他避開裴昱的臉,心裏有絲忐忑,不知他會不會……覺得他奇怪。
“我沒事。”裴昱沒想到他是專門為他來的,怔怔看他一眼,心情莫名回暖。
“謝謝你,盛淮哥。”他聲音也明快起來。
“不謝。”盛淮抬眼看著他,分辨出他神色沒有不喜,終於坦然,“我應該的。”
“昨天發作後,還有沒有不舒服?”他順勢提起。
“沒有。”裴昱搖頭,“還有,你昨天說得對,確實是我粗心了。”
怎麽還記得這話——盛淮苦笑:“不是,你不粗心。”
是他粗心,沒及時讓陳峰跟節目組交代這件事。
裴昱身體不好,節目行程又累,他還要應付對他來說相當有挑戰的人際交往,許多事情一時想不周全很正常。
“我粗心。”裴昱偏偏實事求是起來了。
他注意力一向不是太好,容易被自己感興趣的事吸引,而把原本在做的事丟開,不像普通人那樣可以一心多用。
下午朵朵落水,和他的疏忽其實脫不開責任。
他甚至不能保證,自己下次帶幼崽出門,就一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他無法像正常人那樣,用意誌力控製好自己。
想要照顧好幼崽的意願再強,下一次,他依舊可能為不知什麽東西分神。
他這樣,真的能當好一個爸爸嗎?
他抬頭看了盛時安一眼。
“這節目別上了,錄完這期就回家。”盛淮沒繼續“粗心”的話題,而是說起別的。
裴昱這節目上的又累又受氣,盛淮本就不想他繼續,如今更不想。
“你也覺得我做不好?”裴昱握緊手,看向他。
什麽?
盛淮回味了一遍自己的話,沒明白是哪裏又出了錯,給他帶來這種誤會。
“爸爸沒有做的不好!”盛時安擠開笨蛋舅舅,第一時間表態,“爸爸哪裏都做的很好!”
不好的是別人!
裴昱看向他,眼睛裏帶著遲疑和鄭重:“那你,還想跟我上節目嗎?”
“想!”盛時安重重點頭。“和爸爸上節目很開心!”
和爸爸做什麽都很開心!
“好。”裴昱彎了彎唇角。
崽很開心的話,他可以更努力一點,更專心一點,每天多提醒自己幾次,好好保證崽的安全。
裴昱看向盛淮,神色堅定下來:“我跟安安要繼續上節目。”
盛淮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盛時安怕他又亂說話,操心地岔開話題:“舅舅,你陪爸爸待幾天?你的行李呢?”
“明早就要走。”盛淮無奈順著他搭的梯子下來。“行李陳峰等會兒送來。”
過來路上他在看直播,看到裴昱受傷,急忙先過來了,安排了陳峰去買藥,不過——
他看了眼手上的藥,想到剛才在走廊看到的背影,瞳孔縮了縮。
“明天早上就走?”盛時安有些失望。
“明天有個重要行程。”盛淮看他一眼,向他和裴昱兩人解釋道。
最近不巧趕上公司一個重要收購,到了關鍵節點,他沒辦法走開。
忙完這兩天,倒是可以休個假……過去腦子裏從沒有“休假”概念的盛淮,最近時常盤算自己怎麽調整工作,能多休幾天。
這時,陳峰按響門鈴,送來盛淮的行李,盛時安眼珠一轉:“我餓了,可以讓陳叔叔帶我去吃點東西嗎?”
……舅舅隻能待一晚,他多留點跟爸爸獨處的機會給他好了。
唉,沒有他,舅舅可怎麽辦好,怕不是要一輩子原地打轉兒?
“好。”盛淮看他一眼,答應下來,目送他們出去,手指敲了敲,才轉回頭。
“困了?”正要跟裴昱說話,見他閉眼,盛淮蹙了蹙眉。
“沒有。”裴昱又把眼睛睜開。
“按時吃藥了嗎?身體撐不撐得住?”
“吃了,撐得住。”裴昱說著,想到什麽,臉忽然垮了垮:“我的五彩繩。”
“怎麽了?”盛淮路上也在不斷接聽電話,處理事情,並沒有全程看他們直播,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沒有放到水裏……”他光顧著去接朵朵了,自己的彩繩隨手一丟,似乎掉進了石頭縫裏。
“小迷信。”盛淮忍不住,揉了把他的頭。
裴昱也知道自己迷信,抿抿唇,沒再說什麽。
“盛淮哥,我知道安安怕什麽了。”他轉而說起正事。
“怕什麽?”盛淮臉色也認真起來。
“安安怕火。”
怕火?盛淮有些不解。他找人調查的結果,沒有絲毫提及到這個。
不過,調查能查證的資料有限,不可能了解孩子全部經曆。唯一和盛時安朝夕相處的人已經不在了,關於孩子過去,他們能查到的隻是冰山一角。
“你怎麽知道的?”他問裴昱。
“安安自己說的。”
“自己說?”盛淮驚訝了一瞬,“你怎麽撬開他嘴巴的?”
撬開?這回輪到裴昱驚訝:“為什麽要撬?安安又不是罐頭。”
啊,不,等等,“撬開”顯然不是這個意思……裴昱反應過來,臉緩緩紅了。
還沒笨到家。盛淮沒忍住,輕聲笑了笑。
不過,見裴昱臉紅,怕他惱羞成怒,他又忙認真起來:“難得安安願意告訴你,說明你做的很好,孩子很信賴你。”
“倒是我做的不夠,對安安關心太少了。”這話一半是彩虹屁,一半也是認真的。
盛淮一開始收養盛時安隻是顧念小時候幾分姐弟情分,決定做的突然,他麵對他心情也複雜,甚至因為會激起童年糟糕的回憶,他無意識中逃避和他相處。
盛時安對他這個舅舅也生疏,如果不是裴昱,他們關係不知何時才破冰——正是跟裴昱上了一期節目後,那孩子才突然對自己親近起來。
“你太忙了。”得了誇獎,裴昱額外通情理,不過,說到“忙”,他想起什麽:“盛淮哥,我們離婚以後,我可以幫你帶安安嗎?”
“可以一三五你帶,二四六我帶。”他早就想過了,說的特別順暢。
但盛淮怔了怔,遲遲沒接上話。
離婚,還早,倒也不必這麽急……
他緩慢敲著手指,正準備開口,房門卻被猛地推開。
陳峰一臉尷尬,陪著小臉慘白的盛時安站在門外——
回來取個傘而已,為什麽聽到這麽勁爆的話啊,這酒店隔音也太差了些,還有盛總,嘖,為什麽要跟裴老師離婚啊,換成他,要是每天醒來看見裴老師這張臉,他願意多活二百年……
陳峰腦子裏亂七八糟的。
盛時安腦子卻是一片空白:“離婚?”
他嘴唇顫了顫,大眼睛驚慌地看著兩人:“你們要離婚?”
“不是。”裴昱緊張地站起來——糟,這種話怎麽又被崽聽到了,“我們——”
他慌亂要解釋,卻被盛淮鎮定拉了一把,一把拉坐到……他腿上。
“我們在玩笑。”盛淮伸手圈住——實際是按住裴昱,不緊不慢,從容開口,“爸爸是說他喜歡你,就算離婚,也要跟我分工好,一起撫養你。”
真的嗎?盛時安神色稍稍安定,臉也恢複了一分血色。
“不用分工。”他鬆了口氣,不假思索、出自本能說道:“你們要是離婚的話,我跟爸爸。”
還分什麽一三五、二四六!
嗯?盛時安話說的理所當然,裴昱和盛淮卻聽得各自一怔愣:崽這種選擇,是他們從來沒想過的。
盛時安再次狐疑地看向他們:不說隻是玩笑嗎?這麽當真幹什麽?
“你真的,願意跟我嗎?”裴昱還處於震驚中,不敢置信地問。
“爸爸為什麽這麽問?”盛時安神色再次慌張起來,“你們真的要離婚嗎?”
“沒有。”盛淮手放在裴昱肩上,輕輕拍了他一下,“爸爸隻是驚訝。”
裴昱這才反應過來,配合地點點頭。
“不會……離婚。”他說著,反手圈住盛淮後頸,“我們……很好。”
說完,他怕空口無憑盛時安不信一樣,毛絨絨的大腦袋拱到盛淮耳側,蜻蜓點水,隨意親了一口。
盛淮猝不及防,生出一陣強烈的心悸,控製不住繃緊身體,眼神有片刻深沉,又努力控製,恢複清明。
爸爸和舅舅……好羞羞哦。
前世八歲的盛時安,已經懂一點點事了。
見舅舅五指瞬間抓皺了爸爸衣服,他小臉紅了紅:“知道了。我,我來拿傘,你們繼續。”
他說著,拿起門口的傘,快速推著陳峰跑出去,出去之前還不忘牢牢給他們關上房門。
“他相信了嗎?”裴昱看了眼房門,低聲問。
“嗯。信了,別擔心。”盛淮從容作答,隻是聲音有絲喑啞,“阿昱?”
“嗯?”
“你……親我兩次了。”盛淮聲音莫名低沉。
裴昱愣了愣:“所,所以呢?”
盛淮手指試探著停在他背上,動作,幾乎像把他攬在懷裏:“所以,阿昱討厭這樣嗎?”
不討厭,還有一點兒喜歡——他尤其喜歡親親盛時安彈彈的臉蛋。
而且,他見盛時安也很喜歡,所以覺得這種肢體接觸挺好。
但是——裴昱神色恍然,看著盛淮:“你是不是不喜歡?”
“不是。”盛淮搖頭,手在裴昱背上停頓久了,見他沒什麽異樣,又試探著拍了拍。
“但是,我從來沒被人親親過。”他語氣緩慢,一副沉思的樣子,“阿昱,你知道什麽是「初吻」嗎?”
當然知道,他又不傻。
裴昱想著,忽然怔住了:他真的傻。
大人,和小孩子是不一樣的,不能隨便親親……
“盛,盛淮哥,對不起。”他吭吭哧哧,磕磕巴巴,“我,我要對你負責嗎?”
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
他也太容易上套了。
盛淮簡直不忍心。
“不需要你負責。”他笑笑。“但是——”
他看著他眼睛,微微攥緊手指,“能不能,讓我也親一次?”
不是他騙他,他至少要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同性,才能繼續往下走。
這要求也算合情合理。裴昱眨巴下眼,答應下來:“你親吧。”
“嗯。”盛淮淡淡應了一聲,和他一樣,蜻蜓點水,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
好軟。
盛淮壓製著心跳,和他拉開距離:“阿昱,討厭這樣嗎?”
裴昱想了想,如實搖了搖頭。
會有點兒緊張,但還好。
他把右臉又扭過來:“我親了你兩次,你親回來吧。”
……他知道有些人很執著這種“公平”的,喬木就是。
盛淮手指緊了緊,強忍下衝動,笑著開口:“留著我下次再親。”
這麽可愛,他真是好大毅力。
可今天,還是到此為止的好。到此為止,他已經很滿足很滿足了,何況還要給今後,留個口子。
他想著,手指捏了捏裴昱後背:“好了,你可以……起來了。”
再不起來,他怕自己控製不住……
裴昱果然起來,可他又在他身旁坐下:
“哥,可以再捏捏嗎?”
“再……什麽?”盛淮眼神又幽深起來。
“捏捏。”裴昱要求的理所當然。
剛才盛淮哥按過他背,他難得不覺得抵觸。
今天背著雲朵一路走下山,他背有些疼,被盛淮按過的地方,多少能舒服些。
而且,對待身體接觸,他隻是感官敏銳,所以通常回避,但從思想上卻沒有常人那種羞恥感,完全是平常心對待。
“不,不能。”盛淮拒絕這種“無理要求”。他已經在邊緣,會繃不住……
裴昱怔了怔:“哦,那我找別人——”安安或許也行?
話到一半,後背多了一隻手。盛淮手掌放在他後頸至肩胛中間,又愛又恨地抓了抓。
“找別人做什麽?”他語氣複雜,“這種事,怎麽能——”
他說到一半,又住了口,哄小孩兒似的,抓了抓裴昱後背。
嗯,他抓得挺舒服……
裴昱幹脆趴了下來:“哥,你給我按按。”
因為生病,沒做移植前他經常背痛,除了吃止疼藥,他哥會幫他按摩緩解。
他很熟練,支使他按這裏按那裏,手法還一堆這這那那要求。
盛淮硬是按到自己出汗,好笑又無奈:笨蛋,七竅開了六竅,一竅不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