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你自己的朋友,不能自己去關心嗎?”酒店走廊上,程頌頌皺著小眉頭,一本正經批評程昊。
程昊拍了一把他的小鴨舌帽:“我感冒了,身上有病毒。”
他要不是感冒了,怕被嫌棄,能用得上他?
他想著,蹲下來,把程頌頌的鴨舌帽重新扶正:“你就去看一眼裴叔叔睡醒沒,有沒有不舒服,要是裴叔叔還在睡覺,不許吵鬧,直接出來,記住了嗎?”
好長……程頌頌沒記住,但點了點頭:耶,他要去找盛時安玩兒了!
程昊在走廊中間止住腳步,看著他蹦蹦跳跳去按響門鈴,又看著門打開,看著程頌頌小身子一擰,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
靠不靠譜?他心裏一陣沒底。
“你怎麽來了?”開門的是盛時安,他壓低聲音問。
“我來找你玩兒啊!”程頌頌興奮地答。
“噓!”盛時安捂住他的嘴巴,“別吵,我爸爸在午睡!”
“哦。”程頌頌點點頭,想起一點兒正事:“叔叔又生病了嗎?”
“沒有。”盛時安蹙眉,“我爸爸隻是在睡覺。”
“哦。”程頌頌又點點頭,隔著敞開的房門,看向臥室:臥室裏關著窗簾,暗暗的,他很是適應了下,才看清裴叔叔果然還在睡。
“唉,你爸爸比小豬還能睡。”他長長歎了口氣,小聲感慨——用家裏阿姨日常說他的語氣。
“你爸爸才是小豬!”盛時安氣得直瞪眼。
小豬就小豬,說的是他爸爸又不是他,程頌頌毫不介懷,一點兒要抬杠的意思都沒有,看向盛時安手上的彩筆,眼睛一亮:“你在畫畫嗎?你會畫三角形嗎?”
“小點兒聲!我不會!”在被糾纏和被教學之間,盛時安臭著臉選擇了後者。
程頌頌歡天喜地。
爬上椅子,“教”盛時安畫了三角形,又畫了正方形,他終於滿足了。
盛時安把酒店昨天送的沒吃完的點心水果拿給他吃,自己終於又能安靜畫畫。
畫著畫著,程頌頌的小腦袋湊過來:“咦,這是你和你爸爸嗎?”
盛時安的畫紙上分了好幾個格子,每個格子裏都有高高的火柴人拉著小小的火柴人。
“嗯。”盛時安安靜畫著畫,難得好脾氣。
他想把自己想和爸爸一起做的事畫下來,一樣樣去實現……
“這裏怎麽多了一個人?”
程頌頌指了指。
“那是我舅舅。”盛時安答。偶爾也有一些事情,他想跟爸爸和舅舅一起做。
“你舅舅為什麽沒有臉?”程頌頌奇怪。裴叔叔小人兒和盛時安小人兒都有眼睛嘴巴,這個舅舅小人兒好可憐,隻有一個圓腦袋。
“我懶得畫。”盛時安淡定答。
“你無聊就畫會兒畫,不要吵。”怕他吵醒裴昱,盛時安遞了彩筆和紙給他。
程頌頌點點頭,接過紙筆,居然真的安靜下來。
等盛時安發覺他安靜的有點兒久,抬頭看向他時,才發現他人已經不見了。
“程頌頌?”
“噓,我在這兒。”臥室那邊,傳來程頌頌做賊似的聲音。
他怎麽跑進臥室去了!盛時安小眉頭一皺,匆忙從椅子上跳下來:“你別搗亂,等會兒把我爸爸吵——你在幹什麽?!”
看到程頌頌幹的好事,盛時安嚴肅的小表情皸裂了——
程頌頌拿著彩筆,在裴昱臉上左三道右三道,畫了幾根歪歪扭扭的貓貓胡須!
“程頌頌!”盛時安努力壓製自己的聲音,上手要把搗蛋鬼拖出去,可程頌頌才不肯走——他還差“王”字沒畫呢!
兩人一個拉拽、一個掙紮,一不小心,裴昱醒了。
“頌頌?”裴昱呆愣了一會兒,從**坐起來,看著扭抱在一起的兩小隻:“你們……在幹什麽?”
“爸爸——”盛時安看著爸爸的貓貓臉,嘴唇動了動,還沒說出話,門鈴又響了。
程昊左等右等,等不見程頌頌人,終於按捺不住,自己摁響了門鈴。
“安安。”看到開門的小豆丁,他瞬間擺出最“慈愛”的笑,“頌頌是不是還在你這裏?”
他說著,朝房內看去,正正巧巧,和慢吞吞走出來的裴昱四目相接。
然後程昊就呆住了:犯,犯規了,哪裏來的大貓貓……
“程哥,請進。”“大貓”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的異常,很有禮貌地請程昊進來。
得知自己才是崽最喜歡的大人後,他已經放下“恩怨”,單方麵恢複了和程昊的友好邦交。
程昊走進來,控製不住盯著裴昱的臉看,但裴昱沒發現——他不怎麽跟人對視,又剛睡醒,還懵著。
“下午有什麽安排嗎?”他問。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擔心是不是睡過頭錯過了什麽,程昊才來叫他。
“沒什麽安排,下雨了,大家都在一樓聊天。”程昊說著,忍不住又看了眼他的臉,“那個,臉——”
他說著,瞪了眼程頌頌——裴昱一臉惺忪,明顯是剛睡醒的樣子,程昊了解自家兔崽子尿性,一下子就推斷出真相:“是不是你搞的鬼?”
“什麽……鬼?”裴昱說著,茫然摸向自己的臉,立刻蹭花了還沒幹的水彩。
“爸爸——”
“別摸。”
盛時安和程昊同時出聲,程昊還拉住了裴昱的手腕,頓了頓,又觸電似的放開。
“別摸,臉上有點兒水彩,去洗一洗吧。”程昊忍住心跳,緊張解釋。
或者不洗……也行?兔崽子畫的還怪可愛。
“什麽水彩?”裴昱懵圈地看著他,然後——側過身,“阿嚏”打了個噴嚏。
不是吧,他就碰了他一下……程昊愣了下,張了張口,還沒說話,裴昱“阿嚏”又是一個噴嚏。
嘴角抽了抽,程昊遠遠往後退了一步:“抱歉。”他沒想傳染他啊!他都要好了!
裴昱沒明白他道的什麽歉,不過他被盛時安拉進了洗手間,一照鏡子,立刻忘了這事兒,趕忙洗起臉來。
程昊站到門外等,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才碰那一下,不至於不至於……
不至於病毒就那麽爭先恐後入侵他。
也不至於心髒就跳這麽快吧?
“爸爸,你在幹什麽?”見他麵壁似的站在牆角,古古怪怪看著自己的手,程頌頌不由好奇。
“沒幹什麽。”程昊“唰”地放下手。
裴昱和盛時安落後程頌頌一步,也從房間走出來。程昊看了眼裴昱:嗯,洗幹淨了,又變成很能唬人的絕世大帥哥了。
他滾動喉結,轉開視線,裴昱則習慣性戴好帽子墨鏡。
“爸爸,叔叔他們要去湖邊,我能不能一起去?”程頌頌興奮地問。
得知節目組沒任務,裴昱和盛時安要去有活水的地方“放生”他們的五彩繩。
程頌頌鬧著要去,程昊“隻能”答應。
路過一樓嘉賓們集合閑聊的小餐吧,楊嘯和楊一帆也加入了他們。
喬長宇和雲朵也在,不過喬長宇在餐吧外,皺著眉走來走去打電話,麵色有些難看地跟電話那頭兒說著什麽。
雲朵看到大家都要去玩兒,急忙跑到他跟前跟他說了什麽,也高興地跟上大部隊:“哥哥,我跟你們一起去!”
她跑過來,自發牽住盛時安的手。緊緊的,生怕自己被丟下一樣。
盛時安本來有點兒不高興——他還想牽爸爸呢,但他隱約察覺到她的不安,什麽也沒說,一路乖乖牽著她,到了酒店後山。
山上有條蜿蜒流過的小溪,就是他們要找的“活水”了。
小溪窄而淺,溪水潺潺流動,看著幹淨又清透。
許是天性,幾個男孩子看到溪水,興奮起來,跑出傘下,冒著毛毛細雨,撩水玩起來。
雲朵卻不喜歡被水濺到,不由自主往盛時安身後躲了躲。
“爸爸,我們往上走一走,再放掉彩繩吧?”盛時安看了眼玩得興奮的程頌頌和楊一帆,知道要製止他們倆玩鬧怕很難。
【嗚嗚,安崽是小紳士!保護妹妹好棒!】
觀眾都看出他是在護著朵朵,很是感動。
裴昱就不一樣,他什麽也沒看出來——不過他好說話,盛時安提的要求,他一般不會拒絕。
程昊和楊嘯留下陪兒子玩水,裴昱則帶著盛時安和雲朵繼續往上遊走去。
【放彩繩是什麽意思?】有人沒明白盛時安的話。
【端午節的五彩繩吧,就是安安手腕上那個,做小香包的老師教的。】看過往期節目的觀眾解釋。
【安安爸爸手腕上也有!不會是安安編的吧?】
【哇,父子倆互相編給對方嗎,好有愛!】
【不過這個都是小孩子戴的吧?】
【不奇怪,我看安安就是把爸爸當孩子寵。】
【確實不奇怪,我看安安為了爸爸身體好什麽都做的出來。】
【哈哈,想起沐蘭湯的時候,父子兩個恨不能讓人家老師給“做法”十遍。】
【咱就是說,別光上香,上進一點兒啊裴老師,鍛煉起來,藝術家也要有健康體魄好不好!】
彈幕一片打趣中,裴昱帶著兩個小朋友停了下來。
他們停下的地方算是個小小的陡坎,水流中間有幾塊大青石,一半沉在溪水中,一半露在水麵上,天然連成一條小路。
“爸爸,就在這裏吧?”盛時安問著,跳到一塊大石頭上。
“小心。”水很淺,但石頭濕滑,想到盛時安愛摔跤,裴昱捏了一把汗。
好在盛時安站得很穩,還好玩兒似的從石頭這頭兒踩到那頭兒,少見的流露幾分幼稚。
雲朵看他踩得好玩兒,也放開了些,小尾巴一樣跟在他後麵,從這塊石頭踩到那塊石頭,銀鈴一樣的笑聲回**在山間,比溪水還清澈。
【兩個小精靈!】兩個孩子都精致可愛,映襯著青山綠水,鏡頭裏的畫麵說不出的恬靜。
【難得看到安安像個小孩子。】
【嗯呢,像個小孩子才好,希望安安逆生長,天天簡簡單單,開開心心!】
【安安今天心情應該不錯吧?】
觀眾說對了,盛時安今天很開心。不過他內斂慣了,偶然釋放一下孩童天性,又察覺到自己這樣做幼稚,紅著臉停了下來,看向裴昱:“爸爸,怎麽放?”
他不知道放彩繩是不是還有什麽儀式。
裴昱也不知道:“直接放就好了吧?”
他說著,把腕上彩線編就的五彩繩解下來,握在掌心,仔仔細細又看了一眼:還是好醜。
他想著,卻用指腹愛惜地摩挲了好一會兒那醜繩子,才下定決心般,準備撒手,隻是,撒手的一瞬,“哎呦”一聲——是雲朵的驚呼。
她還在踩石頭,但不小心踩空了一腳,正往下跌去!
裴昱眼角餘光看見她滑倒,顧不上思考,本能伸手撈向她。
【好險!】
【還好裴老師反應快!】
雲朵差點兒就掉下陡坎,好在,裴昱堪堪把她抱住了。
不過小丫頭的半截腿和腳還是滑進了水裏,褲子和鞋子全濕了。
她受了驚嚇,被裴昱抱起來後,緊緊摟住他,安靜了幾秒,嗚哇一聲哭起來。
聲音近在咫尺,裴昱感覺像被轟炸,腦子一疼,差點兒抱著她一起掉進小溪裏。
好在他努力穩住了。
“裴老師,還好嗎?”攝像看到他身子好像晃了晃。
裴昱點點頭,抱著雲朵走出小溪,平平安安踩到地麵,才趕緊把她放下來。
“你別哭了,朵朵。”盛時安跟著上來,努力安慰雲朵,“你是勇敢的公主,公主不會在意這些小事的。”
怕裴昱不舒服,他迫切想要她安靜下來。
“我不是勇敢公主。”踩到地麵,雲朵心裏也踏實了,哭聲小了很多,但還是委屈:“我是濕濕公主。我的褲子,嗚嗚……”
她哭的小臉皺成團兒,嘴裏翻來覆去隻剩兩句話:
“我的褲子,嗚嗚。”
“我的鞋子……嗚嗚嗚。”
【好可憐的濕濕公主哈哈,抱歉姨姨有點兒想笑。】
【嗚嗚朵朵乖寶好可憐,喬長宇怎麽回事!帶朵朵來了節目又不管!】
【唉,濕衣服穿身上是挺難受的,快帶朵朵回去換掉吧!】
盛時安也想到這一點:“你別哭了,我們帶你回去。”
他說著,還上手幫她脫掉了濕鞋子,轉身蹲下來,背對著她,用最稚嫩的嗓音,說著最沉穩的話:“我背你。”
【啊,天,安崽你——你快快長,姨姨等你十八年!】
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能做到這一步,真的讓人驚歎。
不過,他那小小脊梁,可背不起來人。
裴昱把他拎到一邊,看向雲朵:“叔叔背,可以嗎?”
“怎麽了?”一群人呼啦回到小餐吧,看見雲朵被裴昱背在背上,滿麵淚痕,喬長宇不由皺眉。
“朵朵掉下溪水,衣服濕了。”裴昱說著,把雲朵放到餐吧的椅子上,準備交還給喬長宇帶她回去換褲子。
可喬長宇沒動:“你為什麽要私自帶她一個女孩子下水?”
他陰沉著臉,冷冷質問裴昱。
“是「掉」下溪水,喬老師。”楊嘯蹙眉。
他頂好脾氣的一個人,此刻卻罕見地動了怒。
“私自”“女孩子”“帶下水”,喬長宇想表達什麽?想引導什麽?荒唐!
程昊臉色也漸漸變了——他剛聽懂。
媽的!他黑了臉往前衝,但被楊嘯死死按住:到底是在上節目。
不過,他按住了程昊,攝像小哥卻衝了出來:“喬老師,朵朵是不小心滑進水裏去的!裴老師為了保護朵朵,自己手都受傷了!”
可惡,太氣人了!他今天寧願被導演扣錢也要出聲!
裴老師拉住朵朵那會兒手肘撞到石頭上,別人沒看到,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手哪裏受傷了?”程昊聽到這話,又忙轉身看向裴昱。剛才怎麽沒注意到?
裴昱傷在手肘內側,他剛才一直背著雲朵,傷勢並沒外露。
此刻,他也沒有展露給外人看的意思。
“抱歉,沒看好……朵朵。”他避開程昊的手,向喬長宇道歉。
喬長宇話中更多的意思他聽不懂,他隻覺得自己確實有錯:朵朵是幼崽,他是大人,石頭滑,他沒好好提醒她,也沒保護好她。
但是,他錯的是A,為什麽要用不相幹的B來說他呢?裴昱有些憋悶。
察覺很多人注視著他,他也萬分不自在。
“我衣服濕了,要回房,換衣服。”他忽然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勉強給出理由,牽起盛時安悶頭離開。
【不是,別走!裴老師你回來,把姓喬的給姐懟回去!】
【喬長宇真的過分了啊,不問青紅皂白就這麽說……而且他這話怎麽這麽經不起琢磨?】
【護女心切?】
【呸!朵朵衣服還濕著,還被他晾著呢!】
彈幕紛亂,但裴昱不關心那些,已經帶著盛時安安安靜靜爬上樓。
“爸爸。”進了房間,盛時安立刻擔心地看向裴昱,“你的手?”
可惡,爸爸受傷了,他竟然沒看到!
他踮起腳,抓住裴昱的胳膊,張開來,才看到他手肘內側果然受傷了,一片青紫。
“不要緊。”見他抿緊嘴巴,很替自己生氣的樣子,裴昱心裏忽然高興了點兒,還伸手捏了下他的包子臉。
“我去換一下衣服。”他說著,進了洗手間。
……背了雲朵一路,他的衣服真的濕了很大一片。
就在他換衣服的時候,門鈴響起來。
盛時安打開門,程昊站在外麵,喘著氣,拎著一袋子外傷藥:“安安,這個給爸爸。”
“謝謝。”盛時安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壓低聲音,“程叔叔,我爸爸在洗澡。”
程昊頓了頓:“哦,那好。”
他說著,不知所措似的在門口站了會兒,撓了撓頭:“那,讓爸爸有需要叫我。”
“謝謝。”盛時安再次道謝。
但是,爸爸不會有需要的——他會幫爸爸上藥,用不著別人。
他狠狠心,關上了門。
沒過一分鍾,門鈴又按響了——
“程叔叔,我說了——”盛時安說到一半,看清門外的人,神色變了變:“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