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寶貝們喜歡哪種粽子,甜的還是鹹的?”吃過早飯,召集嘉賓集合,鄭龍詢問幾隻崽。
今天上午的流程主要是包粽子,客廳已經布置好兩張大桌子,上麵按甜鹹分組,各自擺了幾盆餡料。
“我都行。”問到盛時安時,他答得含糊。
爸爸喜歡哪種他就喜歡哪種,可他不記得爸爸喜歡哪種了……
“不能都行呀,一選二,你一定要選一個的!”程頌頌熱心指導。
“是「二選一」……”盛時安神色複雜看他一眼。
【哈哈哈哈!】
【安安看頌頌的眼神兒,好像我媽看我家傻狗……】
【嫌棄中帶著一絲絲關懷?】
一選二?二選一?程頌頌懵了懵,小腦瓜子死活拐不明白。
看著他掰著手指頭滿臉糾結的樣子,眾嘉賓都笑起來。
裴昱也勾起嘴角。
程昊看他一眼,一陣氣弱:會不會誤會?程頌頌是程頌頌,他是他,兔崽子這麽笨可不是他的鍋……
“都喜歡就隨意選一樣吧。”鄭龍笑著,把話題帶回正路。
“選甜的。”盛時安答。
……剛才爸爸視線明顯在甜粽那桌餡料上停的更久。
【咦,平局。】
選甜粽的此前隻有雲朵,現在再加一個盛時安,四組家庭,甜鹹各半。
“盛時安你真傻,肉粽子才好吃!”幾選幾的事兒還沒掰扯清,程頌頌又朝盛時安嚷嚷起來。
“甜粽粽好吃!”盛時安還沒說話,雲朵當先和程頌頌對上。
好不容易安安哥哥跟她選了一樣的,才不要臭頌頌把哥哥拉走!
“甜粽子才不好吃!”程頌頌很堅持,“我爸爸說了,甜粽子味道很奇怪的,他餓死都不會吃!”
“我爸爸還說——”
“我什麽也沒說!”程昊一把捂住他的嘴。“甜粽子很好吃!”
他看了眼裴昱:“我尊重一切粽子!”
【甜黨路過,表示憤怒。】
【求生欲挺強了哈哈。】
【不過,他這話為什麽專門對著素人說啊?】
【是哦……】
裴昱不懂程昊為什麽要“尊重”粽子,不過他尊重他的“尊重”,見程昊看他,反應遲緩地點了點頭。
“叔叔你說的對,粽粽都好吃!”楊一帆打了個小飽嗝兒,懵裏懵懂附和程昊。
甜粽肉粽都好吃,他都好愛的。
看著大桌子上擺好的幾口配料大盆,他已經有些忍不住了!
“帆帆,那是生的!”
看他對著盆裏的糯米垂涎欲滴,忍不住要上手的樣子,編導忍不住提醒。
“那這個可以嗎?”楊一帆指了指一盆用清水泡著的紅棗。
可以……編導看著他眼巴巴的樣子,忍笑看了眼楊嘯,見他默許,帶上一次性手套,給小吃貨從盆裏撈了一顆。
“好了,我們快開始吧。”鄭龍拍拍手,吸引了孩子們的注意力,“寶貝們加油,每個寶貝包的粽子數量,將決定你們這期的食材數量。”
昨天導演就說了,這期節目主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民宿有個大廚房,敞開供爸爸們使用。
同時取消了基金,節目組直接給嘉賓下發食材。
凡是和吃有關的話題,楊一帆特別機靈,理解能力特別出眾:“誰包的粽子多,誰的雞腿就多嗎?”
“……對。”鄭龍點頭。這孩子,是跟雞腿過不去了……
從清洗粽子葉開始,幾隻崽在爸爸輔助下,像模像樣動了起來。
導演在監控器前看著還算和諧的畫麵,再看一眼訪問量,微微鬆了口氣:訪問量掉了些,但沒掉太多,比他預想中好。
“導演,下午的流程……也改嗎?”副導演不確定地問。
“改。”導演苦笑。
昨晚他接到製片電話,對方得知他安排了賽龍舟和登山探秘,強烈要求他改,說這是資方爸爸的“建議”。
資方爸爸認為,節目流程應該考慮到孩子的體能以及天氣的“酷熱”,宜溫和不宜激烈。
製片人還說,資方爸爸對他們很不滿,質問為何投了那麽多錢,節目組連個有四間房的民宿都舍不得租,非得讓嘉賓擠在一起……
那不是為了節目效果嘛!導演無奈想著,看了眼屏幕中的裴昱和盛時安。
他琢磨一晚上了,資方爸爸……怕不是這點兒苦都舍不得家人受吧?
盛淮是挺舍不得。
笨蛋顯然有些社恐,又有點兒……過度愛整齊,跟別人一起住,肯定不自在。
身體也遲遲沒好,太激烈耗體力的活動,最好不要有。
他敲敲手指,微微皺眉。
“盛總對我們的條件有什麽不滿?您有什麽需求,盡可以提。”乙方公司見他這樣,瞬間緊張。
“謝謝陳總。”盛淮強迫自己回過神來……
包了一上午粽子,中午盛時安才看到自己手表上有條舅舅早上發來的消息:[爸爸吃藥沒?]
[吃了。]盛時安回複。
[還咳不咳嗽?有沒有發燒?]盛淮的消息立刻回過來。
[咳嗽有一點兒,沒有發燒。]他小行李箱裏特意裝了耳溫槍,昨晚和今早都幫爸爸量過。
盛淮鬆了口氣。
手機又亮了下,他拿起看了眼:[下次自己問。]
盛淮神色僵了僵。臭小子,教訓誰呢?
不過,他是要自己問。
他憋了一肚子問題要問裴昱。
為什麽小時候不說話裝小啞巴?
為什麽那會兒不告訴自己他是裴知遠的弟弟?
……他小時候就知道自己姓氏,多半一直都知道他是他哥的同學,卻不告訴他。
害他一直以為他是哪個鄰居家的小孩兒。
他那時被父親打壓,手上無權也無錢,更沒有明麵上可用的人,房子還是張伯經好幾個人之手,暗中給他找的。
腿做不了手術,他隻能枯坐輪椅,出行不便,學校也不常去,每天就靠吞止痛藥從天亮熬到天黑,再從天黑熬到天亮。
支撐他熬過來的是恨意。
但讓他熬得沒那麽難的,是小笨蛋。
他每天天一亮就等他來,教他語文數學,哄他寫作業,從買藥和吃飯的錢裏一分一厘扣下來,買他喜歡的巧克力,等著看他滿足的笑。
有時他甚至會忘了複仇,忘了外公臨走的泣血交代,覺得日子就這樣過也好。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他很快被拉回泥潭。
走的突兀,他甚至沒來得及和那孩子告別。
他以為他隨時可以回來見他。可父親根係比他想象中紮得更深更遠更龐雜。
隱忍,偽裝,交鋒,僵持。
鏖戰多年,一著不慎,就會滿盤皆輸。
中途他回來找過,也讓人調查過,但街坊鄰裏,都咬定根本不存在這麽一個小啞巴。
他深切懷疑自己精神不正常,懷疑那孩子,是他受不住疼痛和孤獨,捏造出來的虛妄幻影。
不然……怎麽會那麽可愛?
“好可愛!”
午飯上桌,看著中間一盤胡蘿卜雕的小老虎,孩子們頭拱著頭,驚呼連連。
“先吃飯,吃完飯每人可以分一隻小老虎,吃不完的沒有!”楊嘯敲敲桌子,哄著他們落座吃飯。
一中午,裴昱就做了這一道拿手“菜”:四隻可可愛愛的胡蘿卜小老虎頭。
可氣的是,評選最喜愛的一道菜時,他還以全票拔得頭籌。
“裴叔叔你是綴棒的!”程頌頌豎著大拇指,在裴昱額頭上點了個讚。
嗯,他知道他很棒。裴昱暈乎乎點點頭,但很快醒過神來,臉紅了紅:“我這個不算一道菜,你們重新評。”
嘯哥做了很多菜,最棒的顯然是他,這個頭籌,裴昱受之有愧。
“算。”楊嘯笑笑。
“怎麽不算?你這刀工一般人還真沒有。”程昊附和說著,看了眼裴昱的手。
廚房的刀不大合用,裴昱手上割破了兩三處。程昊才發現。
他手指敲了敲桌麵,正準備開口,卻被盛時安搶了先——小孩兒剛才跑去找編導,原來是要創可貼去了。
“我不要緊。”回了房間,見盛時安繃著小臉不許他碰水,裴昱訕訕解釋了聲。
他說著,見盛時安臉色還是嚴肅,悄悄從口袋裏摸出一個裹著保鮮膜的小玩意來。“這個,給你——”
是隻小兔。
白蘿卜雕的。
玉雪可愛。
盛時安怔了怔。
“隻給我一個人的嗎?”
“嗯。”裴昱點頭。
“謝謝爸爸!”盛時安雙眼放光,猛地抱住裴昱。他在爸爸眼裏,是特別的!
裴昱身體僵了僵,但唇角彎了彎。
雖然不是很明白原理,但,這樣做,崽果然會開心啊……
盛時安的開心,大家都看在眼裏。
一下午,他打了雞血一樣,特別精神。對弟弟妹妹態度也好,玩遊戲時,程頌頌扯了後腿,他不但沒有生氣,還破天荒地開口哄了他。
他們玩的依然是“賽龍舟”,不過從節目組原先預想的正經龍舟,變成了“旱地龍舟”。
道具組聯係人送來兩個憨裏憨氣的充氣塑膠龍舟——比起“龍舟”,它們更像兩條毛毛蟲——嘉賓父子兩兩一組,共同“騎乘”它們,進行一次折返賽,誰用時短,誰就獲勝。
勝方,可以指定交換負方的一樣食材。
盛時安和程頌頌一組,遊戲時程頌頌沒抓穩,從“龍舟”上掉了下來,他們不幸輸了。
程頌頌一向心大,但有一點,特別不喜歡輸,食材不食材的他倒無所謂,聽到個“輸”字兒,罕見地“哇哇”哭起來。
大家都拿他沒轍,全靠盛時安拉他去玩了會兒大人看不懂的對戰遊戲,並動作稍顯誇張地“輸”給了他,這才把他哄好。
“安安成長很大。”幾個大人站一處聊天,鄭龍不由感慨。
雖然還是比別的孩子安靜,也不大親人,看起來有點兒高冷,但跟剛見麵時那個麵色沉鬱、渾身長刺的小孩兒比,已經截然不同。
“是我們裴老師帶的好。”楊嘯笑答。
【嘯哥你確定不是在說反話?】
【我看是裴昱命好,有幸遇到我們安安這樣的崽。】
【就是,安崽簡直操碎了心……】
單單一下午,觀眾就看到盛時安給裴昱噴驅蚊液一次、摸他額頭燙不燙兩次、遞水給他喝三次、怕太陽曬拉他到樹蔭下站若幹次!
【奇怪,你們這個節目它為什麽有味道,好酸啊,嗚嗚……】
玩過“旱地龍舟”,節目組又安排了個端午香包製作親子小手工——絕對不會累到各位嘉賓的那種。
做好香包,才到今天最大的挑戰——做晚飯。
今晚的飯特殊。
節目組給嘉賓規定了任務,爸爸們要親手完成一道菜,還要和寶貝一起,親自把這道菜吃光。
“我覺得他們在針對咱倆。”廚房裏,程昊說著話,接過裴昱手上的菜,幫他洗起來。“你手破了,別碰水。”
“謝謝。”裴昱投桃報李,“那我幫你切菜。”
“不用。”程昊拒絕。他幫他忙又不是為了和他交換什麽,手都破成那樣了,還碰什麽刀。“我自己切,你的我也幫你切。”
“我切。”裴昱堅持。
“你手不行。”程昊也堅持。
“我行。你不行。”裴昱更堅持。
“我——”程昊剛開口,愣住了,“我怎麽不行?”
“你切的太醜。”裴昱老老實實說。
程昊切的菜,片狀的薄厚不一,條狀的長短參差,且參差到了裴昱不能忍的程度。
說完話,裴昱生怕他真要切,把菜搶過來擺上砧板,拿出菜刀“垮垮”開切,完全沒注意到程昊一言難盡的表情。
直到聽見楊嘯輕笑出聲,裴昱漫長的反射弧忽然運作起來,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隻顧事實,忽略了他人的感受。
“對不起,程哥。”他頓住動作,做了片刻心理建設,硬著頭皮開口道歉。
“我沒有說你切的不好的意思——”啊不,他確實切的不好……“我是說,你切的不好,不是你的錯。”
嗯?還是不太對勁兒?
不會道歉可以不道……
程昊深吸口氣,心頭滋味複雜:怪氣人的,更可氣的是,他還覺得他可愛。
真完蛋。
……
“是不是有什麽糊了?”廚房外,帶領幾隻崽布置餐桌的鄭龍吸了吸鼻子。
“讓我們猜猜,是哪位小朋友要吃糊糊料理了呢?”他壞笑著逗孩子。
“不是我!”楊一帆率先答。
“也不是我!”雲朵說。她爸爸會做飯的,雖然很少做。
“也不是我!”程頌頌也答——他爸爸說了,今晚吃沙拉。程頌頌知道什麽是沙拉,沙拉肯定不會糊的。
接力一般,話題傳到盛時安這裏,所有人都看向他。
看他幹什麽?不就是菜糊了,有什麽了不起!
“糊的才好吃。”他繃著小臉,誰也不看,睥睨一切。
【哈哈,怎麽不保持隊形啊!】
【對啊,還不一定就是你爸爸呢,崽。】
結果還真就是裴昱。
看著他端上的一盤黑黢黢的不明物質,眾人都沉默了。
“裴老師您這做的是哪道菜?”鄭龍客氣問。
【隱約能看出一條魚的形狀。】
【我看著像燒茄子。】
【是不是扣肉之類的啊,醬放多了那種?】
彈幕猜的熱鬧。裴昱嘴角抿了抿,聲音發悶:“魚。”
“什麽魚?”
【糊魚……】
【鹹魚!】
【呆頭呆腦魚,嘿嘿。】
“糖醋魚。”裴昱悶聲悶氣答。
盛時安倏地抬起頭來,視線灼灼看向他。
是……專門給他做的嗎?
“一定……要吃光嗎?”沒注意到盛時安的眼神,裴昱蹙眉看向鄭龍。
鄭龍點點頭。
行吧。
裴昱提起筷子。
但盛時安的小勺子來得更快。
他把黑乎乎的湯汁澆到米飯上,又從盤子裏挖下一大塊魚肉,配著米飯,啊嗚啊嗚大口吃起來。
吃著吃著,用力抹了把眼睛。
【咦,可憐崽,都難吃哭了。】
然而,“難吃哭了”的幼崽抬起頭來,望定裴昱:“謝謝爸爸,很好吃。”
【……】
【不好吃!好酸!】
“小少爺對裴先生是真愛啊。”疾馳的車裏,陳峰不由感慨。
“還有多久到?”盛淮淡淡問。
“您別急,二十分鍾左右就能到。”
“我不急。”盛淮掃他一眼,手指敲敲膝蓋。“路上找個藥房,買點兒防止拉肚子的藥,成人兒童各備兩盒。”以防大小笨蛋需要。
“是。”陳峰點頭答應。
但盛淮正正領口,沉默片刻,又改了主意:“先接人,藥路上再買。”
“……好。”不急,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