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請你們不要問這個了。”
屏幕中,很多觀眾都在問裴昱受傷是怎麽回事,盛時安想解答,卻聽見了上樓的腳步。
“我爸爸要上來了,你們不要再提這些,讓他發現,可以嗎?”小孩兒還努力保持著嚴肅,眼裏卻有一絲慌張。
【怎麽了?】
【為什麽怕他看見?】
【崽你別緊張,他是大人呀,怎麽還反過來讓你保護?】好酸嗚嗚。
觀眾並沒有如盛時安所願,避而不談,可房門已經開了。
盛時安一咬牙,正要掐斷直播,直播間卻冒出一長串打賞,輕而易舉衝掉了那些留言。
看一眼ID,盛時安高興了:
“長淮萬裏”,這一定是舅舅。
“知遠之近”,這一定是大伯!
裴昱坐下時,屏幕裏已經幹幹淨淨,全是打賞了。
他隻掃了一眼,見沒有什麽要求他互動的留言,心裏一鬆,把膠水遞給盛時安,自己坐下來,繼續埋頭畫畫。
盛時安看向他,又看一眼舅舅和大伯的ID,忍不住想跟他分享自己的發現,可想到在直播,他又頓住了。
隻是……看著安安靜靜的爸爸,盛時安忽然想到什麽:前世,他這時候還不識字,那時……爸爸也這樣被人汙蔑辱罵過嗎?
心髒一緊,盛時安小手猛地攥起來。
“小心。”看到幼崽忽然用力,擠了滿手膠水,裴昱停下來,從桌上抽了濕巾給他擦手,眼見擦不幹淨,幹脆把他從椅子上抱下來,“別亂動,帶你去洗手。”
“抱歉,離開兩分鍾。”牢記自己是在直播,他還不忘向觀眾道歉。
然而,觀眾顧不上理會他——
幾分鍾過去,從雲朵母女直播間刮起的大風,終於在他們的直播間裏起了浪。
【喬競思真的虐待崽崽了嗎?】
【安安,喬競思有沒有欺負你?!】
【安崽那會兒一直躲著喬競思來著,該不會真的也被欺負過吧?!】
【WC!氣死我了!】
裴昱帶盛時安洗手回來時,已經滿屏都是相關議論。
發生了什麽?盛時安不明白,裴昱更不明白。
有觀眾看他們二臉懵圈,好心解釋了一遍隔壁直播間的“事故”。
【等等,剛才,朵朵說堂叔壞,那在節目上……】
【去看了回放,朵朵當時確實在躲喬競思,那句“叔叔壞”說的是誰,不用懷疑了!】
【對啊,朵朵後來也解釋過沒有說安安爸爸“壞”。】
【艸,我們都被喬競思牽著鼻子走了!】
【有點兒對不住安安爸爸,當時我確實因為這事兒對他觀感不大好……】
【道歉+1】
【都怪喬競思,倒打一耙,他腦子可真特麽靈活!】
原來是這樣?
盛時安瞪大眼睛:他好笨,竟然沒想到!
害爸爸白白被冤枉了這麽久!
裴昱也愣了愣:雲朵……沒有討厭他?
父子倆各自呆住,觀眾卻正興奮。
前有不清不楚的“洗澡門”,後有虐待事件,觀眾對喬競思的質疑達到極點,帶著懷疑的目光再回看節目,突然覺得他處處可疑起來——
【當初換房子,他也是有目的的吧?】
【當然了,為了方便“洗澡”咯!】
【嗬嗬,粉絲還吹他是真善美代表呢。】
【還有,當時看他掀安安爸爸衣服,我就覺得他這人怪不對勁,就算關心人,也太沒有邊界感了……】
【關心?去看回放,他前腳掀人家衣服,後腳就滿屏彈幕說人家“皮膚病”“惡心”。】
【WC!他才是真惡心!】
【等等,剛才直播間那波黑子,怕不也是他在背後搞鬼吧?】
【很有可能,是不是因為洗澡門事件,他對安安懷恨在心?所以來這裏搞事?】
【哈哈,肯定是的,結果搞著搞著自己塌房了,顧不上了!】
“盛總,對方用的是國外的代理服務器,追溯不到源頭。”陳峰正氣悶地報告。
那波黑子很多都是相似的IP地址,可恨證據就在眼前,他卻抓不到。
“不用追了。”盛淮語氣淡定。
陳峰愣了愣:盛總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
“你做個局,釣他出來。”
“釣誰?”陳峰懵了下,反應過來,“喬競思?”
“不然呢?”盛淮淡淡看他一眼。
“是。”陳峰點點頭——就知道總裁不可能那麽大方。
沒有證據,就製造證據,喬競思現在口碑崩塌,正缺人給他“洗白”,現在拿餌釣他,肯定一釣一個準——陳峰思路打開了。
“之前您讓我查他,我們查到一些他在男團時期汙蔑排擠隊友的曝料,但都證據不足。”陳峰補充道,“要不要現在一起放出來?”
“放。”盛淮說著,看他一眼,眼神不大滿意的樣子,“經濟方麵查了沒有?”
嘶,格局小了,他還隻想著讓人身敗名裂,總裁這是想直接把人送進去啊……嘿,姓喬的耍手段耍到他們盛總家人頭上來,可真是自取滅亡。
“我這就查……”
“動作快一點。”盛淮蹙蹙眉。
很久沒人讓他這麽不舒服了。
他看著直播間裏動作停滯、心不在焉的一大一小,和屏幕上仍在滾動的“皮膚病”“惡心”字眼,手指一滑,又刷了一串禮物清屏。
笨呼呼的……
救人受了傷……又是怎麽回事……
一小時直播結束時,盛時安的手工作業剛好完成了。
【崽你這車塗的……】
【和“乘客”有點兒不配……】
在瓜田裏忙活了一晌的觀眾,猛然想起直播還有主題來著。
崽崽還小,她們是打算要誇的,可看見他塗的亂七八糟的校車外殼,就……實在誇不出來。
尤其後爸給畫的乘客精致又可愛,一對比,越發顯得車身過分粗糙。
盛時安抿了抿唇——他,他還沒適應自己四歲的手。
而且一直在分心看著直播間留言。
還有爸爸斷斷續續一直在咳嗽,他,他沒有心情畫畫。
“我平時不塗這樣。”直播結束,他忍了又忍,還是在裴昱麵前,替自己辯解了一句。
“嗯。”裴昱點點頭,卻在心裏默默記下自己的觀察:幼崽手和腳一樣不協調,難怪總是摔跤,以後要時刻小心。
……他承諾過,要保證崽的安全,承諾的事情,一定要做到的。
不過現在暫時不用緊張,現在,他要“下班”了。
收拾好桌麵,他站起身,帶著一絲輕鬆看向盛時安:“明天見。”
明天見?盛時安愣了愣:“爸爸不等舅舅回來嗎?”
等他幹嘛?
裴昱愣了愣。
盛先生是個好人,但,能不見還是不見的好,越少見麵,他就越少在他麵前出紕漏……
不過,順著崽的疑問,他梳理了下邏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在崽眼裏,他和盛先生是“伴侶”。
“我……還有事。”他不擅長說謊,手指緊張地跳了跳。
“什麽事?”
“畫,畫畫。”倒也不全是撒謊,他真的急著回去畫畫,時間拖得越久,哥哥記憶恢複的概率越低,他想盡快把新版結局的分鏡交給盧文斌,好讓他們盡快把動畫做出來……
畫畫?盛時安更不放心了——爸爸畫起畫來什麽都會忘掉,飯都要人提醒才吃。
“爸爸吃過飯再回去。”他捏捏手指,鼓起勇氣挽留。
“我——”
“舅舅回來了!”
裴昱剛吐出一個字,盛時安忽然往窗外扒著看去。
裴昱後知後覺,聽見車輛駛入前院的動靜。
不同於盛時安的興奮,他陡然緊張起來,錯開崽子看他時亮晶晶的眼神,神色為難地跟在他後麵下了樓。
舅舅回來的很及時。
盛時安對他很滿意,所以給了他高規格待遇——打開門,迫不及待迎出去。
“舅舅,爸爸在等你!”不等車子停穩,他就踮起腳腳看向車裏的盛淮。
見到舅舅,爸爸肯定就不急著走了!
等他?
盛淮動作頓了頓,不急不緩下了車,整理了下袖口,慢條斯理走向門口。
門內側,裴昱正站在玄關處——加快速度換好鞋,背好包,迅速伸手拉上門把手。
……車庫到門口還有一段路,他現在走應該還來得及。
埋頭想著,他衝出大門,不偏不倚,迎麵撞上一道身影。
體溫微涼,帶著一股淡雅的雪鬆味兒。
盛先生。
啊,爸爸是不是很想舅舅……盛時安呆了呆,小臉還有些紅——替他們害羞……
從他的角度看,是爸爸突然衝出門,風風火火抱住舅舅。
鼻尖,還在舅舅耳垂蹭了一下。
爸爸那麽不喜歡肢體接觸,卻對舅舅這樣……
盛時安無比羨慕地看了眼舅舅,眼尖地看見舅舅手指攥了下,耳朵奇奇怪怪的紅起來。
舅舅,害羞?
盛時安瞪大眼睛,像發現了新大陸。
“可以鬆開了嗎?”然而,他舅舅盛淮很快開口,聲音一派威嚴穩重,聽起來完全沒有害羞的樣子。
裴昱倏地撒開手,向後退了一步:“對,對,對不起。”
盛淮喉結滾動,沒有看他,越過他進了門,覺得臉不那麽熱了,才扭回頭:“還不進來?”
進,進來?
裴昱愣了下,手指抓抓褲縫,又乖乖跨過門檻,站回玄關。
盛時安高興地跟進來,一溜煙跑進廚房,很正經地吩咐:“可以開飯了。”
李嬸看看他紅撲撲的臉蛋,滿口答應:“好嘞!先生回家,少爺這麽高興啊?”
嗯,高興。
因為他們一家三口,又可以一起吃飯了。
盛時安心裏美得冒泡,但臉上還在努力遮掩——他是成熟的大孩子了,不可以像程頌頌他們一樣,有什麽都寫在臉上。
“番茄牛腩放在爸爸那裏。”
“排骨拿遠一點,爸爸不吃蒜,下次不要放……”
“這個青椒辣嗎?”
他嚴肅地繃起小臉,連聲念叨起來。
李嬸悄咪咪笑:“少爺是不是很喜歡爸爸?”三句話兩句半離不了他爸爸。
盛時安閉上嘴,臉紅了紅,聲音比蚊子還低:“才沒有……你不要亂說!”
小人兒不肯看她眼睛,別別扭扭又跑了出去。
他已經跑進跑出一個來回,裴昱還站在門口。
“地上有花?”見他一個勁兒盯著地毯,盛淮忍不住出聲。
裴昱思索了一瞬,判斷出這不是個真正的問題,深吸口氣,抬起頭來,看向盛淮:“您找我……有事?”
“找我什麽事?”盛淮同時開口。
說完兩個人都頓了頓。
盛時安跑出廚房,遠遠朝他們開口:“舅舅,爸爸,飯好了。”
盛淮回頭看了他一眼,眼底劃過了然……和一絲尷尬,心裏給小屁孩記了一筆賬,才重新看向裴昱:“先吃飯再說。”
“我——”裴昱抓了抓褲子,正要拒絕,卻喉嚨一癢,連咳了兩聲。
盛淮看了眼他氣色:“枇杷膏沒吃嗎?”
沒有,裴昱的菜單很狹窄——他隻吃自己吃習慣的食物。
他習慣的食物裏不包括枇杷。
“吃了……藥。”他老實巴交解釋,“謝謝。”
看得出來盛先生真是個好人,很關懷……“下屬”。
但是“下屬”不想和上司吃飯……
可盛淮已經走向餐廳,裴昱張了張口,又閉上,認命地跟了進去。
飯菜意外地合他口味。
那道番茄牛腩,甚至有點兒接近哥哥做的味道。
裴昱很久沒吃哥哥做的飯了。
確切說,他很久沒吃飽過——哥哥住院後,他自己不太會做飯,又不喜歡去外麵吃,一直在拿超市買回的方便食品充饑。
坐在桌前,他身體漸漸放鬆,眼神漸漸投入,專心致誌吃起晚飯。
盛時安時不時給他添一勺番茄湯,看著他吃,眼睛炯炯有神。
盛淮幾次跟他說話,這孩子都心不在焉,答非所問。
有什麽好看的?
盛淮目光掃過裴昱,視線在他明澈清澄的眼睛上頓了頓,移開,盛了一勺平時並不怎麽吃的番茄牛腩,慢條斯理嚐了嚐。
嗯,是挺香。開胃。
雖然開胃,裴昱並沒有吃太多。
吃到五分飽的時候他肚子就有些不舒服,忽然沒了胃口,動作也慢了下來。
但機會難得,他勉強又把自己填了個七分飽,看盛淮和盛時安也吃完了,立刻提出告辭。
“舅舅送爸爸回家。”雖然很想爸爸留下來,盛時安還是選擇尊重爸爸的想法。
不過舅舅和爸爸整餐飯都沒怎麽說話,他有些擔心他們倆是不是吵架了,想給舅舅創造些機會。
“讓司機——”
“舅舅!”
“讓司機……把車開出來。”盛淮認輸,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罷了,偶爾才見麵,在小屁孩麵前演演戲也沒什麽,大不了……以後知道裴昱在,他先在公司回避回避……
“明天記得穿正式點。”一路安安靜靜送裴昱到紫荊巷,盛淮叮囑。
裴昱點點頭。
半年考察期內,他們要定期回領養中心上課、做訪談,盛時安也要定期做心理評估。
明天就是去領養中心的日子。
“身體——”路上斷斷續續聽他咳嗽,盛淮微微蹙眉。
“身體沒問題。”裴昱立即保證。
身體沒問題,不過他現在有點兒累……想趕快回家躺一會兒。
“再見,盛先生,謝謝。”他手按上車門。
“以後叫我名字。”盛淮淡然開口,見他一臉不解,暗示似的看了眼前排的司機。
裴昱沒看懂他的暗示,茫然地眨眨眼。
笨蛋。“我們已經結婚了,這樣稱呼不合適。”盛淮壓低聲音。
裴昱驟然明白過來——他戲又沒演好。
“對不起,盛——淮。”他莫名其妙也壓低聲音,臉還紅了紅。
盛淮喉結滾動了下,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下車吧,明天來接你。”
裴昱如逢大赦,立刻下了車。
一下車他就被人叫住了:“阿昱!”
盛淮坐在車內,看著一個臉戴墨鏡、腳踩馬丁靴、身穿鉚釘皮馬甲的披肩發男生大步向車門走來。
這是結交的什麽狐朋狗友?盛淮皺眉。
“你拉黑了我五天!”一看到裴昱,喬木就不忿地嚷起來,“我最多才拉黑你三天!”
盛淮聽不到他說什麽,見他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不由放下車窗。
“我知道錯了。”車窗一放下,男生的聲音傳來,委屈巴巴的,“我收回我的話,你哥不是混蛋。”
“我哥才是混蛋。”喬木小聲嘟囔了一句,朝裴昱攤開手:“阿昱,抱抱。”
抱抱?盛淮瞳孔縮了縮:笨蛋是有男朋友的?
抱什麽?他又不是八歲了,和好還要抱抱……裴昱看了眼喬木馬甲上亮閃閃的鉚釘,身體下意識往後退。
但他後麵就是車,退無可退。
“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喬木說著,高興起來,雙手攬住裴昱的腰,把他身體抵在車門上,頭埋在他肩膀,“阿昱,我好想你。”
盛淮臉瞬間黑了:他潔癖,抱就抱,別碰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