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熟悉之味
薑懷夕不習慣開車的時候聽歌，如今三個互不相識的人在同一輛車裏，各自都有各自的秘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車裏的氣氛都很緊張。
不對，薑懷夕想，張秀英和宋聆秋肯定認識。
而且宋聆秋似乎很抵觸跟張秀英見麵。
但這些薑懷夕都不在意，她也並不關心她們之間有什麽恩怨情仇，甚至也不在意這兩個人和沈素卿之間到底有什麽關聯。
她隻需要根據沈素卿的要求，將這兩個人安全無恙地帶到沈素卿麵前就可以完成她的任務。
到時候她就有足夠的錢，從沈素卿手裏買回她和外公的老房子，完成外公的心願，然後心安理得地離開這個世界。
所以此刻後麵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怎麽樣，她毫不在意。
車後座，宋聆秋和張秀英各自占據一邊車窗，自上車開始，她們就各自擰過身子，不管心中如何驚濤駭浪，兩個人的眼睛都看著車窗外，動作出奇的一致。
最先認輸的是張秀英。
一個半小時後的沉默後，她坐正身體，問前麵的薑懷夕：“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薑懷夕。”
薑懷夕說：“生薑的薑，懷孕的懷，夕陽的夕。”
張秀英又問：“素卿為什麽要讓你來找我……找我們？”
薑懷夕四個字概括了她和沈素卿之間的恩怨情仇：“我欠她錢。”
張秀英又問：“那咱們去甘孜，路上也得花錢吧，這個費用咱們是怎麽算啊？”
車子從東州城區拐進高速區，薑懷夕才說：“你的費用全部報銷，她的自費。”
從張秀英開始問話的時候宋聆秋的身子也慢慢地坐正了。
她一直聽著張秀英和薑懷夕的對話，此時開口說：“我無所謂。”
張秀英看了她一眼，把她那個挎包往懷裏揣了揣。
她出來的時候什麽都沒拿，就帶了她這個挎包出來，這裏麵可都是她的寶貝。
她的身份證，瑤瑤剛給她送的手機，她這些年偷偷存錢的幾張卡，還有……可以說她的身家全都在這個破挎包裏了。
宋聆秋忽然朝著她看了過來。
她的目光落在張秀英護著的挎包上，總覺得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兩個人目光相對，又都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張秀英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問薑懷夕：“小薑姑娘，咱們多久能到地方？”
薑懷夕問啥答啥：“晚上一點左右。”
張秀英數著手指頭算了一圈：“哎呀，這得十幾個小時呢。”
“嗯。”薑懷夕以為她是擔心別的：“我留了服務區休息的時間。”
“那你一個人開十幾個小時的車得多累啊？”張秀英說著看向宋聆秋。
宋聆秋眉頭一皺，錯開她的目光：“你開累了換我開。”
“不用。”薑懷夕逞能。
至少在過去的十年裏，沒有人這麽幹脆地拒絕過宋聆秋，這讓她忽然感到落差，心裏很不舒服。
“開這麽長時間的車，咱們車裏準備什麽吃的喝的了嗎？”
張秀英又說：“我出來的急，也不知道要去這麽遠的地方，什麽都沒準備呢，你要是早跟我說，我好歹煮幾顆雞蛋拿出來。”
“車裏有水，如果餓了可以在服務區解決。”薑懷夕麵無表情地說。
宋聆秋到底有點忍無可忍：“車裏好歹有個老人，你就這麽隨便的嗎？”
薑懷夕沉默了一會兒沒有開口。
得不到回應，宋聆秋那口氣更難受了，她又看向張秀英：“還有你，出門為什麽什麽都不帶，有什麽問題怎麽辦？”
張秀英臉色複雜，過了一會兒才說：“老人說，輕裝上陣。”
“那老人讓你衣服都不帶一件，鞋子也不帶一雙就上陣？”
宋聆秋看著她的衣服：“你別跟我說你隨地買。”
張秀英自知理虧，老太太垂著頭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反駁她的話：“我怎麽就不能隨地買了？”
想起康誌強那殺千刀的王八蛋一頓飯不眨眼就花了五千塊錢，想想那沒出息還不孝順的兒子，她省吃儉用辛辛苦苦這麽多年是為了什麽？
她張秀英給自己買件衣服買雙鞋又怎麽了？
她不僅要買，她還要買兩件三件，四雙五雙的。
想到這裏，張秀英對宋聆秋說：“到地方我就買，我買三件，買三雙！”
想起她那摳門的樣子，宋聆秋冷哼一聲：“你最好是吧，我給你記下了。”
張秀英不想跟她說話了，老太太氣衝衝地轉到了自己那邊。
車裏又安靜起來，薑懷夕心裏鬆了口氣，她真的很煩跟人說話。
又過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宋聆秋已經腦袋磕在車窗上睡著了，薑懷夕耳朵裏塞著耳機，耳機聲音放的很小，感覺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她側頭，看到肩膀處張秀英遞過來的一顆糖，她壓低聲音：“小薑姑娘，吃顆糖潤潤嘴。”
薑懷夕原本想拒絕，但當下腦子裏出現另外一道聲音。
那道聲音和她耳機裏的聲音融合，對方說：“我們懷夕啊，來吃顆糖吧。”
薑懷夕嗯了一聲，拿了她手裏那顆糖。
張秀英坐回去的時候，宋聆秋不輕不重地打了個噴嚏，張秀英看著她的側臉，臉上沒了剛才懟她的氣勢，反而滿是心疼地看著她。
見她抱了抱胳膊，應該是覺得有點冷了，張秀英想了想，脫了自己的外套，輕手輕腳地給她蓋上了。
宋聆秋纏繞在亂七八糟的夢境中，鼻尖忽然聞到一股記憶深處無比熟悉的的味道。
那是很久之前衣服從衣櫃裏拿出來，帶著一股樟腦丸的味道。
這個味道和她的夢境融合在一起，將她扯回到久遠的過去，讓她莫名其妙地放鬆下來。
她不需要安眠藥，也不需要睡前喝點酒，更不需要戴著眼罩輾轉反側，隻要聞著這個熟悉的味道，她的呼吸就可以變得安穩起來。
在那個很久遠的時間裏，張秀英還是她媽媽。
她會摟著她的腰說，等她以後出息了，會讓她過上最好的生活。
給她買大房子，買大電視，買按摩椅，張秀英想要什麽她都會給她。
在她睡著的這段時間裏，張秀英幾乎是貪婪地看著她的臉，眼淚無聲地從她的眼角滑落，她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她跟她的聆秋坐在同一輛車裏。
車子開進服務區，薑懷夕停下車的時候，張秀英慌亂地擦幹自己的眼淚，在薑懷夕下車的那一瞬間，把宋聆秋身上的衣服拽了下來。
她慌亂地甚至都沒來得及把衣服穿上。
薑懷夕關車門的聲音吵醒了宋聆秋，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張秀英也下車了，宋聆秋迷迷糊糊從車窗裏看到張秀英追著薑懷夕跑過去，不知道在說什麽。
清醒過來之後，她想起夢裏的那個味道，這個味道似乎似有若無地纏繞在自己身邊，她揪著衣服聞了聞，眉頭皺的很深。
有點想不通的時候，她看到張秀英扔在一旁的衣服。
宋聆秋沉默兩秒，拿起張秀英的外套聞了聞。
是那個熟悉的樟腦丸味。
無論是她夢中的，還是她記憶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