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筆爛賬
其實有點奇怪，大概是那罐啤酒的原因，又或許是她從未哭的這麽暢快過，薑懷夕忽然問張秀英：“張秀英，要不要一起去看海？”
張秀英一愣，緊接著眼睛又一亮。
她們的民宿就在海邊，她們到北海以後還沒好好看過海呢。
張秀英說：“那……再來幾罐啤酒？”
薑懷夕的眼睛已經腫的快睜不開了，聽到這話還是蠢蠢欲動，就放縱這麽一次吧，她想。
於是她點了點頭。
她們在客棧樓下買了啤酒，提著啤酒去海邊，運氣很好的找到一塊橫截麵很大的石頭。
客棧老板娘特意出來了一趟，拿了兩條披風給她們，告誡她們在這兒就好，千萬別去太遠的地方。
客棧的燈光隱約照著她們，海風帶著溫熱的氣息吹過來，海浪一浪又一浪地翻湧，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薑懷夕和張秀英都沒有說話。
等兩個人都意識到是不是該說兩句話的時候，才看到她們身邊喝完的啤酒罐。
張秀英失笑不已，她深深地吸了口並不算好聞的海風說：“小懷夕，不怕你笑話，我已經好多年好多年沒有這麽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心裏頭什麽都不想，就這麽吹著風，聽著浪，喝完幾罐啤酒了。”
薑懷夕喝完手上一罐啤酒才說：“其實我也是。”
張秀英心疼地摟了摟她的肩：“你怎麽看起來總是那麽累呢？你才二十多歲，你可以活的鬆弛一點，等你到我這個年紀，你就覺得什麽事都不是事了。”
薑懷夕問她：“張秀英，你像我這麽大的時候在做什麽？”
張秀英仔細回想著自己的二十多歲：“那可精彩多了，白天上班，晚上跟沈素卿她們去玩，穿著尖頭細跟的小高跟鞋，燙著一頭大波浪，一幫人混在一塊兒喝酒，那時候哪有這麽好的酒呀，也不知道喝的到底是什麽，可是大家在一起，就是覺得開心，我那時候啊，天天唱歌，他們都說我唱的好，以後是個歌星的料。”
“這麽好嗎？”
“也不是……”
張秀英忽然失落了起來，她沉默了一會兒，深深地呼了口氣：“後來我們最好的朋友出事了，一切就都變了。”
從那個時候起，誤會和分別，苦難和無奈好像就接踵而至了。
薑懷夕隨口問：“是……生病嗎？”
張秀英搖了搖頭。
薑懷夕忽然想到了什麽：“你跟沈素卿失聯這麽多年，是因為她嗎？”
“是，也不是吧。”
張秀英自己其實也說不上來，當初到底是為什麽，她和沈素卿能夠從此分離，此後幾十年都未見對方。
一切的苦難，好像都是從1982年的那個冬天開始的。
那一年的春末，玉英嫁給了一個滿眼是她的男人，很快懷上了他們的孩子。
她和丈夫選了很久，給她們的孩子起名叫聆秋，孩子跟著爸爸的姓，叫宋聆秋，這個孩子在82年的冬天出生。
那一年的冬天，張秀英的媽媽生了一場大病，人在醫院，生命垂危，很多次，張秀英都覺得她熬不下去了。
那一年的冬天，康誌強侵犯了張秀英。
那一年的冬天，除了沈素卿，沒有人知道，一個叫林有光的男人依舊在持續騷擾著沈素卿，讓她苦不堪言。
臘月初八的時候，康誌強來到醫院，當著張秀英媽媽的麵向她提親。
那時候母親剛從鬼門關逃出來，張秀英答應了康誌強。
因為這件事，沈素卿和唐玉英跟她大吵了一架。
那一架也不知道怎麽了，吵著吵著就變成了沈素卿和唐玉英兩個人的架。
直到這次吵架，張秀英才知道唐玉英其實喜歡了林有光很多年，而這件事，沈素卿一直知道。
那一次吵架，三個人有將近三個月沒有見麵。
隻是張秀英母親出院的時候，兩個人瞞著張秀英分別去了醫院一趟，各自給張秀英母親留下了一筆錢。
母親出院後，張秀英想，她就隻剩下這麽幾個親近的人了，為什麽要這麽冷著她們呢，她們明明什麽錯也沒有。
她好想她的朋友們啊，好想沈素卿，好想唐玉英。
但她不知道的是，雖然沈素卿明確表示過跟林有光不可能，但那個敏感而又自卑的男人這些年一直都在騷擾著沈素卿。
那一場吵架，讓沈素卿對他忍無可忍，她不再對這麽男人保留基本的尊重和父母從小教育她的禮節。
她憤怒而又崩潰地對那個男人說：“我這輩子寧願終生不嫁，都不會跟你在一起！”
大概是這件事過了三天的時候。
唐玉英去找沈素卿，她想告訴她最好的朋友之一，她已經放下了，她想好好過日子。
她不想因為一個男人失去她最好的朋友，她現在的丈夫很好，她有了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她以後的日子一定能過得很好。
她們還要做最好的姐妹。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那一天林有光偷偷地進了沈素卿當時住的地方，他計算著沈素卿每天回家的時間，提前打開了瓦斯罐，那個瘋子一樣的男人，他想跟沈素卿同歸於盡。
既然得不到，那就毀滅她。
可是沈素卿那天在路上耽誤了幾分鍾，在她原本應該開門進去的時間裏，唐玉英拿著隻有她們三個人知道的鑰匙進了那扇死亡的門。
爆炸發生的時候，沈素卿還不知道這場爆炸的起因是自己。
直到晚上的時候，她失魂落魄地找到張秀英，跪在她麵前哭的撕心裂肺，甚至想要把這條命還給唐玉英的時候，張秀英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再稍晚一些的時候，警察帶走了沈素卿。
第二天一清早的時候，張秀英去找一個叫程勳書的警察，如果沒有康誌強，或許這個男人會成為她的丈夫。
程勳書告訴她，沈素卿很快就可以回來，可是唐玉英的丈夫在得知妻子死訊趕回來的路上發生了意外。
幾乎是一天的時間，兩個人的命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沒了。
張秀英癱坐在地上，她首先想，那個剛出生的孩子可怎麽辦呐……
宋聆秋的生父有兩個弟弟，都成了家，但沒有一家願意接納宋聆秋。
半個月後，張秀英把宋聆秋抱了回來，她讓康誌強對著他死去父母的靈位發誓，這一輩子，無論他和張秀英發生什麽，都絕口不能提這個孩子的身世。
沈素卿再來找她的時候，她抱著那個還在繈褓之中的孩子，幾乎是帶著不可理喻的怨恨給了沈素卿一巴掌。
她說：“沈素卿，離開東州，一輩子都別回來了。”
從此以後，她和沈素卿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過去的事啊……”
眼淚燙的張秀英心口都疼，她哽咽著：“都是一筆糊裏糊塗的爛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