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快要忘了

沈素卿和張秀英的帳篷裏,兩個人進去後先狠狠吸了大半罐的氧氣,她們的體能到底比不過 薑懷夕她們,兩個人癱在**好半天,誰都沒有說話。

張秀英先緩好了,這幾天發生的一切對於她來說是如此新奇。

路上的夕陽,壞了的車子,偶遇的人,客棧裏滿是鮮血的地板和床單,今天的日照金山和此刻的帳篷。

短短幾天的經曆,都比她過去很多年裏的日子都要**澎湃。

淩白選擇的都是最好的帳篷,帳篷上有個小窗戶,可以遠遠的看到外麵。

張秀英看著遠處旋轉木馬上那個孤獨而又單薄的背影,她擰著眉拍了拍沈素卿:“素卿,你看到那個小姑娘了麽?”

沈素卿抓住她的手,閉著眼沒起來:“什麽小姑娘?”

張秀英起身湊近窗戶往外看:“她有點不對勁。”

沈素卿聲音裏還帶著笑:“怎麽不對勁?”

張秀英語氣嚴肅了起來:“你知道的,我在殯儀館幹了很多年,我見過很多死人人,我知道一個人個人身上布滿死氣是的時候是怎麽樣的。”

沈素卿這才睜開眼睛,她爬起來也看過去:“哪兒呢?”

張秀英給她指著:“你看,就那兒,那個旋轉木馬那裏,這裏這麽冷,她穿的那麽少,這得多危險?”

沈素卿看不太清楚,從包裏摸出眼鏡戴上:“哎喲,你別說,還真是。”

張秀英一臉擔憂,忽然起身拿起自己的羽絨服就要往外走:“不行,我得給那孩子拿件衣服過去,這大冷天的,凍壞了怎麽辦?你別出來了,我過去一趟馬上就回來。”

沈素卿甚至還沒來得及說話,張秀英就已經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她一路顛簸著走到旋轉木馬跟前,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小姑娘?”

女孩沒聽到,她又叫了兩聲。

那孩子終於緩過來看她,神情茫然,更確切的說,是心如死灰。

那樣的眼神張秀英太熟悉了。

四十年前康誌強侵犯她的那天晚上,母親去世的那一天,過去的很多年裏,她在路邊看著來往的車流想衝過的時候,站在小區天台想跳下去的時候,她都是這樣的眼神。

她盯著那雙眼睛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走上去不由分說地將羽絨服套在女生的身上,又把帽子給她戴上。

“天挺冷的,你別著涼呀。”

她笑的溫柔而又慈祥:“待會還要看星星呢。”

說完這話,她擔心女孩拒絕,又很快離開了。

宋聆秋整理帳篷簾子的時候看到張秀英的身影,雖然隻有大概的身形,但她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張秀英。

她看了看,轉身對薑懷夕說:“薑懷夕,手電筒遞給我。”

薑懷夕沒多想,給她遞了過去。

淩白準備的手電射程很廣,她隻是向前走了幾步,就打開手電筒,光亮朝著張秀英的腳下照過去。

張秀英走的歪七扭八,眼前突然出現一束光照亮前方的路,她停下該來,目光隨著光束看過去。

看到站在那裏的人是宋聆秋的時候,她鼻尖酸酸的,又感動又難過。

然後她向前走去,那束光一點一點地向前移,直到她走到帳篷跟前,宋聆秋才移開手電筒。

“薑懷夕。”宋聆秋又叫:“陪我去車裏一趟。”

這裏距離他們停車的地方有點遠,薑懷夕問:“去那兒幹嘛?”

“拿個東西。”宋聆秋說:“你去不去?”

想到她那件純白羽絨服上的汙漬,薑懷夕自覺虧心,什麽也沒問就站了起來:“去。”

她出去的時候又朝著旋轉木馬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女生隱隱綽綽的身影依舊還停在那兒。

營地裏其他人好像都沒有發現她。

她陪著宋聆秋一路到停車的地方,見她打開後備箱,從裏麵一個行李箱裏拿出一件羽絨服。

薑懷夕心想,怪不得宋聆秋能成為大老板,就算是出來旅行,她也都會在每一個選項後時刻準備著一個Plan B。

她們拿著那件新的羽絨服回去,薑懷夕隻當她是嫌棄自己弄髒了自己的衣服,沒成想到了帳篷跟前,宋聆秋讓她先進去,自己去了沈素卿和張秀英的帳篷。

宋聆秋站在帳篷外麵好一會兒,到底沒想到該怎麽開口,最後隻是將羽絨服放在門口,走到遠處又用手電筒晃了晃才急匆匆地跑回她們的帳篷。

光晃過來的時候,張秀英好奇地出來,沒發現什麽人,要進去的時候,目光一垂,就看到了門口的羽絨服。

她笑起來,撿起衣服進去。

宋聆秋的身影又出來了,她的目光落在遠處那道身影上,想了想,將手電筒固定在帳篷上,光遠遠地朝著旋轉木馬照過去。

沈素卿盤著腿在**捏腳,見到羽絨服的時候很吃驚:“喲,這是誰這麽好心,我還擔心呢,你去做好事,今晚可怎麽過。”

張秀英滿眼是笑:“聆秋送來的。”

沈素卿問:“你怎麽知道是聆秋?”

張秀英揚了揚下巴:“我一猜就是聆秋,肯定是她。”

“你喲。”沈素卿嫌棄地撇撇嘴:“好啦,快過來緩緩,等十二點的時候,咱們去看星星。”

張秀英坐回去,歎了口氣抱住沈素卿的肩膀:“要是玉英在該多好啊,她最喜歡看星星了。”

“她在天上做星星呢。”沈素卿說。

“沈素卿,我六十多了,不是十六。”

張秀英覺得失笑:“人死就是一捧灰渣子,哪會變成星星啊。”

沈素卿歎氣:“張秀英,我說你這人怎麽還是這麽無趣?小時候看童話本子,你也是動不動就要潑人涼水,忒討厭。”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身體互相傳遞著熱意。

張秀英目光裏滿是感慨:“這世上哪有童話呀,有時候日子都過不下去。”

沈素卿長長地呼了口氣,頓了好一會兒,她問張秀英:“你這些年夢見過玉英麽?”

張秀英眸光一怔。

“倒是夢到過幾次,每次就那麽笑眯眯地看著我,也不說話,我叫她也不理。”

她也呼了口氣:“我都老成這個樣子了,臉皮皺皺巴巴的,皺紋一道疊著一道,她倒好,永遠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紮著兩根大粗辮子,黑黝黝的我都羨慕。”

“我也老了呢。”沈素卿摸了摸自己的臉,聲音落寞:“她從來都沒有來過我的夢裏。”

“來你夢裏做什麽?”

張秀英摩挲著沈素卿的手指頭:“我媽去世這麽多年了,她也沒來過我夢裏,她活著的時候跟我說過,彼此惦念著的人,就不會去對方的夢裏,來一次,活著的人傷心一次,玉英怕你傷心,怕你多想,又怕你折磨自己,來你的夢裏才怪。”

沈素卿笑她:“照你這意思,我跟她相互惦念著,你跟她就不,所以她去你夢裏?”

“我們也惦念著。”張秀英張嘴就來:“她想看看聆秋呀。”

沈素卿低低的笑:“然後呢?”

“然後……每次她來我夢裏,我都跟她說聆秋的情況,後來她就不來了。”

沈素卿反握住她的手:“因為你把聆秋教的很好,所以她放心。”

“一點都不好……”

張秀英臉上滿是落寞:“素卿啊,我都快要忘了玉英長什麽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