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的動力

帶泱泱和她弟弟回民宿的路上,薑懷夕腦子裏一直盤旋著那個紫色頭發的姑娘。

以及照片牆上她那張笑的肆意張揚的照片。

泱泱和桑卓開車跟在她後麵。

車子走了半小時的時候,桑卓問泱泱:“姐,那個沈老板,為什麽要讓她專門來找咱們啊,那個民宿的地址咱們又不是不知道。”

泱泱正在擺弄手機,聞言頭都沒抬:“開你的車,不該問的別問。”

桑卓委委屈屈地哦了一聲,過了幾分鍾還是沒有忍住:“姐,你跟那位沈老板,到底是怎麽認識的啊?”

泱泱收起手機,往後一靠閉上眼睛:“小小年紀好奇心怎麽這麽重,讓你別問就別問,再問就給我下去。”

桑卓知道姐姐的脾氣,哼了一聲:“不問就不問,瞅瞅你這暴脾氣,你就會欺負你弟是吧?”

“是。”

泱泱說著,咧開嘴笑了笑。

很快這一抹笑容就消散了。

她跟沈素卿是什麽時候認識?對於泱泱來說,那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可這中間,不過也才隔著五年的時間。

雖然沈素卿什麽也沒說,但泱泱大概是知道沈素卿為什麽讓這個叫薑懷夕的姑娘來找她。

看到薑懷夕的那一刻,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

死氣沉沉,頹廢不堪,好像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麽事情能引起她的注意。

看起來活的那麽疲憊。

“姐。”桑卓又開口了:“沈女士到底想讓咱們給她拍什麽照片啊?”

“什麽都別問,也什麽都別說,配合我就行了。”

泱泱依舊閉著眼:“如果你想盡快掙到錢,跟你姐姐我分開幹的話。”

“我才不要單幹。”

桑卓又哼了一聲,嘟囔著:“你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泱泱覺得好笑,順著他的話隨口問:“那你說,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你五年前自殺了好幾次的事兒。”桑卓嗓音含糊,其實語音裏還帶著一點後怕。

泱泱猛地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弟弟。

桑卓卻不敢看姐姐了,血脈的壓製下,他吞了口唾沫,握著方向盤的手都緊了緊。

泱泱看了弟弟好一會兒,抬手打了他一巴掌,看似雲淡風輕:“挺能瞞的啊你。”

桑卓沒躲開姐姐這一巴掌,笑了笑,姐弟倆忽然有些尷尬的沉默了好一會兒。

最後還是桑卓又開了口:“你好起來,跟那位沈素卿女士有關嗎?”

“嗯。”

半晌後泱泱說:“桑卓,沈老板救了我的命呢,所以不管她讓我做什麽,我都得幫她,什麽也別問,什麽也別說,幹好咱們的事情就行了,你明白嗎?”

“知道了姐。”

桑卓點了點頭:“其實我不是好奇,我隻是擔心你,你跟我說清楚了,我心裏就放心了,也就不會胡思亂想了,要不我總是擔心你,又不敢跟爸媽說……”

泱泱愣了愣,忽然想起沈素卿曾經說過的話。

那天她們一起裹著厚重的棉服看著太陽緩緩升起,萬丈光芒,沈素卿說:“你看太陽每天都升起又落下,但依舊有人看不到日出和日落。”

泱泱被光照的刺眼,問她:“為什麽?”

“因為有人忙著睡覺,有人忙著生活,總有人不在意今天的太陽是什麽時候升起來的,也不會有人在意它是什麽時候落下去的。”

這時候泱泱其實還沒明白她說的這番話。

於是沈素卿又說:“你就像是太陽,有人會在意你每天什麽時候升起什麽時候落下,你的存在會讓他們感到愉悅和快樂,可有些人並不會在意這些,如果今天太陽沒升起來,失落的隻會是我們這些等待太陽升起的人,對那些忙於睡覺和趕路的人,太陽升不升,沒那麽重要。”

泱泱隱約明白了過來。

沈素卿看向她,她仿佛那樣美麗和自由:“你呢,小姑娘,你因為那些等待你升起的人難過,還是忙著睡覺和趕路的人悲傷?”

太陽越深越高,泱泱聽到遠處有人大聲地吟唱著一首藏語歌,那首歌的意思大概是感謝太陽每天升起來。

她聽著那首歌閉上眼睛,太陽照在她的臉上,她感受到溫熱的感覺。

“太陽普照大地,任何人都是它的信徒。”

沈素卿的聲音透著愉悅和開心:“隻要你抬頭,它就能照到你呀,你連太陽都沒曬夠,怎麽能去尋死呢?”

其實直到現在泱泱都分不清,到底是沈素卿這句話,還是微微凜冽的冷風中,太陽溫柔地鋪撒在她身上的溫度,但在那一刻,她忽然仿若新生。

所有的悲傷和執念,不甘和自我懷疑,都在那一瞬間隨風抽離,就隻是那麽一個瞬間。

她覺得自己又重生了一回。

“活著吧,好好地活著。”

沈素卿站起來:“人來到這世上一遭,就是為了好好活著的呀。”

那一天泱泱看著沈素卿的背影問她:“你有過很討厭這個世界,討厭到感覺自己活不下去的時候嗎?”

“當然有啊。”

沈素卿棉衣下的裙角隨風飄揚,她看著初升的太陽點了根女士香煙。

“很多次,差點就活不下去了,站在樓頂,站在河邊,手上拿著繩子站在樹底下,心想死了該多好。”

泱泱問她:“那你怎麽活到現在了?”

沈素卿笑了起來:“慫啊,怕跳下去砸著人,怕淹死了被泡腫了,想上吊,發現自己連個繩結都不會打,這麽一想,一天又過去了,餓了吃碗飯,渴了喝杯水,忽然發現還是活著省點心,又一天就這麽打發過去了。”

“人們總說……”

泱泱躺了下去,風吹過來還是很冷,但身上卻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她眯著眼看太陽:“他們都說,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說的什麽屁話。”

沈素卿呼出一口煙,她明明應該是和爺爺奶奶一樣的年紀,卻活的像個少女,穿時興的裙子,畫大紅的口紅,就連抽煙的動作都像個叛逆卻又令人著迷的少女。

她說:“活不下去了才去尋死,能活下去,誰願意找死去,說這話的人,一定是日子過得太好,腦子都不會轉了。”

她轉過身來看泱泱:“死是沒辦法的事,是覺著隻有那一條路可走了,不是不怕死,是隻能那樣了,再熬也就那樣了,你看那萬丈高樓,跳下去的時候誰不怕呢,可是還回得去麽,當然回不去了呀。”

那一刻泱泱忽然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

她要活成沈素卿這樣神秘又瀟灑的女人。

她那麽輕鬆的,那麽簡單的,就跟死亡成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