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Case7.回憶交錯的燈箱(9)

米花銀行總部。

這是個位於街口的高聳大樓,光亮如鏡麵的玻璃覆蓋在建築的外牆上,幾乎能照出每一個匆匆路過的影子。

這種玻璃牆也是很難保養的,隻要清潔上存在一丁點疏忽,大樓立刻會變得土氣老舊。為了維持鏡麵的恢弘氣派,每天固定有兩波工人換班擦洗。

一樓的大門邊,分立著兩位西裝盤發的迎賓員。

“歡迎光臨米花銀行!”

迎賓小姐的臉上掛著培訓好的固定笑容,從鞠躬中直起身,唇角的弧度卻微微遲疑了。

正從她麵前經過的,是一位奇怪的客人。

他一身深黑,低低地扣著一頂鴨舌帽,臉上有明顯的燒傷痕跡。這種目不斜視的冷厲氣質與遮遮掩掩的打扮,幾乎能立刻讓人聯想到培訓主管的話,那些想打劫銀行的,基本上都是這副模樣。

迎賓小姐目光警惕地追隨著那個深黑色的男人,看見他在取號機前正常地操作排隊,才終於鬆了口氣。

幾乎與此同時,發現迎賓小姐不再盯著自己,波本後背的肌肉微微放鬆下來。

他不能讓FBI發現這個赤井秀一是有人故意假扮的,否則旁敲側擊的試探就無效了。現在,他必須以最不起眼的方式混入人群,不能被任何人注意到。

在他的右耳裏嵌著一隻耳機,裏麵正掛著與貝爾摩德的通話。

女人慵懶的聲線調笑道:“真是狼狽呢波本。”

她作為協助者倒是放鬆,從這聲音裏,波本幾乎能看到出她塗著指甲油,漫不經心開口的樣子。

他磨了磨牙,沒有接話。

於是貝爾摩德輕巧地笑了笑。

和波本的想象一模一樣,此刻她正悠閑地依靠在街對麵的天橋上。

這個位置正處於朱蒂的視野盲區。她反複打量著自己的指甲,時不時抬眼給波本報時:

“十分鍾了,你打算怎麽走?”

“暫時還不需要你操心,我自己出得來。”另一頭的波本假笑道。

隨著這句話,背景裏傳來廣播的電子音。

櫃台的叫號正一個接一個地穩定滾動,距離降穀零手裏的號碼還有一小段時間。

他坐在大廳的長椅上,耐心地等待著,直到所有落在自己身上的異樣目光都挪開,才像任何一個等到內急的普通顧客,猶猶豫豫地站起身。

——隻要去衛生間撕下偽裝,他就能從那個女FBI的眼皮子底下順利離開了。

就在這時,降穀零眼皮一跳,邁出的腳步立刻停下:他的餘光捕捉到大門一側的人,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匆匆進來,正是從交通部趕來的唐沢裕和柯南!

降穀零瞳孔一縮,毫不猶豫地躬身坐回原位,唐沢裕的目光險之又險地從他的頭頂掃過;因為前麵的兩個站起的人,他暫時沒有被注意到。

……

唐沢裕環視一周,並沒有看到戴著鴨舌帽的身影。

“我們分頭找。”

“我去後麵的衛生間,”他說,“你在前麵的大廳,有消息通知我。”

說完唐沢裕已經在往後趕,袖口卻被柯南扯住了,他往唐沢裕手心裏塞了一個塑料的長方形硬物,正是那塊偵探團徽章。

“就算有消息,我也通知不上你啊,”柯南無奈道,“你有手機嗎?”

唐沢裕:“。”

自己的翻蓋機還扣在日本公安的手裏,這點他的確忘了。之前在酒吧,他就用偵探團徽章與柯南保持聯係,唐沢裕匆匆揉了揉他的頭,身影向後走去。

確定唐沢裕不會再回頭看,柯南的視線,才準確鎖定了那個傷疤赤井的位置。

——唐沢裕的視線存在死角,可從他的高度,一樓的每一張臉都能一覽無餘。

傷疤赤井混在等待的長椅中,看起來毫無異狀,如果不是見到了監控中他被朱蒂追逐的狼狽樣子,誰都會以為他隻是來銀行辦理業務的。

柯南的鏡片蒙上了一層冷光。

見過了他在工藤宅猶豫和掙紮的樣子,柯南下意識地不想讓唐沢裕和那人直接接觸。

如果隻是臥底還好,萬一唐沢哥曾經的同期真的背叛了,他……

一定會很難受。

柯南斟酌再三,還是放棄了提醒唐沢裕的念頭,為了掩飾自己看到傷疤赤井的條件反射,他才把備用的偵探團徽章遞給他。

柯南雙手插兜,緩緩地朝那邊走去。

一個人的本性究竟如何,在與小孩子的相處過程中都會流露一二,他想以自己的孩童模樣,先佯裝天真,試探一番。

如果這個人不是蘇格蘭,那自然最好,他就會盡力將他逮捕歸案。

如果這個人是蘇格蘭,並且是背叛者,那麽……

在這個假設麵前,他的思維卻突然成了上鏽的齒輪,轉不動。沒等柯南想到妥善的處理方式,身後卻突然傳來了驚恐的尖叫聲,他回過頭,正看見一夥黑麵罩衝進大門!

……

看見唐沢裕的一刹那,躲到衛生間的計劃已經行不通了,降穀零的背後冒出冷汗。

他本來想盡量保持低調,掀掉偽裝再離開。現在卻決不能再拖延,等唐沢裕轉一圈回來,他暴露的風險隻會更大。

鴨舌帽下,降穀零微一抬眼,迅速定位了大廳裏一個監控和視野的雙重死角,躬身往那裏挪去。

就在這時,貝爾摩德卻突然罵了一聲:“該死!”

耳機送來金屬的碰撞音,不等他出聲追問,貝爾摩德已經急匆匆地說:“你記得我們的約定對不對?”

降穀零皺起眉:“……你說那個小鬼。”

一個名為柯南的小學生,因為總是能抓到基德而在報紙上名聲大噪,不知道貝爾摩德為什麽對他那麽上心。波本請她為自己變裝,交換的條件就是他不能動柯南,和他寄住的那家偵探事務所裏的毛利蘭。

他是和唐沢裕一起到的門口,看見自己的同期離開,他就沒分心關注那個小孩子了。

“……對,我……”貝爾摩德的聲音卻一抖,隨後,她就被更嘈雜、無序的雜音給蓋了過去,等這段突如其來的電流音滋啦滋啦經過,耳機裏已經沒有聲了。

——銀行的信號被屏蔽了?!

降穀零意識到什麽,愕然抬起頭。銀行一樓的大門外,不知什麽時候停下了一輛開著雙閃的麵包車,一群戴著黑色麵罩的人從上麵下來,轉眼間已經如瘋狗般衝進銀行!

伴隨著迎賓小姐的尖叫聲響起的,是其中一個人明顯經過變聲器處理的語調,他一隻手高舉向天,所有人都看清他正拿著什麽。

“打劫,”劫匪嘶啞又難聽聲音吼道,“所有人不許動!”

……

銀行的一樓後台,公用衛生間門口。

唐沢裕匆匆跑到這裏,卻漸漸意識到了什麽,腳下的速度越來越慢。他停在門口,皺眉推開門,果不其然地收獲了一個空空****的男洗手間。

是降穀零聽到了他的腳步,提前躲進隔間了嗎?

……不,不是這樣。

圓形的鏡框後麵,猶豫的藍眼睛出現在他眼前。柯南並不擅長在親近的人麵前掩飾情緒,那雙眸子裏的閃爍那麽明顯,卻被唐沢裕忽略了。

或許柯南的演技並沒有那麽差,在他拉住自己袖口,將偵探團徽章塞到手裏時,唐沢裕並沒有發現他在一秒內改變的決定。

唐沢裕想,他早該注意到這些。

降穀零假扮的赤井秀一,當時應該就在大廳裏,隻是降穀零臥底多年的功力也不是蓋的,他躲過了唐沢裕的眼睛。

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唐沢裕立刻打開漫畫。

柯南的視角就是漫畫的視角;再返回還需要十幾秒鍾,打開係統卻是一瞬間的事。

剛剛刷出的更新,頂頭的一格卻是個黑洞洞的槍口。

唐沢裕眉頭皺起,下一秒,與漫畫的擬聲詞同步撕破畫麵的,正是不遠處震耳欲聾的槍聲!

劫匪嘶啞的聲音模糊地傳過來:“……所有人不許動!”

尖叫與怒吼,跑動與閃躲,米花銀行的一樓大廳裏頓時亂成了一鍋粥,相隔半條走廊的洗手間後台,因為無人經過,暫時還一片寂靜。

極致的嘈雜與安靜,幾乎形成了一種近乎滑稽的對比。

——唐沢裕停頓半秒,向後退進了衛生間。

……

柯南接近傷疤赤井的計劃被突然闖入的劫匪推翻了。

這一夥打劫者一共五人,統一戴黑色頭罩,套在黑色的運動服裏,隻能通過體型區別出他們的不同。短暫的混亂後,領頭的劫匪朝天開了一槍,驚雷般的炸響頓時讓所有人安靜下來,劫匪們就趁這時候控製住了秩序。

柯南混在一樓的顧客中,舉起手。

在他們的命令下,所有人都坐在地麵上,雙手高舉過頭。

劫匪的五人內部分工明確,舉槍的領頭人和一個小弟把一樓的人全部趕到一塊,一個拿麻袋挨個收繳手機,另一個拿超市打包用的紮帶,將人質的雙手捆在背後。剩下兩個人舉槍警戒,並迅速放下了門口的卷簾門。

銀行的一樓沒有窗戶,卷簾門放下後,這片空間就和外麵短暫地隔絕開了。

“有話……有話好好說,好好說!我八歲的女兒還要上學!”

櫃台旁邊,一個禿頂的中年人跪倒在地,這是米花銀行的行長,禿頂的腦殼在燈光下格外瓦亮。

他整個人瘦小地顫抖著,語無倫次道:“我們,錢!錢都可以給你!”

這是劫匪中最後一個人的工作。他將拎來的五個錢箱拍上櫃台,趾高氣昂地說:“誰管你的是兒子女兒?就按我說的做,把這個錢箱裝滿,聽見了沒?”

行長抬起頭,看到錢箱裏內容的一刹那,他眼睛驚恐地瞪大了。

劫匪凶神惡煞地拿槍一戳他胸口:“愣著做什麽?快去幹啊!”

“好……好,”行長打著抖從地上爬起來,不住地擦著頭頂,嘴裏嘟囔道:“我做,我做。”

柯南時刻留意著櫃台那端的動靜,拎著麻袋的劫匪來到他麵前,他將手機遞了出去。

熄滅屏幕的一瞬間,柯南卻忽然看見,右上角的圖標顯示,無信號。

……搶劫歸搶劫,他們為什麽連聯絡的渠道也要一起切斷了?

柯南環視四周,注意到問題所在,他立馬看見了更多佐證這一細節的證據:櫃台後麵的接線電話本該被打爆的,現在也悄無聲息,劫匪們將聽筒拿掉,扔在一旁。

按理說,搶劫銀行發生的應該越快越好,劫匪會在最短的時間裏取走最多的錢,趁警方還沒有完全將銀行包圍住,跳上車逃之夭夭。

這夥劫匪是開麵包車來的,打著雙閃的車就囂張地停在大門外,擺明了他們要通過這輛車逃跑。可他們一不與警方談判,利用在手的人質讓警方讓步,二不快速斂財,搬運紙鈔的工作全都由瘦小的行長一人完成。

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為什麽看到錢箱,行長的表情會那麽驚恐?

柯南垂著頭,混在驚恐的人質裏,頭腦轉得飛快。

幾分鍾後,刺耳的警笛聲隔著卷簾門傳過來,紅藍的警燈照徹街道。警視廳拉起交通管製,狙擊手、防暴隊組成天羅地網,日本警方聞聲出動,在最短的時間裏包圍了米花銀行,而這時劫匪的半個錢箱甚至都還沒裝滿。

……

柯南的疑問化作文字,出現在漫畫的旁白裏。現場情況緊急,局勢一觸即發,即使知道身為主角的柯南不會有危險,彈幕還是不由自主地著急起來:

【救命我好緊張!】

【現在是不是隻有唐沢裕還沒被控製住?不管了是誰都好快來救救柯南啊!】

【波本就在旁邊吧,話說他到底是紅是黑?哎呀不管了隻要能製服搶匪透子你就是我的好大兒qaq】

無意義的擔憂和猜測,除了發泄情緒以外一點作用也沒有,唐沢裕掃了一眼,就把彈幕的顯示按鈕關閉了。

空無一人的衛生間,反而為他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思考空間。

現在的情況是,柯南與降穀零是一樓大廳的人質,就在劫匪的眼皮底下。因為劫匪的槍支,他們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夥劫匪一共表現出三個疑點,一,沒有與警方溝通談判;二,錢箱裏裝了其他東西;三,他們使用了信號屏蔽裝置,又收走手機,杜絕了這棟樓裏所有人與外界聯係的可能。

隻通過現有的信息,可能唐沢裕還會疑惑片刻,可記得原版劇情的他,立刻反應過來:

錢箱裏裝的是炸彈。

明明馬上就能逮住降穀零,難得一見的機會卻被這夥劫匪打亂了,這本該是一件遺憾的事。

可換個思路想——這夥劫匪的出現,是意外嗎?

不。原版劇情裏就有搶銀行的案件,搶匪的到來,應該在唐沢裕的意料之中,

真正的突發意外,是被朱蒂追進銀行的降穀零,他才是這個劇本裏唯一的變數。

現在再回頭想想,唐沢裕想找柯南的動機,並不是為了逮住這個冒牌的赤井秀一,而是要了解鬆田陣平四年前的失蹤究竟發生了什麽。

想要解鎖回憶,大致有兩種方式,有人提到以前的事,或者相同的場景複現。唐沢裕的思路,是讓柯南與萩原研二碰麵,看看會不會以此為契機碰撞出什麽,而最好的讓他們碰麵的方式,就是——炸彈。

作為爆處組的一員,隻要柯南碰到的案子裏有炸彈,萩原研二一定會到場。

至於現在,解鎖回憶的要素:柯南,炸彈,萩原研二,前兩種已經齊了。

唐沢裕需要苦惱的問題,是怎麽在劫匪開啟了信號屏蔽的情況下,把“米花銀行裏有炸彈”這個消息傳遞給守在外麵的警察,好讓爆處組過來加班才對。

——寂靜的衛生間裏,突然傳來了一點響動,隨後是女孩短促地驚呼,又被另一個人迅速地捂住了。

唐沢裕唇角微勾,幾乎是一刹那,他臉上思考中近乎冷厲的表情就迅速消解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屬於警察的肅穆。

他悄無聲息地走到盡頭的格子間,敲了敲門,裏麵沒有聲音,唐沢裕小聲地說:“是我。”

剛剛道別的嗓音響在門外,隔間的鎖終於開了。

元太、光彥、步美,少年偵探團一個疊一個躲在裏麵,光彥還捂著步美的嘴。

“唐沢警部,”光彥小聲問,“外麵是不是有人在搶銀行?我們能幫上忙嗎?”

屬於唐沢裕的溫和與鎮定感染了他們,幾個孩子看起來終於沒那麽緊張了,小小的臉上滿是堅定。

唐沢裕朝他們笑了笑:“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