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ase6.嫌疑人:唐沢裕(3)

路過的目暮十三,正好也聽到了唐沢裕辦公桌前的談話。

“村上浩一?”他頓步想了想,“啊,是他!唐沢君,這不是你的成名案嗎?”

唐沢裕眉心一跳,心中警鈴大作,眨了眨眼,才自己的神情顯得不要那麽迷茫。

衝矢昴讚同地點點頭道:“是啊,這可是司法界再經典不過的案例了,前兩天在課上,我們的導師還提到過。”

好在目暮警部因為這句話起了興趣,轉而問衝矢昴:“導師?衝矢君,原來你還是學生嗎?”

粉發的研究生架著一副金絲眼鏡,西裝筆挺,很難將他與校園裏背著書包的學生們聯係起來。

衝矢昴笑道:“我是東都大學的工科研究生,因為興趣選修了法學相關的課程。”

“怪不得知道這些,”目暮警部讚賞道,“年輕有為啊!”

“當然比不上唐沢警部。”衝矢昴謙虛地說。

話題重新回到了唐沢裕的身上,好在有目暮警部的緩衝,唐沢裕自然而無奈地一攤手:“畢竟時間都過去這麽久了,我可沒有一個老師領著我分析案例啊。”

“總不能認識一個人,我都打招呼說你好,我是破獲了什麽什麽案件的誰誰誰?”他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這也太招搖了。”

一旁的高木涉也說:“還是唐沢君淡定啊,如果我破過這麽大的案子,可能會拿來吹一輩子的吧?”

“我倒真覺得不算什麽,恰巧被媒體關注到了而已,”唐沢裕平靜道,“高木君跟過的案子也很多,隻要厚積薄發,機會一定不會薄待你的。——何況那麽高的關注度也未必是好事,我的壓力也很大啊。”

高木被這句話說得不好意思,撓頭憨厚地笑了笑。

唐沢裕連人帶椅子,滑回了辦公桌前,一道碧綠的目光微微睜開,短暫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赤井秀一又恢複成了那副眯眯眼的樣子,唐沢裕心底鬆了口氣。

總算蒙混過去了……大概?

他豎起手上的報告,將邊緣對齊,衝矢昴似乎還想說什麽,不等開口,唐沢裕便立刻打斷道:“工藤君?”

另一個格子間裏,工藤新一正從桌前起身,玻璃板上露出了他標誌性的發型。

看來伊達航的報告也差不多了。

這裏的所有人與衝矢昴都是初次見麵,工藤新一走了過來,兩人裝模作樣地重新自我介紹一番,聽到唐沢裕電話裏被炸的正是衝矢昴的公寓,工藤新一也為這個驚人的巧合露出了一個十分柯南的半月眼。

趁著這個空隙,唐沢裕終於給報告收了個尾。

等他再抬頭時,兩人的話題轉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剛剛的村上浩一案上。

衝矢昴說:“它雖然是我們的課上案例,但有許多細節,導師也不能完全說清楚,我其實挺好奇的。”

“村上浩一案!這個我有印象!”工藤新一眼前一亮。

唐沢裕不動聲色地舒了口氣,站起身微笑道:“借過,我去複印下案情報告。”

不愧是給小蘭科普了很多年福爾摩斯探案集的男人,有了工藤新一出馬,立刻將案情簡要地概括了一遍。

幾米之外的打印機前,唐沢裕不動聲色地豎起耳朵,同時手指快速在手機搜索,總算明白了他們口中自己的“成名案”,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是一起反轉了兩次的懸案,一度占據了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

在當時的日本經濟逐年下行的大環境下,村上浩一的死,被業界認定為房地產市場式微的信號,連鎖反應隨之而來,市場的房價應聲下跌。

初步檢驗結果,認定村上浩一為自殺。唐沢裕卻從警視廳的報告裏敏銳地發現了疑點,最終推翻了這個結論。

——這其實是一起精心製造的謀殺,險些把經驗豐富的刑警瞞騙過去。

這是村上浩一案的第一次反轉,從自殺變為他殺。村上浩一死後,房地產公司沒有了社長,正式宣告倒閉,這一案間接聯係起千家萬戶,受到了無數目光的關注。

這一案第二次引爆頭條,是警察經過調查走訪,將唯一的嫌疑人,鎖定在當時政壇上炙手可熱的土門康介上。

土門康介,正是土門康輝的父親。

磨蹭在打印機前的唐沢裕,瞳孔微微一縮。

——串起來了。

爆炸、跳樓、謀殺與暗殺,跨越時空的間隔,曾經的村上浩一案與眼前的追殺,無形的因果線亮起銀光,將兩者牢牢地連在一起。

背後的辦公桌前,工藤新一的講述仍在繼續。

正常情況下,涉政,尤其是牽涉到土門康介這類高官的大案,法院並不會開庭審理,村上浩一案的開庭卻是一場罕見的例外。

謀殺的證據鏈已經閉環,且事件的社會關注度高,法院的審判過程,最終決定在新聞台同步直播。

黑壓壓的鏡頭擠滿了陪審席,庭外的台階下,更有無數的媒體翹首以盼,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土門康介被宣判入獄的一刹那。

“就在法官敲下法槌的前一秒,”工藤新一說,“唐沢哥……唐沢警部一腳踹開了法庭大門,將關鍵的證據拍在了裁判桌上。”

這就是村上浩一案的第二次反轉,一條微不足道的、被所有人忽視的線索,卻直接推翻了整條閉環的邏輯鏈,間接證實了土門康介宣稱的不在場證明。根據無罪推定原則,土門康介被當庭無罪釋放。

“無論司法還是刑偵界,這起案件都掀起了軒然大波。”衝矢昴繼續說,“甚至涉及到了無罪推定原則是否合理、法律是否要將公眾輿論考慮在內等議題,一聊到這個,我們的老師就會提一遍村上浩一案,沒想到工藤君也記得這麽牢。”

工藤新一說:“因為有一句話是信念。”

一次性說了這麽多話,他已經有點口幹舌燥了,接過遞到眼前的一次性紙杯喝了一口,才繼續道:“審判的事歸法律——”

“刑偵的本質,是還原事實。我們發掘真相,而不是判斷真相。”

不遠處,唐沢裕的聲音接上了他的話。

他臂下夾著報告轉回來,手裏還拿著三四個一次性紙杯。將水依次分發給眾人,唐沢裕抬頭說:“對嗎?”

“就是這句!”

“說起來也挺慚愧,”唐沢裕微笑道,“我這個辦案人,還沒有你們記得牢。”

——讓他慚愧的當然不是這個,赤井秀一在的時候柯南是緩衝,衝矢昴在的時候工藤新一是緩衝,唐沢裕都有些後悔剛才聯合班長坑工藤寫報告了。

他借打印的機會,在手機緊急搜索了村上浩一案的相關新聞,映入眼簾的第一條就是這句話。

唐沢裕這才知道這是以前的他走出法庭時,麵對記者的質疑,在直播的鏡頭前說的話。它被當時的各大報紙引為頭條,唐沢裕聲名鵲起,因此才逐漸嶄露頭角。

他繞過桌前的幾個人,在辦公桌上拿起訂書機,將手裏的報告訂牢了,並決心以後決不能在沒有柯南在場的時候和這個FBI見麵。

高木涉左看右看,忽然拿起手機:“唐沢君,工藤君,你們介不介意合張影?”

唐沢裕:?

他裝訂報告的手一頓。

高木涉小聲解釋道:“隻是覺得很奇妙啦,就是之前媒體一直在宣傳炒作什麽“王不見王”“推理對決”之類的,工藤君和唐沢君還是第一次見麵吧?沒想到氣氛會這麽好。”

在他身後的還有佐藤和白鳥,整個豎起耳朵的搜查一課,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是齊刷刷點頭的q版搜查一課!真的好可愛!!】

【唐沢裕:工藤你說累了,喝口水嗎?工藤新一:噸噸噸,搜查一課:集體吃瓜,哢嚓哢嚓】

【別忘了還有聽得津津有味的貓哥啊!我都要幻視他拿著瓜子聽工藤小講堂了】

【我終於懂柯南為什麽和唐沢裕熟的那麽快了,敢情您原來是個深藏不露的唐沢吹啊,後仰】

【兩次關鍵的反轉都是靠唐沢裕完成的,換我我也吹,這麽神的刑警誰不愛】

【有生之年,老賊居然會補設定!!我還以為剛出場時唐沢裕介紹裏“日本警察的代言人”隻是說說而已,居然真的有事件的嗎!】

【大膽點姐妹們,說不定未來還會有唐沢裕的個人番外,刑偵的過程不畫都行,有唐沢警部飛踹法院門的那一幕我就滿足了】

【銅球!!!那可是孤身一人反轉法庭啊,想想都覺得燃爆了有沒有!】

【啊啊啊怎麽會有這麽全能的男人,一聲老公我先叫!!!】

【聽到高木涉拍照的要求,唐沢裕愣住的表情好可愛啊,他是真的沒意識到嗎,這可是他和工藤新一的初次見麵唉】

【高中生偵探vs刑事課王者,代言人vs救世主,這波是媒體狂喜啊doge】

【我當場瞳孔地震,ls不提醒我也反應不過來啊!實在是柯南和唐沢裕太熟了吧,突然切大號完全不習慣orz】

唐沢裕順著彈幕的思路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

作為一見麵就扒掉了柯南馬甲的人,他們經曆了不少案件,私下裏已經很熟了,可實際上工藤新一和唐沢裕,之前其實是完全沒有見過的狀態。

也不知道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媒體是怎麽宣傳的,兩個人王不見王嗎?

而且不僅是他們二人,嚴格說來,在場的三個人全都是初次見麵。

一上來就能聊得這麽熱絡,怪不得整個警視廳都在一旁湊熱鬧。

唐沢裕無奈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難道還真像宣傳裏說的那樣,見麵先打一架不成?”

“額……那個,拍照大可不必,我們一見如故……哈哈,”工藤新一尷尬地搖了搖手。

繼唐沢裕以後,他也意識到這個問題,連忙找補道:“都是媒體的噱頭而已啦。”

“這就是大佬的惺惺相惜嗎……”高木涉遺憾地喃喃道。

……

被這麽一打岔,唐沢裕便順勢結束話題,起身去理事長的辦公室交結案報告。

多虧工藤新一在場,不僅解了衝矢昴的圍,還順帶讓唐沢裕知道了兩起案件之間的聯係。

原版的土門康輝,就因父親的婚外情曝光而退出參選。現在劇情來到了重製版,這樁足以讓他退出參選的醜聞,調查的關鍵恐怕正在於村上浩一案。

隻要唐沢裕能先找出案件背後的隱情,就不愁對付不了土門康輝。

——沉思下唐沢裕步入走廊,迎麵正走來一個寸頭的眼鏡警官。他西裝筆挺,擦肩而過時,唐沢裕的餘光,便下意識捕捉到了對麵佩戴的胸牌。

上麵的名字寫著:風見裕也。

警視廳公安部?

唐沢裕步伐一頓。

不會這麽巧吧?

用公安的渠道對付土門康輝,是唐沢裕設想過最省力的辦法。

公安與警察,兩者的職權其實存在著一點微妙的差別,就是這一點不同,導致兩者間常年看不順眼,辦案的風格與手段也截然相反。

警察守護的是“人民”的利益,采用光明正大的調查方式,搜查令通過正規的渠道批準,直接搜查審問,收集證據。

日本公安,則是在守護“國家”的安全。這兩個概念聽上去很像,落實到職權上,卻是采用跟蹤、竊聽等手段,無孔不入地搜集相關情報,隻要有一條能證實猜測,就能當場逮捕,不需要刑偵講究的證據鏈閉環。

簡而言之,警察維護群眾治安,而公安既是維護統治的鷹犬,也隨時可能反過來,變成對準高層的利刃。

任何一個政治人物,隻要與境內的極端政治團夥、黑社會扯上聯係,就隨時可能被公安逮捕下台。

幾乎是看到風見裕也的一瞬間,唐沢裕意識到:他的目的是自己。

唐沢裕無聲地停步回望。

風見裕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轉彎處,而那裏正是搜查一課的辦公室。

就像在驗證自己的猜測一般,係統在這時跳出提示:【檢測到新權限解鎖——讀取記憶,關鍵詞:[反轉]。是否立即傳送?】

【73,暫停解鎖進程,】唐沢裕說,【我知道你做得到。】

他因憑空解鎖的記憶而心底微微發熱,卻知道現在並不是最好的時候。

不知道回溯這一段記憶具體要消耗多長時間,如果再出問題,又在走廊愣神很久怎麽辦?

特殊時刻,唐沢裕經不起任何懷疑。

他把報告扔在了理事長空無一人的辦公桌前,加快腳步返回。

再回到搜查一課,裏麵的氣氛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短短的時間裏,辦公室憑空多出了三四名訓練有素的公安警察,正在一絲不苟地翻查著唐沢裕的工位。

推門而入的唐沢裕,頓時成為了全場目光的焦點。

唐沢裕表情不變,目光轉向了門邊的風見裕也,後者亮出了自己的公安證。

“公安按流程複勘現場,在公寓的配電箱上,發現您燒焦的指紋,”他說,“請和我們走一趟。”

伊達航第一個站起座位:“怎麽可能!”

“指紋的偽造有多簡單,你們公安難道還不知道嗎?”他聲音強忍著怒氣,“其次,小唐沢他能有什麽動機,去炸一棟沒有人的樓?”

高木涉幫腔:“唐沢君完全沒有製造爆炸案的動機啊!就算他想要報複社會,炸哪裏不比炸這棟樓來的更有用?”

目暮警部在底下給了他一拳,高木涉立刻閉了嘴。

“附近的居民,有人目擊到唐沢裕曾在案發前出現在小區附近。”

風見裕也一板一眼地說,“至於動機的話,做完口供後就清楚了。”

公安與警察的行事作風截然相反,兩者間積怨已久,但風見手握正規批準的搜查令,搜查一課的眾人無法阻止他,隻能紛紛對他怒目而視。

佐藤急道:“但——”

“好了,你們是警察還不清楚嗎?一切按證據說話。”

風見裕也冷漠地打斷了她的話,一片混亂中,工藤新一悄悄溜到了唐沢裕身邊。

“唐沢哥……?”

“是偽證。”唐沢裕平靜地說。

自從看到風見裕也,他就站定在門口沒有動過,單手平靜地插在衣袋。其他人為此義憤填膺、忿忿不平,可處於風暴的正中心,唐沢裕至始至終,卻沒有什麽表情。

被誤解的冤屈,被構陷的憤怒,什麽也沒有,或許剛進辦公室的挑眉,就是他臉上幅度最大的變化了。

他的鎮定和從容,同樣感染了身邊的工藤新一,後者後背一僵,終於從席卷了辦公室的憤懣裏清醒過來。

與臉上的平靜對比鮮明的,是唐沢裕極快的語速。

他嘴唇微微翕動,話語低低地傳進工藤新一耳中。

“公安的偽證肯定會做全套,我的電腦大概已經被入侵過了,下麵他們就會從裏麵翻出小區的電路表和遠程軟件。”

“工藤,你聽著,我隻說一遍。”唐沢裕道,“我是為了追查土門康輝的案子去那裏的,現場的痕跡已經被炸沒了,但在我抵達之前,樓梯上有人留下的腳印,這是起人為策劃的爆炸案。”

陡然接收到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工藤新一的兩眼頓時瞪大,唐沢裕最後說:“——從這裏往下查。”

“我把一切交給你,”他低聲說,“拜托了。”

借著身形的掩飾,唐沢裕拍了拍他的肩。與此同時,他單手在警服衣袋裏按動幾下,退出並清空了Pulque的郵箱。

而他之前以Pulque的身份,要求楠田陸道調查的資料,唐沢裕手指在按鍵上懸空片刻,單獨將它存在了一個加密的資料夾裏。

“唐沢哥,”工藤新一猛然回頭,“我——”

就在這時,風見裕也已抬步靠近,台詞和唐沢裕猜測得一模一樣。

“你的電腦裏,存放著小區的水電線路圖,”風見裕也伸手道,“唐沢警部。請?”

“電腦也會被遠程入侵!”目暮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就算有計劃,又何必往辦公室的電腦放?”

風見裕也無視了這句話,他目光不動,直直地逼視著唐沢裕。

無聲的對峙持續片刻,唐沢裕微微側過頭,直到這時,他的目光才浮現了些許無奈。

“可以稍等會嗎?”他彬彬有禮地說,“我想給玫瑰換瓶水。”

窒息而漫長的沉默裏,所有人注視他斜剪去玫瑰的根莖,將它插進了盛水的塑料瓶。

然後唐沢裕抬起頭,對風見裕也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