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間章3:檔案室塵封已久
鬼塚八藏等在門口。
這已經是這位老牌教官在警校任職的不知道多少個年頭了,對他而言,閉上眼睛都能數出門前的一草一木。
比如他知道校內禁煙,門口是工作時難得可以出來放鬆的地方,於是從訓練場走到這裏時,手上已經條件反射地摸起了火機。
隨後鬼塚想起,自己的這位學生受不了一點煙味,火機在手上繞了個圈,又悻悻然落回了口袋。
他麵目方正,一屆又一屆調皮搗蛋的學生鑄就了周身不怒自威的氣勢,粗眉上挑,法令紋深深嵌在嘴唇兩側,將緊抿的唇角拉得更長。
收到唐沢裕的申請,讓鬼塚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往事。
——伊達航、降穀零、諸伏景光、鬆田陣平、萩原研二、唐沢裕。
這六個名字,即使時間已過去七年,隻要一提起刺頭這個話題,就永遠不會在閑聊裏缺席。
當年班上的腥風血雨,隻要是對此略有耳聞的教官,無一不會對鬼塚投來欽佩的目光。
如果隻是性格各異的話倒也好說,誰沒經曆過年少輕狂的時候呢?
問題的關鍵在於,這些人不僅性情迥異,連才華都拔尖得互不相同,某種程度上,用“天才”二字都不足以概括完全。
驕傲與天賦俱全,他們碰撞到一起的結果幾乎是肉眼可猜的——事實上,入校僅僅在第一天夜晚,六人裏就已經有兩人大打出手。
隨後的訓練中也彌漫著淡淡的火藥味,就當鬼塚以為這種氛圍還會一直持續到畢業時,突然有一天,幾人之間的關係就開始迅速破冰,以一種火箭般的速度飛快熟悉了起來。
再之後,無論走到哪裏,都能瞥見呼朋喚友的六隻腦袋。
……還有他們協力把自己從繩圈上救下來的事。鬼塚想到這裏,不禁也後怕地搖了搖頭。
或許早從一開始起,他們就已經表現出了年輕人典型的特征:靈活,機敏,冷靜理性,盡管有時候還是會熱血上頭,但最終取得的卻也是好的結果。
那時鬼塚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六人在警界冉冉升起的未來,結果也不出他所料,萩原研二成為了爆處組的骨幹,伊達航調去搜查一課。
——至於唐沢裕。
其實,在當年的光芒四射的六人組中,唐沢裕的存在並不顯得那麽起眼。
他身高比所有人稍矮一些,性格也偏內斂,熱熱鬧鬧的一行人裏,很多時候,都隻能看見一個沉靜的剪影。
甫一看到這個名字,第一個出現在鬼塚腦海中的,居然不是他的臉,而是那條從不離身的煙灰色格子圍巾。
可再一細想,所有至今仍令他印象深刻的事件中,都能看到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在重重的歡呼、喝彩與慶祝背後,閃爍著冷靜、縝密的光亮。
於是鬼塚漸漸意識到:或許這個人並非最耀眼奪目,但卻一定是六個人裏,往後走得最遠的一個。
聽說現在唐沢裕手頭已經偵辦了無數起大案,即使高層有心打壓,也依舊攔不住他勢如破竹的晉升速度,升任警視,應該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情。
這樣想著,鬼塚已經在不遠處薄薄的霧靄裏,一眼瞥見了那條熟悉的煙灰色格子圍巾。
……
唐沢裕在他麵前停步,鞠躬道:“鬼塚教官。”
郵箱收到了調看檔案的申請回複後,直到晚上回到旅館,他才姍姍來遲地意識到,約定的時間與柯南的重合了。
於是他按亮屏幕,正思索著該怎麽說明情況,另一頭卻先收到了柯南的簡訊,說是毛利小五郎接到了水無憐奈的委托,一直到明天都無法回去,隻能改換時間。
正好唐沢裕第二天要回警校,兩人一拍即合,愉快地把會麵的時間推遲到了周一。
等唐沢裕直起身,鬼塚八藏上上下下,先是仔細打量了一圈這位許久沒有謀麵的學生。
奔湧的歲月幾乎沒有在唐沢裕的身上留下什麽痕跡,當鬼塚已經察覺到身體裏不可逆轉的老態時,他看起來卻仍舊那麽年輕,身姿挺拔,神采奕奕,目光明亮如星子。
七年過去,他的身高不見增長,氣質卻更加溫和起來,如果說以前還是條冰封的溪,那麽現在,冰麵下的河水已經悄然解凍,汩汩流淌而下。
走在通往檔案室的路上時,唐沢裕微微扭過頭,目光落向操場上列隊整齊的方陣,難以自扼地流露出一抹懷念。
“年輕吧?一屆又一屆,都是這麽過來的,”鬼塚也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情不自禁地感慨道,“現在管理都嚴了不少,都是從你們那裏開始的。”
“您說笑了,”唐沢裕彎了彎眼角,“我們哪裏有這個榮幸。”
“別不好意思!刺頭當然每屆都有,想想全都不如你們,”說起這個,鬼塚的語氣裏都帶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一個個的,循規蹈矩——無聊的很!”
唐沢裕失笑:“這話說的,萬一有幾個太跳的,您又該抱怨他們不服管了。”
“說的也是。”
鬼塚從口袋裏摸出鑰匙,嘩啦啦的一串響。就在這時,走廊上風一樣旋過兩個男生,快速的奔跑也不耽誤他們大聲喊:“教官——這個新來的是誰?”
唐沢裕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們不會是把自己當新來的學生了吧?
現在的警察學校采用封閉式管理,連著三五個月都很難看見外人,年輕的目光落在唐沢裕身上,帶著竊竊私語的雀躍與好奇。
“這幫小子。”鬼塚自言自語一句,緊接著高聲道:“聽說過沒?你們學長!唐沢裕!”
唐沢裕沒來得及阻止這句話,半伸的手尷尬地頓在原地。話音一出,操場那頭整齊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興奮的嗓音大聲道:“我知道他!沒想到真人比電視還帥!”
唐沢裕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後縮回去,又往上扯了扯圍巾。
“唐沢學長!你是我偶像!”
“學長和教官求個情吧——”
“救救孩子!教官天天拿你們訓人!”
嘰嘰喳喳的討論聲此起彼伏,比原先高了不止一個分貝,唐沢裕想了想,無奈地攤了攤手,揚聲道:“沒有辦法——我還要管他叫教官呢!”
操場便傳來了一陣七零八落的笑。
鬼塚八藏一路領他走到檔案室前,把鑰匙放在唐沢裕手心。
“按照規定,這裏的存封的檔案都是隻能看,不能帶走的,”他說,“也不能拍照,出去的時候我得檢查一下手機相冊,請見諒。”
唐沢裕溫和地點了點頭,鞠躬道謝以後,推門而入。
檔案室的地麵上積著薄薄的一層灰,隻在每年畢業生離開時,架子上才會多出新的黃皮紙袋,更多的時間裏,空氣中隻有灰塵,薄薄地漂浮著。
許多紙質的文件要避光保存,於是房間的整體呈現出一種黯淡的灰白色調,縫隙裏陽光斜斜落下,透明的灰塵無聲翻湧,宛如檔案的字裏行間,奔湧而去的歲月。
唐沢裕連足音都不自覺地放輕了,他屏住呼吸,慢慢地經過一行又一行地書架,走到七年前的那一層,終於停下腳步。
……
“x年x月x日,射擊場,麵對重大安全事故臨危不亂,表揚一次。”
“x年x月x日,便利店,路遇搶匪,組織群眾,保衛財產安全,表揚一次。”
鉛字印刷的白紙上似乎流淌著淡淡的溫度,目光掠過一行行文字,沉眠的記憶就在那一刻複蘇起來。
通過言簡意賅的報告文字,唐沢裕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參與其中、具體做了什麽,可想起番外裏警校篇的內容,再與眼前的記錄相互映照,還是給人以一種虛假的滿足和參與感。
“x年x月x日,記大過。清理澡堂。”
唐沢裕立刻想起番外裏那張四個人掃澡堂掃到睡成一團的扉頁,零在一旁無奈地拿著拖把看著他們,不由得失笑出聲。
他大致核對一遍,上麵記載的大事,和警校番外裏的幾個主要篇章,基本能一一對應,可以確定的是,每一個事件,自己都參與其中,從未缺席過。
他取下鐵架子上麵的牛皮紙袋,坐在檔案室門邊的桌子上,紅木的材質沉穩又厚實,木紋裏似乎有歲月沉澱的清香。
六個人的檔案被依次排開在麵前的桌麵上,履曆表上,印刷的內容重合的程度驚人,不難想象出當時六人組同進同出的畫麵。
想到這裏,唐沢裕低下頭,翻出了裝著合影的錢包。
靜止的影像裏,張揚的少年不知疲倦地微笑著,時間被定格在畢業當天,櫻花飄飛而陽光燦爛,上揚的嘴角無憂無慮,永遠也不知道未來將要麵對的是什麽——
【檢測到新權限解鎖。】電子音忽然說,【讀取記憶,關鍵詞:[警校組]。是否立刻傳送?3、2、1——】
【等等?】唐沢裕倏然一驚,支著下巴的手猛地一滑,【什麽解鎖?為什麽需要傳——】
話音未落,他眼前已經一個扭曲,出現在了七年前明亮的射擊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