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倉房的氣窗

梁皓住宅示意圖

“比例不一定準,結構就是這樣,將就著看。”

羅顯章畫完圖,調轉方向推到小希麵前。我站在一旁等了很久,趕緊拍下照片。

“啊,這已經非常清楚了。”

“看這裏。”羅顯章用筆尖指著房子右上角,“倉房北麵的窗,這是一扇氣窗,金瑩就是從這裏出去的,外麵就是馬路。主屋的窗戶不可能鑽出去,也沒動過手腳,我就不畫了。這個窗不一樣,沒有裝防盜欄杆,成年人出不去,小孩的體型是沒問題的。我們專門找了那個年齡段的孩子試過。”

我直愣愣地盯著圖,感到鞋子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是小希的腳。我幡然清醒,退回去架好手機。

羅顯章補充道:“金瑩在同齡人當中算很矮小了,試驗的孩子比她小兩歲,但個頭是差不多的。試驗的時候,金齊山和趙楠都在場。”

一時之間,小希好像不知該問什麽,湧上心頭的思緒想必很亂吧。我也一樣,看著手機屏幕,腦子裏閃過好多種可能性。

“主屋和倉房是不通的?”

“是的,倉房是後來蓋的,裏麵沒有門,從主屋到倉房隻能從外麵走。”

“那就是說,門口的台階上——”小希指著圖上相應的位置,“從主屋到倉房這一段——有金瑩和梁皓的腳印。”

“不是的。”羅顯章搖頭,用筆在主屋門和倉房門之間的台階上畫了一條連接的折線,“你是說這裏嗎?沒有的。因為頂上有屋簷,你們去過那一帶嗎?對,屋簷是很寬的,台階上落不到雪,所以也就沒有腳印了。”

“那有沒有其他的證據表明梁皓帶金瑩去過倉房呢?”

“沒有直接的證據。”

“……指紋,或者其他的,都沒有嗎?”

“沒有。倉房裏有梁皓的指紋很正常。遺憾的是,金瑩的指紋確實沒有找到。那幾天她都戴著手套,我們猜測,她從氣窗出去的時候沒有把手套脫下來。”

小希把鬢角的頭發撥到耳後,再次陷入沉思,良久才說:“梁皓說……那幾天他一直在工作,沒有出過門。”

“對,他是這麽說的。”

“這個門,指的是主屋的門,是嗎?”

“是的。”

“那有沒有可能……嗯……比如說,假設梁皓沒有說謊。”小希露出試探的眼神。

“嗯,盡管假設,無妨。”

“那麽,金瑩就有可能是在梁皓不知道的情況下,自己出去的。她去找梁皓,但是梁皓沒有開門,因為睡得太沉,或者戴著耳機,或者因為別的沒有聽到敲門聲,金瑩隻能去倉房,然後從氣窗離開。”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要走,為什麽不原路返回?翻氣窗可不輕鬆啊。”

小希點頭承認:“這種行為確實很難理解……”

“不隻是難理解。我知道你的意思,既然沒有證據表明梁皓去過倉房,為什麽我能肯定金瑩是梁皓送出去的。因為沒有其他可能性了,倉房的窗戶是鎖上的。”

“鎖上的?”

“嗯,從裏麵反鎖。”羅顯章用右手食指抵住桌麵,“有插銷,插銷是落位的。”

好像是下意識地,小希轉頭看了眼窗戶。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裏的窗戶是帶月牙鎖的移窗,沒有參考價值。老式的插銷鎖,要從外麵把窗戶關上,難度隻會更大吧,我不確定。

“這樣吧,我把發現腳印的細節再說說清楚,你們回去看錄像,想到什麽,可以隨時再來找我。”

羅顯章大概覺得采訪的節奏太慢了。

“我們找了一整夜,到第二天早上六點多才注意到梁皓的院子。那片住宅區是政府建的,房子密,住戶很多。我從他家門前走過,一下子就感覺不對勁。

“那時候是1月22號。雪是從20號上午開始下的,越來越大,到了晚上轉為大暴雪,下到21號快中午的時候停了。氣象部門有過預警,我們上頭也給了指示,到街上去幫忙,可是根本忙不過來,不停有人摔倒,有交通事故。沒辦法,所有政府部門的人都來除雪,一直忙到天黑,村裏也一樣。

“到了21號晚上,也就是金瑩失蹤前,路上的雪已經被掃得很幹淨了。居住越密集地方就越幹淨,因為大家都是從自己家門前開始掃的,當然也會掃院子。所以到了22號早上,梁皓家的院子裏仍然一片雪白,就顯得很突兀。而且還有一道腳印。

“對,院門是開著的,白天沒有人家會關門,村裏人就是這樣的。

“和我一起的有一名同事,還有幫忙的村委員,總共六個人。我們進去之前,整個院子裏的腳印就隻有我畫出來的這一道,其他地方沒有任何痕跡。我們繞著腳印走到主屋,敲門,沒反應。

“這時候我注意到了倉房。我有種預感,金瑩就躲在倉房裏麵。

“剛才說了,我認為金瑩是離家出走,她前一晚經過這裏,發現院門開著,然後躲進倉房住一晚,這是很有可能的。再加上那腳印,怎麽看都是小孩的腳印,我當時熱血沸騰,覺得人已經找到了。但是……

“嗯,倉房的門舌壞了,鎖不上的。裏麵都是紙箱,雜物,裝修剩下的廢料這些東西,我翻了一下,不像能藏進一個人的樣子。我馬上注意到了那扇氣窗。氣窗離地大概兩米。是的,房間本身的層高在三米五左右,氣窗在上半部分,應該是超過兩米的。我搬了幾塊轉頭踩上去,檢查窗戶,是鎖上的。我打開窗戶看了外麵,沒找到痕跡,窗沿上沒有積雪,因為有屋簷擋著,這和南麵台階的情況一樣。

“這時主屋那邊突然有動靜,我就出去了。梁皓開了門,說他什麽也不知道,而且滿身酒氣。我們這幾個人,找孩子找了一晚上,身體和情緒都繃到極限了,沒說兩句就打起來了。梁皓喝了酒,本身精神狀態也不大對勁,反抗很激烈,好不容易才製住。我給金齊山和我們隊長打了電話,接著開始搜查梁皓家裏。

“搜查的結果你們也知道,一無所獲。

“拘留梁皓期間,我們又去了好幾趟,兩層樓,就那麽幾個房間,但就是找不到人。

“金齊山有沒有說他把房子拆了?嗯,倒也沒有直接推倒,但肯定不能再住人了。他賠了錢,找工隊拆了重建,後來考慮到多方麵因素,沒有再建起來,那塊地現在是停車場。拆房子那兩天,警隊技術組的人也在場,牆裏麵,地基下麵都檢查過了,結果還是一樣。

“所以說,除了那扇氣窗,我想不到別的出口。至於你說的,金瑩自己翻出氣窗而梁皓不知道,那窗是怎麽鎖上的呢?而且,我不認為金瑩可以在沒有人幫助的情況下從氣窗裏爬出去。”

“可是梁皓為什麽要這麽做呢?為什麽不走正門?”小希問。

“這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作為警察,我們隻能接受這個現實,否則案子就沒完了。”

“梁皓自己能進出氣窗嗎?”

“不能。我試過,隻能把頭探出去,肩膀是過不去的,梁皓的塊頭比我大。他說沒有離開過房子,我認為是實話。”

“那我可以這樣考慮嗎?金瑩至少在離開梁皓家的時候還活著,否則的話,路上就會留著一具屍體,而梁皓又沒辦法出去處理屍體。金瑩是在別的地方出事的。”

“是的,現在也是以這個觀點結案的。”

小希體會到了言外之意,“……還有別的觀點嗎?”

“有。”羅顯章豎起食指在空中擺動手腕,“同謀。”

“同謀?你是說……有人在倉房外麵接應?”

“沒錯,處理屍體的是別人。這也可以解釋梁皓為什麽不走正門。正常送一個小孩子回家,沒有必要回避什麽,不用怕別人看見。那個時候,門外一定有什麽東西讓他沒辦法走出去——沒辦法帶著屍體走出去。

“可惜,這個人始終找不到,金瑩也找不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個觀點不能采納。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開始懷疑,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這麽一個人。”羅顯章直起腰深呼吸,似乎想站起來,看了鏡頭一眼覺得不妥,又慢慢靠回椅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