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殺機

話語落下,空氣中忽然充滿了殺機。

春日裏的風都變得冷了幾分,陽光落在身上不再是暖洋洋的。

上官金虹的雙眼就像一把刀,鋒銳,冰冷。

呂鳳先的瞳孔驟然收縮,望著這個頭戴鬥笠的高大男人。

子母龍鳳金環,並沒有被上官金虹拿出來。

上官金虹的子母龍鳳金環,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威震江湖,兵器譜排名第二。

近二十年來,幾乎沒有人見過他雙環出手,唯一一次,是在之前的茶樓裏,被人擊敗的那次,他亮出了那對金環。

有人說他忙於金錢幫事務,功夫早已落下了,排名第二隻是二十年前的實力,其實早已名不副實——這是沒有在茶樓看見他出手的人猜測的。

“你的環呢?”呂鳳先問。

“環在。”上官金虹說。

呂鳳先道:“在何處?”

上官金虹道:“在心裏。”

呂鳳先道:“在心裏?”

上官金虹道:“手中雖無環,我心中卻有環。”

他的雙手還垂在袖中。

李尋歡眼眸一凝。

每個人都知道他雙環的可怕,卻沒人知道究竟有多可怕。

上官金虹的環,竟是看不見的。心中有環,就代表著無所不在,無所不至。

直到整個人被它摧毀,還是看不見它的存在。

“七年前,我手中已無環。”上官金虹不是對呂鳳先說的,而是微微側頭,看上去是對李尋歡說的。

“佩服!”李尋歡道。

“你懂。”上官金虹凝視著李尋歡,半晌,忽然歎了口氣,“不愧是李尋歡!”

他的目光複雜,複雜到一般人難以看清。

李尋歡也隻看懂了一二。

高手寂寞,沒有尋到對手寂寞,若是有實力相當的高手,自然是值得歡欣的。

可若是忽然發現這世上還有似仙似佛的高手,又會是怎樣的心緒?

恐怕沒有幾個人會懂。

呂鳳先冷冷道:“你的環還不出?”

上官金虹笑了,“他不懂。”

李尋歡默然,呂鳳先的境界,比上官金虹還差了一層。

沒有再說話,就在這忽然間,空氣仿佛凝結了。

冰冷的殺機充斥四周。

誰也看不見上官金虹的環在哪裏,但環已在,招已蓄勢待發。

呂鳳先似已感覺到它的存在,卻捕捉不到那雙環的影子,隻有可怕的殺氣迫在眉峰。

上官金虹雖還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他整個人卻仿佛變成了子母龍鳳金環。

汗已順著額角流下。

呂鳳先此刻忽然相信了,環已在。

在哪裏?

在心中。

心中之環,他要如何去破?

他連對方的招都看不見,更遑論去擋。

呂鳳先一動不敢動,因為他感覺到環已在脖頸,隻要一動,便會死。

他已輸了,招還未出,便敗了。

呂鳳先已是冷汗涔涔,他的手指繃直,這是他引以為傲的武器,是超越了銀戟的兵器,他寄予厚望,希望以這雙手去挑戰在兵器譜上壓了自己一頭的人。

現在他的手似在發抖。

上官金虹冷冷瞧著他,忽然道:“你已敗了。”

呂鳳先的手抖得更加劇烈。

上官金虹轉身道:“你不值得我出手。”

呂鳳先忽然明白,為什麽近二十年來,沒有人見過上官金虹的雙環出手——

他已不必再出手,根本沒有幾個人配讓他出手。

也許有那麽幾個,但絕不是他呂鳳先。

“你有傷!”呂鳳先終於出聲了。

“是。”

上官金虹冷冷道。

“你……你真的敗了?”呂鳳先瞪著眼睛,不敢相信,上官金虹會敗,更無法想象,他是如何敗的。

“是。”

上官金虹麵色並無變化。

“你是如何敗的?”呂鳳先握緊了拳,他知道自己武道一途的路已盡了,就在今天,就在此地,不,也許在十年前,就已經斷了。

但他仍然想知道,比上官金虹更強的是何人。

上官金虹重新轉過身,望著呂鳳先,寬大的鬥笠壓住了眉目,他嘴角仿佛動了動。

“就像這樣。”

上官金虹說。

不是旗鼓相當,也不是終逢對手。

那天茶館裏,那柄小刀所透露出來的不是如李尋歡一般的鋒芒,而是劍意。

“跟我來。”

上官金虹走在前麵,沒有回頭。

已是黃昏,夕陽斜落,似血的殘陽暈紅了半片天際。

在這餘暉下,高大的上官金虹戴著鬥笠走在前麵,身後跟著失魂落魄的呂鳳先,一前一後,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李尋歡視線裏。

一場沒有出手的對決,卻已出招,在他這等高手眼裏,精彩無比。

夜已臨。

呂鳳先走在後麵,麵前是上官金虹寬大的背影和鬥笠。

可呂鳳先總覺得自己還在他目光的逼視下,心裏有種沉甸甸的,無法形容的壓力。

越走,壓力愈重。

上官金虹的腳步聲,每一步仿佛都踏在他的心上。

呂鳳先忽然發現自己也有了腳步聲——他走路一向沒有聲音,現在腳步為何會忽然變重了?

街道上仿佛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而且與上官金虹的腳步配合,一聲接著一聲,形成一種奇特的節奏。

呂鳳先垂下頭,發現了這原因——他每一步踏下,都恰巧在上官金虹前一步和後一步之間。

他踏下第一步,上官金虹才踏下第二步,他踏下第三步,上官金虹立刻踏下第四步,從來沒有錯過一步。

他快,上官金虹也快,他慢,上官金虹也慢。開始時,是上官金虹在配合他,當這種奇特的韻律形成時,便變成了上官金虹走快,他便也走快,上官金虹慢,他腳步也慢了下來。

仿佛整個人都被上官金虹控製,無法擺脫。

呂鳳先目中露出驚恐的神色,卻不知為什麽,他覺得這種走法很舒服,渾身都會放鬆下來,剛剛耗盡的精神力氣仿佛也在這種步法下恢複的更快了。

若是郭嵩陽還在保定府,看見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定會認為跟在上官金虹後麵的人是荊無命,兩人的步伐如此奇特而默契。

荊無命死了,於是這個位置便換了一個人。

盡管這個人不如荊無命。

就在這樣的韻律下,呂鳳先仿佛一具行屍走肉,跟在上官金虹後麵,一直走。

天邊已有星升起,夜風吹拂。

等到上官金虹終於停下腳步時,呂鳳先竟也停下。

他恍惚看了一眼,發覺這是一大片院子,院裏一株孤零零的白楊正煥**芽。

回廊上朱簾半卷,小門虛掩,有穿著杏黃色長衫的人侍立一旁。

然後他看見了三個女人,一個年輕靚麗,身著鑲著金線的華貴長衫,合身的衣服讓她看起來尊貴無比。另外一個仿佛身體不太好,明明已是開春,風中餘寒已盡,她依舊披著大衣,跟在後麵,尊貴中帶著威嚴,一手挽著身旁的白衣女子,仿佛從畫裏走出來,隻是一眼,便讓呂鳳先不由低下頭。

接著他聽見其中一個女子開口講話了。

“助手?”

“是。”上官金虹說。

“勉勉強強。”

兵器譜第五的銀戟溫侯,卻隻得了一個勉勉強強的評價。

若是以前的呂鳳先定會感到羞辱,可是他現在內心平靜無比,上官金虹同樣也是這樣認為。

第五和第十,第二十、三十,沒有什麽區別。

事實上,從第五開始,到後麵的蛇鞭、青魔手之類,完全沒有意義了,他們隻是在用兵器而已。

與昔年一天一夜難分勝負不同,在這條路上,一步之差,便是天地之別。

愈是高手,愈是如此。

呂鳳先低頭望著旁邊的幾雙腳走過,他知道,這便是擊敗了上官金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