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足夠

魔教頭子不是魔頭。

孫小紅可能很難理解,就連顧長生,此時回憶起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不管是現在的魔教,還是金錢幫這種野心勃勃的勢力,都是一心壯大,但當年惡人穀的那批人被趕去大漠,那是真殺……

要說其中的區別,上官金虹會以金錢幫的幫主自居,為金錢幫殫精竭慮,魔教的教主也會野心勃勃,一直想著離開苦寒之地入中原,江玉燕卻從來沒覺得自己是魔教的人,她隻需要魔教聽話,做事。

因此“殺著殺著就聽話了”這回事,落在如今的孫小紅甚至上官金虹耳朵裏,就有點駭人。

“你好像缺個副手。”顧長生朝上官金虹問。

“是。”上官金虹說。

“孫白發,李尋歡,郭嵩陽,前四的人都不會做你的副手,但是還有一個第五的呂鳳先。”

上官金虹道:“銀戟溫侯已隱跡江湖十年。”

顧長生道:“除非死了,不然沒有人能退得出江湖。”

這句話卻是很難反駁的。

小李探花也遠走關外消失十年,最後還是回來了。

江湖人終究是江湖人。

孫白發名列兵器譜第一後也不曾在人前露麵,可依舊隱跡於江湖之中,不時暗中出手做一些事。

“我會留意。”上官金虹說。

要找一個消失許多年的人不容易,但是這個人重新出現,不用找就會有他的消息傳到江湖上。

銀戟溫侯,一身白衣似雪,隻身來到保定府,沒有帶著他的大戟。

他已不再用戟。

百曉生已死了,但是兵器譜並沒有死。

隻要擊敗第三的小李探花,他就是第三,百曉生死亡與否,對這件事並無影響。

同樣,擊敗第二的上官金虹,他就是第二。

初春的陽光灑落保定府,地氣已複蘇,風也不再那麽寒。

衣角獵獵作響,呂鳳先的眼角已有些微皺紋,他不再年輕,事實上,但凡名列兵器譜的高手都沒有特別年輕的。

人一旦不再年輕,曾經的心氣也會減弱,不複少年意氣。

呂鳳先覺得自己處於一種微妙的階段,既還留存著爭鋒的決心,證明他自己實力,又有與林仙兒共度餘生的期望。

想到林仙兒,他心中就有些火熱。

他已迫不及待試試自己的手指。

花了十年練成的,比銀戟更強,更可怕的功夫,這種功夫在武林上失傳已久,經受的磨練也超出常人所能忍受。

白衣人已站在小破酒館的門口。

在這條破爛的街道上,一樣破爛的小破酒館門口。

他沒有進去,隻是站在那裏,瘦高的身材遮住了一半的陽光,使前堂的光線稍稍暗了點。

酒館裏有人在喝酒。

呂鳳先的目光卻沒有看那個喝酒的人,而是望著他桌上放著的一個木雕。

他的臉色很冷,冷的可怕,眼神也同樣沒有溫度。

剛剛讓他心頭火熱的女人,此時不著寸縷的木雕就放在那醉鬼桌上。

“閣下認識這個女人?”李尋歡看了看他,又順著他目光看了看桌子。

呂鳳先冷冷道:“不錯!”

李尋歡歎道:“看來你是來找我的。”

呂鳳先道:“你可知道她是誰?”

李尋歡道:“武林第一美人。”

呂鳳先冷聲道:“在前幾天,我還待在她的**。”

李尋歡微怔,又喝了一杯酒。

果然啊……他心下歎息。

連郭嵩陽那種人都抵擋不了武林第一美人的**,色真是一種可怕的武器。

“沒想到小李探花心思如此齷齪!”呂鳳先冷笑道,目光從木雕移到李尋歡臉上,他的瞳孔一縮。

李尋歡搖頭道:“是她讓你來找我的?”

呂鳳先道:“不!是我要來找你。”

李尋歡道:“進來喝杯酒吧。”

呂鳳先隻是冷冷地看著他,若是之前小李探花說這句話,他一定會應下,可是現在他不想喝酒。

那惟妙惟肖的木雕模樣,若不是親眼看過,是絕做不到如此逼真的。

呂鳳先冷傲的眸子裏,突然多出一股怒意。

許多人在睡過一個女人後,就會將她當作自己的所有物,很少有人能例外,呂鳳先並不是那個例外的人。

**,從來都是僅次於食物的爭奪。

美色也從來都是江湖人,尤其是江湖男人的追求。

他的手指愈發晶瑩,變得像是鋼鐵鑄成的一樣,在陽光下散著寒意。

“你的戟呢?”李尋歡忽然問。

“銀戟溫侯早已死了!”呂鳳先道。

李尋歡有點意外,他沉默著,仿佛在等著呂鳳先繼續說下去。

“現在活著的是呂鳳先!”

果然,呂鳳先的答案讓李尋歡了然,從他沒有帶著那柄兵器譜第五的銀戟開始,就足以讓人深思。

排到第五的戟並不能讓呂鳳先甘心,所以他如今隻是呂鳳先,並不是銀戟溫侯。

李尋歡道:“真的不進來喝一杯?”

呂鳳先道:“我不是來找你喝酒的!”

“難道非要打一場?”

“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找六個人證明,我這隻手算不算利器。”

呂鳳先沒有說是哪六個,李尋歡卻大概猜得出來。

名列兵器譜第五,排在他前麵的還有四個,在這四個之外,卻還有百曉生沒有排進去的,飛劍客阿飛,與金錢幫打手荊無命。

“如今隻剩下五個了。”李尋歡道。

呂鳳先隻是冷冷看著他。

李尋歡道:“你要證明給誰看?”

呂鳳先道:“給我自己。”

李尋歡忽然笑了,“不錯,任何人都可以被騙過,隻有自己是騙不了的。”

呂鳳先又望了一眼酒館桌上的木雕,一字字道:“我就在外麵等你!”

說話,他轉身向著街道另一頭走去,那邊有個稍顯空曠的地帶。

如他這般想要證明自己的人,與郭嵩陽一般,是不屑在酒館那種狹小的地方動手的,因為李尋歡的飛刀在狹小空間中占了劣勢——

這卻與燕雙飛不同,僅從層次上來說,燕雙飛就算不得高手,站在門外直接扔飛槍,所以李尋歡的刀直接插進了他的喉嚨。

就如同那日郭嵩陽一樣,呂鳳先也走在同一條路上,去往同一個地點,隻是這次沒有那幾個旁觀者。

李尋歡慢慢站起來,也出了門,順著路走過去,卻發現呂鳳先對麵已站了一個人,一個穿著杏黃色長衫的高大男人。

“敗於女人之手的上官金虹?”呂鳳先的口氣冷漠。

李尋歡目光微微一凝,望著那個男人。

上官金虹戴著頂大竹笠,壓住了眉目,聞言麵色有些奇怪,似是想笑,又沒有絲毫笑意。

他想笑什麽?

呂鳳先不知道,上官金虹抬起頭,寬大的竹笠下,他麵色微微蒼白。

呂鳳先冷笑道:“你還帶著傷。”他麵上充滿了冷傲之意,仿佛上官金虹來找他,而不是他去找上官金虹,這件事本就讓他占據了主動。就如同排名第四的嵩陽鐵劍會找第三的小李飛刀,而不是去找第五、第六、第七八九。

上官金虹靜靜站著,動也不動,看起來像是一座冰山,堅不可摧的冰山。

他隻說了三個字。

“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