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時代
黃昏過去，黑夜來臨，漫漫長夜又過去，太陽重新升起。
陽光燦爛，沙灘潔白柔細，海水湛藍如碧，浪濤輕拍著海岸。
無名島依舊是那副模樣，卻又不太一樣。
登上島嶼，江玉燕沒由來一股怒氣，她和顧長生就想平靜生活，還被人設圈套陷害，結果始作俑者生活在這麽個閑適的地方。
對於中原人來說，這裏是個如同仙境般的島嶼，對於小老頭來說，卻像牢籠。
他看見了那兩個女人，兩個美如畫的女人。
他半禿的頭頂反射著陽光。
誠誠懇懇，老老實實的糟老頭子，佝僂著背，就像個農家老人，隻看這副模樣，任誰也想不出，他是龐大的隱形人組織幕後黑手。
“你們來了。”他像個好友般打著招呼。
“聽說你見過我們？”
顧長生也如老友敘舊般，並沒有多少殺氣。
小老頭搖頭道：“我見過她。”
“不記得。”江玉燕說。
小老頭慘笑一聲，“你不記得？”
江玉燕仔細看他的麵容，想了許久道：“有點印象。”
顧長生為小老頭感到悲哀，那應該正是江玉燕巔峰時，還沒有散功。
就像玩遊戲神裝了，對路上的小怪看都不想看一眼，但它來扒拉，上去就是一刀。
“平安無事不好嗎？”顧長生問。
“你們若死了，我便可以毫無顧忌地名揚天下。”小老頭說。
身懷絕世功法，會那麽多武林早已失傳的絕技，功蓋當代，卻毫無用武之地，在無名島躲藏，與在中原躲藏，又有什麽區別呢？
就好比一個擁有驢子般大小的男人卻不舉，一個擁有萬貫家財的人卻不能花錢一樣。
這是一個本該屬於他的時代。
“還真是可惜了。”顧長生歎了口氣，“宮九呢？”
“他沒有回來。”小老頭說。
顧長生望著他佝僂的身影，忽然好奇，“你功力到底如何？”
小老頭背過雙手，散亂的白發被風吹動，傲然道：“除了你們兩個外，舉世無敵！”
顧長生道：“那你禦人的本事還真爛。”
小老頭胸口一悶。
顧長生倒是解決了一個疑惑，那就是這貨究竟是有真實實力，還是吹牛皮。
在她知道的劇情裏，這貨表現得很厲害，卻沒有真正出手過，也就一招摔飛牛肉湯和賀尚書，以及別人口中曾經將宮九釘進棺材。
他明明嚴令禁止了牛肉湯和賀尚書對陸小鳳出手，兩人卻還是對陸小鳳三番兩次下殺手，甚至連小船都做手腳，為了殺陸小鳳。
可以看出他不能完全掌控下屬和子女，顧長生甚至因此猜測他實力其實並沒有那麽高深，特意讓牛肉湯和賀尚書出手，自己再救場，裝模作樣留給陸小鳳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印象——現在看，他實力確實夠強，管人的本事也是真的爛。
“怪不得會失敗。”顧長生道。
牛肉湯作為女兒抗令就算了，賀尚書這個弟子都敢不聽他的。怕他，又敢不聽他的，作為一個上位者來說，小老頭無疑是失敗的。
小老頭沉默片刻，笑道：“果真不愧是前輩，連言語都如此鋒銳。”
“這江湖上認識我們的沒幾個人了，本來也許能敘敘舊的。”
“是我賭輸了。”
鹹濕的海風吹動他的白發，小老頭佝僂的身軀緩緩挺直，如農家老人般的姿態消失不見，他望著眼前兩個依舊年輕的前輩，眼中閃過一絲悲哀。
“有你們兩位鎮壓江湖，想來我徒弟也會如我一般，永無出頭之日，這是武者的悲哀。”
江湖不該有這種怪物，卻毫無辦法。
“也許我們隻想平靜的隱居？”
“那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兩個人怎麽說？”小老頭道。
“那兩個……”
顧長生想了想，還真是，對於這些人來說，她們就像兩個大魔頭。
霍休、木道人、西門吹雪、葉孤城，當世六大高手，四個都被她們打了。
小老頭以為她們專挑當代頂尖高手下手，事實上看起來也確實如此。
※※※
在血羅刹的傳聞在江湖上沸沸揚揚的時候，九月十五那夜慘事的真相已漸漸明了。
對方針對的是兩個怪物一般的人。
宮九迷路了。
麵對著三岔路口，他甚至分不清哪邊是自己的來路，每條路好像都長得一樣，他分不清方向，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路的前方有人正在走來，對方是個劍客，頭發灰白的劍客，一身白衣，與他著裝一般無二。
另一條路也正有人過來，是一個灰衣劍客，即使離著這麽遠的距離，也能感受到那股鋒利的劍意，仿佛他的人就是一把劍。
“西門吹雪？”宮九出聲。
白衣劍客點了點頭。
另一人是葉孤城。
他沒想到這兩個人會走在一起。
宮九握緊了手中的赤龍封雪劍，麵對著這兩個和他一樣失蹤許久的人。
三個頂尖劍客遙遙相對。
氣氛陡然凝重，溫度似乎都降低了幾分。
風吹動了西門吹雪灰白的頭發，葉孤城摘下了灰衣鬥篷，一隻手不太方便。
就在這時，身後又傳來腳步聲，回頭看去，那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人出現在眼前。
“陸小鳳。”宮九打招呼道。
“真難找。”
陸小鳳歎了口氣，沙曼還帶著牛肉湯躲在京城，宮九一日不除，他一日難以安心。
“太平王府那邊朝廷已經動手了。”陸小鳳說。
宮九沒有什麽表情。
“牛肉湯沒死，沙曼在看管她。”陸小鳳又說。
宮九依舊沒什麽表情。
“來，看我能不能擋住你的劍。”陸小鳳道。
宮九笑了，道：“你擋不住。”
陸小鳳道：“我擋得住。”
宮九搖頭道：“你不行。”
陸小鳳忽然發怒，冷冷地道：“你不敢。”
宮九卻沒再看他，踏步，腳尖輕點，人已掠了出去，赤龍封雪劍劃過一道寒光，人隨劍走，劍隨人動。
未到身前，凜冽的劍氣已逼近葉孤城麵部，幾縷頭發被劍氣斬斷，輕輕飄落。
劍氣縱橫。
整個人恍如一抹白色幽靈。
劍邪宮九，其劍如邪，在無名島小老頭的教導下，無論多難練的武功，一學就會。
劍光展動，西門吹雪動了，主動迎向了宮九的劍鋒。
這不是九月十五轟動天下的決戰，在陸小鳳眼裏，卻更要精彩。
他的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他究竟能不能接住宮九的劍？
這個問題也許永遠沒有答案了。
一朵血花輕綻，這個答案如天邊白雲般消散了，再無蹤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