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證據
天光漸亮。
清晨時京城裏的恐慌動亂已經漸漸止住，卻依舊能聽見哀吟與哭泣聲。
相對於京城的混亂，爆炸發生的地方才是地獄一般慘絕人寰。
陸小鳳走在斷壁殘垣間，全身都已冰冷。
一柄微微變形的劍器落在地上，劍的尾端還綁著紅綢子，被燒去大半。
碎石間不時能看見血肉碎塊，還有焦糊的衣衫。
最讓人心驚的是，山腳附近許多沒有死於爆炸的江湖人，依舊死去了，他們身上的傷口無疑是被人有組織的殺害的。
這是一場清洗。
一場有預謀的，令人震驚的行動。
最開始的爆炸，生生吞噬了無數高手，而山腳下還沒上山的江湖人更是在隨後迎來一場屠殺。
陸小鳳忍不住趴在一旁嘔吐。
這一夜死了多少人？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辦法計算，許多人已成了碎塊，甚至落到數千米外的民宅裏。
這裏麵是否有西門吹雪、甚至那兩個女子的屍體？
他也不知道。
努力在廢墟中尋找，不時有石塊從山上滾落，蒙蒙細雨，洗不清這滿地冤魂。
他看見被燒掉半條身體的大黑狗，肚子裏還有著人的手臂，陸小鳳認出來這是犬郎君。江湖傳聞早已死去，多年不見蹤跡的犬郎君。
還看見一具獨臂屍體，屍體的一隻手臂上裝的是霸道的鐵鉤，被人一劍穿喉而死，陸小鳳認出來他是獨臂神龍海奇闊。也是江湖上早已死去的人，怎麽會又重新出現在這裏？
這些人是受害者？還是那隱在暗中的加害者？
不時能看到身上沒有爆炸傷口，而是被兵器殺死的黑衣人，無疑就是策劃這場行動的勢力。
陸小鳳忍著嘔吐的欲望，仔細辨別著能辨別的，心中在祈禱，既希望能找到西門吹雪他們的蹤跡，又不希望找到。
從山道上撿到兩柄劍，陸小鳳心中一沉，他認得這兩柄劍，一柄古樸，一柄細長。
兩個老怪物都沒能活下來？
茫然望向遠處。
這裏已經毀得不成樣子。
他記掛的人消失無蹤，消失在這場大爆炸裏。
原地隻剩下廢墟和殘肢。
接二連三陸續有人前來，大內高手，江湖人士，謹慎而警惕地躲在暗處觀察。
看著滿目瘡痍，沒有一個人是平靜的。
燒焦的肉味讓薛冰哇地一聲吐了出來，死死盯著遠處一柄劍器，她自然認得出來，那是大姐的雙劍。
紅鞋子的大姐，恐怕已凶多吉少。
這一場爆炸出乎所有人意料。
※※※
“張嘴，啊……”
遠在郊外的一處廢宅裏，顧長生熬了一碗藥汁，哄著江玉燕張嘴。
江玉燕瞅著她身上纏著的白布。
“快，聽話。”
顧長生坐在一旁端著湯碗。
她墊在下麵受的是外傷，相比於她將力道盡卸於身後石頭上，江玉燕沒有往她身上卸力，硬生生扛住了那聲浪的衝擊，受的內傷比她嚴重得多。
這卻是沒有想到的。
“很久沒有這麽淒慘過了。”顧長生目光幽幽。
多大仇？
隻不過是延續一下紫禁之巔的決戰，不想讓它結束而已。
距那場爆炸已過去兩天了，她依然心有餘悸。
“是誰？”
江玉燕喝了一口藥汁，苦澀的味道讓她忍不住皺眉。
“你好好養傷。”顧長生道，“養好了我們去武當問問。”
她不知道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有沒有死在那場爆炸裏。
按照那兩人喜歡裝高手的習慣，應該會很晚到場？也不能確定他們有沒有改掉那種卡著最後時刻翩翩而來的毛病，沒改就最好了，還能撿一條命。
顧長生將一碗藥汁給江玉燕喝下，幫她掖了掖被角，拿著碗去井邊洗淨。
她心底閃過了那條伸出胳膊的大黑狗，與遠處頭戴簍子竹笠的灰衣人。
老刀把子。
何時和這人結仇過？
顧長生心中思量，從那哨聲看，大概率是針對她們二人——也有可能是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兩人先到了，隻差她們二人，所以她們一作出離開的動作，立刻就發信號引爆。
若不是當機立斷從山道上躍下，拚著受傷使出千斤墜，恐怕後果更加淒慘。
這些江湖人啊……
顧長生臉上平靜，眸色陰冷。
木道人——
※※※
這一場爆炸，讓江湖受創頗重，能去上山觀戰的，幾乎沒有實力太低的人。
江湖上掀起軒然大波，當世四大高手決戰，卻直接在決戰地點被炸為齏粉。
一大批高手為之陪葬。
江湖一時寂靜無聲，幾乎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直到幾天後，廢墟上的火焰還沒有完全熄滅。
從外地趕來的高手望著廢墟心驚。
許多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都失蹤在九月十五那一夜，連具屍體都找不到。
什麽人設下的如此大的陰謀？
接下來他們還想要做什麽？
所有人都知道，無論是誰策劃的這一幕，接下來必定還有更大的陰謀。
震驚天下的慘案，帶來的是人心惶惶。皇宮裏也緊張了許多天，沒有絲毫消息傳出來。
在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沒有人跳出來成為眾矢之的，仿佛那隻是一場單純的意外。
無數人在查證，尋找線索，卻發現死在現場的大多是江湖上早已死過一次的人。
一個月後，陸小鳳帶著兩把劍找到了郊外一處宅院。
從薄薄的冷霧中走出來，他看見了那道身影，一身黑衣，整個人清清冷冷的。見到顧長生完好無損的模樣，陸小鳳眼中露出一抹不敢置信。
他在廢墟上找到這兩柄劍的時候，還以為她們死在爆炸的中心了。
在那樣恐怖的爆炸中，靠近中心的人都已經粉身碎骨，這兩人究竟強悍到什麽程度？
“別用那種眼光看我，我也受了傷的。”顧長生淡淡道。
“至少比很多人好多了。”陸小鳳黯然道，直到現在他還沒有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消息，許多人都失蹤了。
顧長生道：“有線索嗎？”
陸小鳳吐出一口冷霧，搖頭道：“太平王世子，宮九，我目前就這條線索，他們有一個隱形人的組織，每個人都有好幾個身份。”他頓了頓道：“借爆炸擾亂京城，然後趁機刺殺皇帝，這應該是他們原本的計劃，隻是皇帝沒在寢宮。——另外，那天他們發動的好像有些倉促，時間太早了些……”
倉促……
顧長生眯了眯眼睛，當然倉促，若是她們和葉孤城西門吹雪一起站在爆炸中心，估計就完美了。
甚至隻有她們兩個，也足夠完美的結果。
“有人不想讓這江湖平靜啊。”
顧長生摸著長劍，感受著背後隱隱的痛感，還沒有完全愈合，“也好，那就都不要平靜了。”
陸小鳳感受到一股陰冷的殺意，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顧長生淡淡道：“放心，我要先等妹妹養好傷再說。”
陸小鳳怔了怔，心裏微驚，他認為更厲害的人受傷竟然更重，那眼前這人究竟強到什麽程度？
“對了，有空轉告木道人，一個月後，讓他在武當等著，不要亂跑。”顧長生道，“他留在那，一人做事一人當，他要是跑了，我就平了武當。”
毫無波瀾的話語，卻讓陸小鳳瞪大了眼睛，平了誰？
他恍惚認為自己聽錯了。
定了定神，陸小鳳盡力平靜問：“這事與木道人有關？”
“有。”
“你掌握了證據？”陸小鳳神色凝重。
他好奇的是，顧長生究竟掌握了什麽證據，九月十五那晚除了爆炸，還發生了什麽？
若說如此慘案是武當謀劃的，恐怕誰都不會信，堂堂正派會做出如此之事。如果有證據證明武當掌門和此事有關，江湖上又要再一次震動了。
“你搞錯了一件事，需要證據的不是我。”
秀發在風中微揚，顧長生提著兩把劍轉身離開：“是他，還有你。”
陸小鳳木在原地，這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