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匯聚
人一生有幾個十年呢?
尤其是二十歲到三十歲這個時間,由浮躁變得沉穩,肆意昂揚的少年經曆的事情多了,便開始蛻變。
西門吹雪頭發白了,葉孤城一身灰衣隱姓埋名,木道人不再浪**紅塵,蜀中唐門也安靜了很多。
陸小鳳原本以為自己沒有變,其實隻是他自己沒有察覺而已。
若說誰沒有變,那便是老實和尚和花滿樓兩人了。
這兩個人也隻有麵容與以前不同了,多了些滄桑與成熟。
老實和尚絕不是為了欲望而做隱形人的,陸小鳳很確定這一點。
老實和尚是一個獨行俠,向來獨來獨往,亦正亦邪,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在做什麽。
七月,京城燥熱。
陸小鳳在了解這被困島上的一年多江湖中發生的事。
之前沒有時間,現在沙曼絕對安全,宮九不知所蹤,他已替顧長生向西門吹雪傳達了信息,是時候該了解一下了。
花滿樓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若說這一年多平靜的江湖上有什麽事比較讓人在意,那便是之前因為幽靈山莊之事,想找陸小鳳幫忙的那些人,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都因各種事情暴斃而亡了。
悄無聲息,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因為他們各自都有看似正常的原因死去。
比如武當掌門人石雁。
石雁本就有舊疾在身,活不了多長時間。
若不是他們都找花滿樓希望尋找陸小鳳幫忙,花滿樓也不會注意到,牽扯幽靈山莊之事的人一個也沒剩下,全都死了。
“一個都沒剩下?”陸小鳳神情有些凝重。
“也許隻剩下了一個鷹眼老七。”
花滿樓道,鷹眼老七是十二連環塢的瓢把子,他究竟為什麽能活下來?
花滿樓不知道,就在前幾天,鷹眼老七也死了,作為隱形人去捉沙曼的時候死了。
炎熱的七月,小樓裏卻有了一絲寒意。
這其中有一個絕大的陰謀,可惜已無從調查了。
“江湖上每時每刻都有著陰謀詭計,你忙不過來的。”花滿樓說。
陸小鳳點了點頭,這是一句實話,很多人都想找他幫忙,可他隻有一個人,又能幫得了幾個?
“可惜了石雁掌門……”陸小鳳低聲道,“不過有木道人接任,他應該欣慰吧。”
離九月十五愈近,京城已提前開了盤口,如三年前那般賭西門吹雪和葉孤城誰勝,如今卻是更熱鬧了。
三年前敗了的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會不會卷土重來?
是沉寂三年一鳴驚人,還是就此棄劍退隱?
相比期盼又一次巔峰決戰的江湖人,大內高手心中都有些不鬱,將紫禁城當作江湖人的戰場,一次已經夠了,短短三年又來一次,把皇宮當成什麽?
把他們當成什麽?
殷羨找到了陸小鳳,也隻有陸小鳳可能認識兩方的高手,讓他們坐下來好好商量。中間人就是起這個作用的。身為大內高手,三年前他已與陸小鳳打過交道。
“不必擔心,他們早就知道不合適,會改地點的。”陸小鳳道。
殷羨煩悶的心情舒緩了一點,“哦?改到哪裏?”
陸小鳳想了想,“也許隨便找個地方,也許……改回紫金山?你等我問問,反正不會在紫禁之巔了。”
坊間早已流傳可能要更換決戰地點的傳聞,猜測紛紛,畢竟三年一次皇宮決戰,無論誰都覺得過分。
陸小鳳回憶顧長生的態度,好像挺隨意的,並沒有對地點有什麽要求,沒有如西門吹雪他們當初決戰那般追求儀式感——這倒是挺正常,如果嚴陣以待非要繼續在皇帝頭上打架,那才有哪裏不對勁。
如眾人所猜測的那樣,幾日後更改決戰地點的消息悄悄傳播。
最終決戰地點改在青衣第一樓舊址,曾經霍休盤踞的小山腰,現在已成了廢棄荒園,大片野草瘋長,枯樹昏鴉。
那個天下第一富豪,青衣樓瓢把子已是往事,青衣樓也消失無蹤。
陸小鳳站在山腰處,山間的風兒混合著草木芬芳,不由喟歎一聲,一切始於霍休之死,他追查許久,最終引出來了這樣一個驚人的秘密。
月下仙人之姿。
白衣飄飄,禦風而來,乘風而去,三年了,才知道她真的是仙人。
※※※
八月。
京城變得熱鬧了些,現如今萬事俱備,隻欠葉孤城的消息。
葉孤城消失了三年,誰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出來,這也是一個可以賭錢的盤口。
老實和尚也到了京城,穿底的草鞋,沾滿泥的腳,走在街道上。
一名灰衣人不聲不響地離開關外,朝著京城趕來,整個人籠罩在灰衫下,戴著兜帽,看不清麵容。
一條全身漆黑、黑得發亮的大狗,在珠光寶氣閣附近亂晃。
京城已是風雲聚會。
暗潮從四麵八方向著京城湧來。
陸小鳳還在防著宮九,很奇怪,被追殺時他恨不得永遠見不到那個人,現在宮九消失了,卻反而去找。
不出鞘的劍,才是最具威脅的劍。
陸小鳳明白這個道理,他也不想一直生活在宮九的威脅下。
月圓。
夜深了。
京城有了一絲涼意,盡管離九月十五還有一個月,街上的人已多起來,即使深夜也依然有三三兩兩的人在喝酒。
“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錢一斤!”
步履蹣跚的老太婆還在沿街呢喃,她背上仿佛壓著塊看不見的石頭,整個人都彎曲起來,腰好似快被壓斷。
她臂彎裏挽著一個竹籃子,用很厚的棉布緊緊蓋著。
月色淒涼朦朧。
看見路邊一條大黑狗,她望望暗沉的街道,從籃子裏摸出一顆栗子,朝著狗扔過去。
黑得發亮的大狗嗅了嗅栗子,看向這個老太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從狗的眼睛裏看出了一絲譏諷。
順著黑狗的目光低頭,灰色布裙下,她那雙色彩鮮豔的繡花紅鞋子露出裙角。
她心頭猛地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這隻狗……讓人無端感覺到驚悚。
老太婆死死盯著那隻狗,狗眼裏的譏諷消失,仿佛剛剛隻是她看錯,這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條黑狗。
藏在袖子下麵的手無聲無息捏了兩顆金錢鏢,指間輕動,便挾著淩厲的勁氣朝黑狗的額頭和脖子打去。
那條狗卻淩空翻身,倒掠三丈,轉眼間沒入黑暗中,動作靈活如人。
老太婆目瞪口呆。
叮叮兩聲金錢鏢擊在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