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被掩埋的幾十年
晚上是全牛宴。
紅燒牛舌、生炒毛肚、火爆牛心、紅燜牛頭、清燉牛尾……
還有味道絕妙的牛肉湯。
陸小鳳奇怪道：“這島上的牛是不是和你的銀子一樣多？”
小老頭笑道：“今天做的全牛宴，全因小女喜吃牛肉，每頓飯非牛肉不歡，吃了十幾年也不膩。”
陸小鳳心裏暗歎，這小老頭的女兒看來也是個怪人。
他記起了來時的大船，船上很多牛肉。
恐怕那艘船也是島上的物資來源之一。
很快，陸小鳳看見了小老頭的女兒，他竟然認識——就是在船上的做飯姑娘，牛肉湯。
也有些不認識，現在這個叫牛肉湯的姑娘已不再是替人燒飯的小丫頭，而是一個小公主，奢華的衣袍，精致的發髻，柔軟的輕紗搭在雙臂，變化最大的還是她的眼睛。
那雙帶著甜美笑意的眼睛如今已是冷冰冰的，漠然的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仿佛在船上時的燒飯丫頭是另一個人。
若不是在船上一起待了那麽多天，陸小鳳恐怕會以為她們隻是長得相像。
小老頭笑道：“你認得小女？”
陸小鳳歎道：“我認得她，可看起來她不認得我，那我也沒理由認得她了。”
牛肉湯仿佛沒有聽見，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今日陸小鳳是客人，小老頭陪他吃過晚飯，便離開了，留他在一處房間休息。
這是一棟三明兩暗的花軒，朱欄回廊，建築華美。
從雕花的窗戶往外看去，星光璀璨，今日是個好天氣。
老實和尚是否也來過這個島？
陸小鳳回憶著今天見到的那些江湖失傳已久的絕技，躺在**，卻無半分睡意。
燭光熄滅，屋裏暗悄悄的，他忽然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輕的像貓。
是誰？
陸小鳳還來不及多想，門已被人打開，黑暗中一隻纖長柔美的手已撫了過來，如情人間的打鬧，蘭花指輕輕一拂，卻讓陸小鳳神色大變。
“如意蘭花手！”
“眼力不錯。”
幾招過去，暗中的女子開口。
如意蘭花手，這個名字雖美，卻是武林中非常可怕的功夫，分筋錯脈，傷人於無形，不但陰勁狠毒，手法的變化更詭秘飄忽。若是被它傷了手臂，除了將整條手臂砍斷別無解救之法，若是傷了脖子，也隻有砍斷脖子。
月光透過窗子，陸小鳳看清了來人是那個笑得甜甜的牛肉湯。
隻是她的笑容現在並不甜。
她的出手也極狠辣。
陸小鳳心頭捏了一把汗，化骨棉掌、指刀、如意蘭花手……
這島上每個人都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卻偏偏從未在江湖露過麵。
臥虎藏龍。
牛肉湯的雙手詭秘飄忽，陸小鳳也氣運雙臂，嚴陣以待地準備抵擋她的進攻。
勁風拂麵，間不容發的時刻，陸小鳳正要閃避，卻聽牛肉湯一聲驚呼，飛出去撞在門上。
一盞燈亮起，眼前出現一個慈祥的笑臉，竟是小老頭。
牛肉湯從地上站起來，又驚又怒。
小老頭柔聲道：“摔疼了沒有？”
牛肉湯搖頭。
小老頭話語更溫柔，又道：“明明叫你早點去睡了，怎麽不聽我的話？”
牛肉湯臉上忽然露出恐懼之色，嘴唇翕動想要說什麽。
小老頭說：“你現在該躺在**睡覺的。”
牛肉湯立刻垂下頭，也沒辯解，朝外麵走去，路過陸小鳳麵前時，忽然對他笑了笑，笑容很甜。
陸小鳳更加心驚。
看著她走出去，小老頭道：“你可知她的外號叫什麽？”
陸小鳳不知道，牛肉湯這個名字本就已經像外號了。
小老頭道：“蜜蜂。”
陸小鳳疑惑，“蜜蜂？”
小老頭道：“就是那種和雄蜂**後，就要將情人吞到肚子裏去的蜜蜂。”
陸小鳳愣住了。
小老頭笑了笑，“我一個做父親的人，不應該用這種話批評女兒，但我要告訴你她想殺你的原因，並不是我指使她來殺你。”
陸小鳳剛剛發現這小老頭也是一個高手，並且是很高的高手。
他白天竟是看走眼了，能如此輕描淡寫將牛肉湯摔飛出去，連使了什麽手法他都沒看清。
陸小鳳歎道：“她功夫很高。”
小老頭笑道：“殺人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尤其是對我們這行來說。”
陸小鳳問：“哪一行？”
小老頭道：“殺手，世界上第二古老的行業，卻比最古老的更刺激，更讓人興奮。”
陸小鳳問：“最古老的是哪一行？”
小老頭道：“賣**。”他微笑道：“自遠古以來，賣**的方法多種多樣，可殺人的辦法，隻有一種。”
陸小鳳道：“隻有一種？”
小老頭道：“永遠隻有一種。”
陸小鳳道：“哪一種？”
小老頭道：“絕對安全的一種。殺人之後，不但要全身而退，而且還要不留痕跡，所以殺人的手段雖多，正確的方法就隻有一種。”
他緩緩道：“這不但需要技巧，還需要精密的計劃，以及極大的智慧和耐心。有資格入這行的人越來越少了。”
陸小鳳道：“怎樣才算有資格？”
小老頭道：“第一要身世清白。身世不清白的人難免被人懷疑到，隻要懷疑，就有可能被人查出來。”
陸小鳳想了想道：“有道理。”
他才知道，原來身世清白的人才有資格殺人。
小老頭繼續道：“第二要有智慧和耐心，第三要能忍辱負重，喜歡出風頭的人，是很難做這一行的。”
陸小鳳道：“所以做這一行的，都一定是無名之人。”
他忽然想起了青衣樓，昔日龐大的組織煙消雲散，這豈不就是太出風頭了？
殺手組織最安全的時候，就是任何人都不知道它的時候。
無名之人。
隱形人。
陸小鳳的眼睛動了動，那兩個女人出了風頭，卻又潛蹤匿跡。
小老頭歎息道：“這種才能很多是天生的，像我女兒本來很適合，但是她有個缺點，就是太愛殺人。”
陸小鳳記起了在船上時燒火做飯的牛肉湯，他當時有看出來牛肉湯的另一個身份嗎？
沒有，絲毫沒有。
她簡直就像是真正的做飯丫頭，做出來的飯不僅美味，笑容也甜。
陸小鳳道：“她的如意蘭花手卻不是天生的。”
如意蘭花手、指刀，都是失傳已久的武林絕技，江湖上按理來說無人再會。
小老頭悠然道：“她天賦不錯，身子骨卻先天病弱，所以我隻教了她這幾手功夫。”
陸小鳳動容道：“你教的？”
小老頭微笑道：“這種功夫不難，有些人永遠也練不成，可隻要懂得訣竅，五年就足以練成了。”
陸小鳳失聲道：“隻要五年？”
小老頭道：“昔年如意仙子練這功夫時，也隻花了三年。”
陸小鳳猶疑道：“可她女兒練這如意蘭花手，整整練了三十年沒有練成，心力交瘁而死，如意蘭花手也因此失傳。”
小老頭笑而不語。
如意仙子是武林中不出世的才女，隻花了三年就練成如意蘭花手——她女兒卻足足練了三十年，練到嘔血而死。
如意蘭花手練法簡單，可若搭配的運功路線不對，當然要走火入魔。
小老頭眼中露出一絲回憶，已經過去幾十年了啊……
要是如意仙子多活幾年，親口傳授，也就沒有她女兒三十年嘔血而亡的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