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倒傾鮫室瀉瓊瑰

方白鹿把手背放在眼前瞄了瞄:淡淡的黃光在表皮流動——辟邪符的效果還在。

外門道士的脖頸以下都包裹在塑體泡沫裏,頭卻依然半低著抖動,似乎還被幹擾器造成的空間適應綜合征困擾。

但方白鹿知道他是裝的——幹擾器隻是為了讓自己能有時間空擋發射泡沫彈,現在他的前庭紊亂應該早就過去了。

外門道士現在就像隻烏龜:他身上的道袍和全封閉麵罩都不是好處理的。起碼以方白鹿手頭的資源來說,得在工作台忙上一段才能破開。

如果你破不開一麵盾牌,用更尖銳的矛來破開。

而這柄長矛不必一定是自己的才行。

外門道士的鏡麵麵罩上倒映出方白鹿的身影:兩人的距離已經近在咫尺了。

方白鹿舉起沙包槍——他知道沙包彈根本傷不了外門道士,但是必須要做個樣子:

如果外門道士尚有餘力,現在正是動手的時機。

啪嚓!外門道士的右邊身子由肩頭開始炸起一片塑體泡沫,堅硬如鐵的碎片向四周飛去。

他光滑如玉的右手如風似電,中指食指並攏成劍訣,朝方白鹿的脖子刺來!

“來了!”方白鹿的一顆心不由提到了喉嚨口——

隻見外門道士的右手動作越來越慢,不像是在空氣中,倒像是在某種黏膩的**中劃動。

將將就要摸到方白鹿頸動脈的時候,右手停住了。

雖是被重重烏雲遮蓋的無光之夜,外門道士的手上仍然籠罩著一層溫潤如玉的光華。這提醒方白鹿這手並非自然的造物,而是來自於人類的智慧。

那右手由手腕帶動著小臂緩緩轉動一百八十度,中指與食指依舊並攏。

隨後,緩慢卻堅定地向外門道士自己刺去!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圖謀我者,反受其殃。”方白鹿默念了一句之前發動辟邪符時儀軌中的禱文。

方白鹿賭的就是外門道士的義體是新世紀的產物,權限沒有辟邪符高。

他賭對了。

外門道士右手的皮膚本來光潔而又滑膩,現在卻隱隱亮起絲絲銀色的線路,從手背一路延伸進袍袖深處。方白鹿認得出來,這是改造後的微電路係統。

隨著右手朝外門道士自己脖頸的靠近,“劈啪”聲在手掌處響起,手指也微微抖震起來。

方白鹿卻沒有借機攻擊、或是幫助外門道士自戮的意思:他不想自己不小心打斷辟邪符在外門道士身上造成的效果。如果他沒猜錯,一次反射會持續到原本的攻擊停止為止。

外門道士的鏡麵麵罩閃起一道暗紅色的線條,從頭頂到下顎處不停地來回掃動著。隨著他右手不斷地逼近,麵罩光芒閃動得也愈發激烈。

他在跟辟邪符爭搶著義肢的控製權。

啪!外門道士的中指哀鳴一聲,向後倒折了一百八十度。

隨後中指的每個指關節都扭開脫位,像是沒炸好的麻花。掌根處斷折的裂口伸出幾根亮閃閃的線頭,似乎是光導纖維:之前渾然一體幾乎看不出指節位置的右手,此刻已麵目全非。

方白鹿瞄見裂口處掛著幾片皮膚碎片,滑膩中透著一股非自然的質感。

“這材質……是高強度特種陶瓷嗎?”方白鹿心裏暗暗吃了一驚——這可不是普通的皮膚義體材料,每平方厘米都耗費不菲。

雖然外門道士的中指已經倒折翻起,但他的手腕和小臂依舊帶動著剩下的那根食指向著他的頸動脈刺去。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他麵罩上本來狂亂閃動的暗紅線條,正變得越來越黯淡——在這場爭奪肢體控製權的局部戰役中,外門道士已經抵擋不住了。

鏡麵麵罩上的紅光最後閃動了幾下,終於歸於沉寂之中:外門道士的殘手終於掙脫桎梏,向他自己暴起而去。

按照這個衝勢,恐怕不隻是頸動脈破裂失血的問題了。怕是整個小臂都會穿頸而過,把頸椎和延髓打得稀碎。

而外門道士的脖子正被塑體用泡沫卡得死死的,就像是固定在斷頭台裏似的,動彈不得。

這一下要是打中,外門道士就要從世界上消失了。

哢噠、哢噠、撲——隨著一陣零碎的怪聲,外門道士左邊身子的泡沫塑料裏忽地竄出一道黑影,狠狠撞在正要戳斷自己脖子的右手上!

右手受到衝擊往上偏了偏,避開了脖頸,隻是在他的鏡麵麵罩上掠過。

食指帶起的指風淩冽如刀,在麵罩上刮出一道兩指來寬的裂口。

右手的慣性不減,帶著外門道士的整個右胳膊倒擰了九十度。哢!一聲花生殼碎裂也似的聲音——那是他的肩關節脫臼了。

“可惡,就差那麽一點……真是個怪物!”

方白鹿心裏暗罵一句。

現在他才看清那道黑影原來是外門道士的左臂,或者說是左臂的殘骸。

那條左臂就算經過改造,現在也難以用肉眼看清:一條手臂七歪八扭,處處突出斷骨,扭曲成了一個極度不自然的形狀。

外門道士應該是強行用肌肉把困在塑體泡沫裏的左手臂骨拗斷,再用肩膀處斜方肌和三角肌的力量把它從中抽出來,像甩鞭子一樣撞開了自己的右手。

他現在看起來像是一個沒堆好的雪人:

那支本來光滑晶瑩如玉石的右手現在已經斑駁殘破,因為脫臼筆直地伸向他的背後;從左臂的形狀來看這隻手更是一根完好的自由上肢骨也沒有了,橈骨和肱骨甚至刺出了體外,血液隨著破口一滴滴流出,給淡白色的塑體泡沫上染上一抹赤紅。

啪!一道閃電劈穿吉隆坡深淵的夜色。

從電光帶來的一瞬間光照裏,方白鹿看見了外門道士麵罩裂隙裏的右眼。

那是一隻深翡翠般的眼睛,好似一泓碧綠的幽潭。彎且長的睫毛微微翹起,一道既細且黑的眉毛斜著向上挑著,仿若出鞘之劍。

“哈哈哈哈哈!”笑聲從外門道士的麵罩裂口裏傳來。

笑聲不像之前那般粗糙且幹澀像是金屬摩擦,而是清脆尖銳,像是剖開的冰片。

這才是外門道士的本來聲音——外置變聲器隨著鏡麵麵罩的破損也失效了。

“我本來想鼓鼓掌的,但是我現在兩條手這樣就先欠下了。”外門道士語調不快不慢平平緩緩,完全沒有一點身受重傷的樣子,似乎也沒有感覺到劇痛;“本來看到那些小玩具,我還以為你複蘇的時候還是不免成了弱智呢。”

仿佛破開的不是麵罩而是話匣子似的,外門道士開始念叨不停:

“你要是有能力駭入我的義體的話,肯定早就做了。何必要等我來打你?而且我的右手也不受磁力控製喔。”

“唔,那就是一種反擊的手段了。啊,有了,運行記錄——”外門道士碎裂的麵罩上好似蓋著一片蜘蛛網,有氣無力的閃了幾下紅光;“右上肢權限被‘辟邪符’覆蓋了2.7秒?”

“竟然是符咒……方老板啊方老板,你還有多少秘密呢?這麽說,蜘蛛切也是這麽被你反製的了。”

“這麽一看,你本來的計劃就是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後借我自己之手來自戮吧?”

“還用這些亂七八糟的破爛固定好了我的位置,讓我躲不開自己的攻擊……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