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自古套路得人心,噬心病這口鍋真好用

“她身上的氣息有些紊亂,看來也是遇到了不少麻煩。”

薑瀾站在山頭上,衣袂飄飄,豐神如玉,他背負著手,遙望著不遠處的淩竹韻。

在察覺到她身上氣息有恙後,他頓時露出笑容來,和煦燦爛。

而後他背負在身後的手指,輕輕一劃,原本安靜的地麵,頓時隆隆輕顫起來,地脈嗡鳴,精氣撲騰,一道道血色流光,也飛快地在地脈中消失遠遁。

在做完這一切後,他的身影才消失於此地。

不遠處的淩竹韻,一身純潔如雪的白裙,聖潔而出塵,輕紗掩麵的玉容上,神情清冷從容,眸光不起波瀾。

青絲如瀑,盡情地傾瀉下來,直落到了腰間。

之前斜插的一根玉簪,也在之前和大敵交手的時候,不慎掉落下來。

她現在也沒時間去尋了,她看似平靜的眸子深處,其實難掩一抹疲倦。

前前後後,總共遭遇了兩波大敵。

哪怕是她也感覺有些吃力,但此刻也沒有安寧的區域休息,需要時刻提防。

她的玉手中,拿著一顆晶瑩如玉的明珠,柔和光芒擴散開,將濃鬱的紫色霧氣驅散開,為她照亮前路。

哧、哧、哧……

突然,感知到了什麽,淩竹韻平靜的眸子,神情陡然一淩。

她玉手之中的明珠瞬間收下,纖細五指朝前一揚,一道碧綠如湖流光飛出,乃是一個被霞霧神芒所包裹的手鐲,光芒大盛,朝著前方砰一聲砸毀而去。

一塊數人多高的山石頓時轟然碎裂,而其中幾道血色流光,伴隨著陰風冷笑,向著她撲殺過來。

那是數麵被血色霧靄所籠罩的人麵旗,詭異而森然,絲絲縷縷的黑霧,在周圍繚繞蒸騰,仿佛有生靈在哭嚎。

當中的人麵,帶著惡毒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她,似乎是想吞噬她的血肉、吮吸她的鮮血。

“又是這些東西……”

淩竹韻麵上籠罩寒霜,潔白玉手中,霞光籠罩,朝前拍擊而去,強橫的法力,若一汪長河,鋪卷而過,山石震動,似驚濤拍岸,隆隆而顫。

她修長勻稱的身軀,也在朝前邁動,裙袂間,筆直的**,閃爍瑩白光澤,迎空一掃,將撲來的人麵旗遠遠擊飛。

此刻的她,整個人舍去了之前的聖潔氣息,眉目淡漠,好似一尊玉麵真仙,淩厲而強勢。

噗嗤……

虛空之中,有血色霧氣彌漫,發出灼燒般的氣息。

其中一麵人麵旗,發出一聲慘叫,被淩竹韻一掌擊中。

她身上霞光湧去,掌心間有一輪明亮的皎月升起,美麗且聖潔,卻蘊含極致的殺機。

這些人麵旗殺來的快,但消失得也很快,此刻紛紛化作血色流光,往霧氣之中逃遁而去。

淩竹韻本想追去,將其徹底毀掉的,但見狀也隻能強忍作罷。

窮寇莫追,尤其還是在如今這個時候。

她懷疑這些人麵旗背後是有人在操縱的,每次都是在她心神懈怠時,才忽然衝出來,要吞噬她的精血。

在這一路上,她已經遇到過幾次這樣的襲殺了。

而這些人麵旗,能隨時遁入地底,眨眼便消失不見,若非她靈覺強大,感知驚人,恐怕也不容易應對。

她猜測很多修士生靈,恐怕都已經著了道。

問道古派真傳弟子韓一銘的弟弟,可能就是慘死於這種人麵旗之下。

淩竹韻收斂心神,微微吸了口氣,感覺傷勢又被觸動了。

“不行,必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先恢複一下,不然這些人麵旗再殺來後,我就不好應對了。”

“這背後之人,恐怕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想借此機會,消耗我的力量,等我疲憊之際,再一舉殺來。”

淩竹韻心頭微沉,她離開瑤池宗的大部隊,獨自前來尋找失蹤的那幾名師妹。

但可惜誰也沒找到,都這麽久了,她們若是沒有別的保命手段,估計也已經命喪於此。

“我已經盡力了,對不住了幾位師妹……”

她一陣默然,而後感知了一下紫霞真君洞府出世的方向,選擇朝另一個方向而去,避免和那些爭奪機緣的人碰上。

她必須找一個無人打擾、能放心休養恢複的地方。

盞茶功夫後。

淩竹韻來到一處崖壁交匯的地方,前方傳來一陣清泉流淌的聲音,似有山泉自這裏經過,匯聚成了小溪。

“這個地方,應該有山洞或者崖縫之類……”

淩竹韻就要走去,卻感知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精氣撲騰,山精嘶吼的聲音,她略微一怔,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去看一下,若是能夠出手相助,那便相助一下。

隻是當走過去之後,看清那裏的場景,淩竹韻卻是再度愣住了。

清冷平靜的眸子,略微睜大了些,很是吃驚。

一道她從來沒想過的身影,竟然出現在這裏。

“薑瀾……”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我還以為他和他的一眾手下在一起。”

“看樣子,還受了不少傷。”

紫霧繚繞的緩溪中,薑瀾衣袍破損,麵上和手臂處,也是擦傷的痕跡,看起來頗為狼狽。

平日裏纖塵不染的衣袍,此刻沾染了泥垢和血跡,原本束起的長發,也披散下來,在那裏不斷躲避著一隻隻山精野怪的襲擊。

在他身上,一枚玉佩發出微弱光芒,形成一片宛如屏障般的護罩,將他整個人保護住。

而他手中,則捏著不少光芒閃爍的符篆玉石,不時扔一兩張出去。

雷光閃爍,火焰噴薄,將匯聚在一起的山精野怪,砸得慘叫連連,卻也激發了它們的凶性,眸子越發猩紅殘忍,在周圍徘徊,隨時要衝殺上來。

“這些符篆在他手上,連一成威力都發揮不出來。”

“若是耗盡,恐怕將殞命在這裏,淪為這些山精野怪的口糧。”

見此一幕,淩竹韻心緒微有複雜,雖然她對薑瀾沒什麽好感,但也不可能見死不救,何況之前在煮茶大會上,還喝了他的靈茶。

因為葉銘一事,她還幫其掩護,直言薑瀾遭刺殺的那天,葉銘和她待在一起。

於情於理,也得一救。

哧、哧、哧……

念及至此,淩竹韻抬掌一揚,一道劍氣打出。

那些匯聚在一起的山精野怪頓時發出一聲慘叫,瞬間在劍氣的衝擊下,化作精氣炸開。

薑瀾似乎完全沒想到有人會出手相救,臉上帶著幾分愕然,反應過來後,朝著劍氣飛來的方向看去。

“薑公子……”

一襲雪白長裙的淩竹韻現身走來,主動開口。

“竹韻聖女?”

“怎麽是你?”

薑瀾眯了眯眸子,似乎很是意外她會出現在這裏一般。

淩竹韻並沒有解釋的意思,直言問道,“薑公子你怎麽和你的一眾手下失散了,還出現在這裏?”

她本以為是楚嬋和薑瀾等人失散了。

沒想到連薑瀾都和他的一眾手下分開了,還獨自一人,出現在這裏。

如果不是被她恰好遇見,薑瀾恐怕會真有可能殞命慘死於這裏。

聽到淩竹韻這話,薑瀾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好。

“多謝竹韻聖女出手相救,事後我會派人以重禮相謝的。”

他輕呼口氣,也不顧佳人在前,便在緩溪中,尋了塊青石,毫無氣度地直接坐下,清洗身上的傷勢,順便掏出丹藥,吞服下去,緩解傷勢。

“至於我為何出現在這裏,說來倒也話長。”

“紫霞真君洞府出世之際,紫霧襲來,現場一片混亂,當時也不知道是哪個家夥,一把將我抓住,等我回過神之際,已經被丟到一片不知是哪的地方。”

“後麵自然就是你所看到那樣,這些山精野怪欺我手無縛雞之力,合力圍攻於我……”

薑瀾隨意解釋道,神情從容自若,似乎對於提及這種事情,沒什麽覺得丟臉的。

反正他毫無修為,手無縛雞之力,被人這麽欺負,也很正常。

淩竹韻卻是有些驚愕,完全沒想到是因為這個緣故。

“薑公子可知當時是誰將你給抓走的嗎?”

沉默了半晌,她才紅唇輕啟,輕聲問道。

順著這麽梳理,她其實也有了大致的猜測。

薑瀾身為相國府公子,身上保命之物眾多。

當時出手之人,雖然能趁亂將他抓走,但想殺他,可沒那麽容易,反而還要耽擱不少時間。

反正薑瀾和手下脫離失散後,沒有了人保護,在如今的這個地方,自生自滅,也活不了多久,最後也會死於各種危險之中。

哪怕事後相國府報複,也找不到報複的目標。

這是堪稱天衣無縫的計策,隻可惜被她所遇到了……

“並沒看清,想必那家夥也不敢讓我看清。”

薑瀾搖了搖頭,然後看向她,道,“莫非竹韻聖女知道是誰在害我?”

淩竹韻並沒有直視他的目光,隻是搖了搖頭道,“連薑公子你都沒能看清,我怎麽能猜出來呢。”

其實她心裏是有一些猜測的,但不好說出來。

孤身一人,還有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並且和薑瀾有仇,想要害他。

除了葉銘之外,估計也沒有人了……

但她也隻是猜測,沒有證據。

事後一旦查明是葉銘的話,那相國府肯定會傾力報複的。

“也對。”

“反正想要害我的人,也不少,在這個地方,想要將凶手找出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事情倒是有點難辦了。”

薑瀾點了點頭,認同般地一笑。

淩竹韻倒沒想到他那麽坦然自若,遇到這種事情,他理應不是感覺到憤怒和怨恨嗎?

難道是這種事情遇到太多了,已經讓他習以為常了?

“竹韻聖女不去爭奪紫霞真君的機緣傳承,怎麽反而跑到這種地方來,莫非是和瑤池宗失散了?”

薑瀾將身上的泥垢和血跡洗幹淨後,隨口問道。

淩竹韻眸光有點黯然,道,“幾名師妹失蹤了,我單獨來找她們,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她們可能都已經遭遇不測了……”

薑瀾看了她一眼,微微歎道,“此次前來紫霞山的各方仙門大教的弟子,都是血仙教的目標,這裏已經混入了不少血仙教的人,你的那些師妹若是走散的話,沒準都已經被血仙教的人殺害了。”

“如今血仙教越發猖狂,肆無忌憚,連我都屢次遭其刺殺。”

“竹韻聖女你雖然實力高強,修為精深,但最好還是小心一點,血仙教的人,可謂無孔不入,防不勝防。”

淩竹韻微怔地看向他。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薑瀾這番認真的神色,和以往見到的那種隨意輕浮都完全不同。

“多謝薑公子的告知,我會小心的。”淩竹韻輕聲回道。

薑瀾似是知道她不放在心上,便也懶得多說什麽,起身打算離開這裏。

淩竹韻卻是走上前數步,道,“薑公子……”

“何事?”

“你當日在煮茶大會上,對我所說的那番話語,是什麽意思?”

“而且,自從來紫霞山後,我便感覺你對我所說的話,似乎每一句都飽含深意,可恕我愚鈍,沒能想通。”淩竹韻擰著眉頭問道。

聽到這話,薑瀾站住腳步,回頭看她,眼裏似帶著一種莫名之意。

片刻之後,他才笑了笑,道,“在這種時候,竹韻聖女你就不必隱瞞,裝糊塗了。”

“你是真不知道我那些話語的意思,還是裝作不知道呢?”

“你身邊的那位葉兄,到底是不是當日在醉仙居刺殺我的人,你想必心裏是比我清楚的。”

這話讓淩竹韻直接一怔,美眸微微睜大了些。

麵紗下的玉容,浮現一抹不自然的神情,而後下意識地咬住了唇角。

她可完全沒想到,薑瀾會突然這般直接,說出這話來。

反應過來後,她心裏生出一股莫名的慌亂情緒來,有一種撒謊被人當場所識破的羞恥和不安。

明明她是聖潔出塵、超然脫俗的瑤池宗聖女,人人敬畏仰慕,代表著瑤池宗的臉麵,可卻因為一名男子,而破例撒了謊……

這種事情一旦傳出,對於她,對於瑤池宗的威信,不知道要產生多大的影響。

以至於,可能因為她這一舉動,而讓整個瑤池宗蒙羞。

“薑……薑公子……”

淩竹韻都沒察覺到,自己此刻的心境,發生了一些變化,語氣明顯都顯得不自然起來。

“看來,竹韻聖女你是知道那人的身份的,可當日你在煮茶大會上,還執意偏袒,掩護他。”

“直到現在,你還想在我麵前裝糊塗,說聽不懂我的那番話語。”

“可真有意思,是當我傻呢?還是怎麽了?”

薑瀾笑了笑,似沒看見她麵上的那抹強自鎮定一樣。

淩竹韻心裏深吸口氣,讓自己恢複平靜。

她正打算開口,解釋一下。

薑瀾卻擺了擺手,打斷了她,道,“竹韻聖女雖然貴為瑤池宗的準聖女,但也是人,有人之常情,七情六欲,也很正常,年少慕艾,少女懷春,我能夠理解,但你那位情郎,可不見得會如你這般信任待你。”

“我已好心奉勸過你多句,你聽不聽,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情郎?”

淩竹韻美眸略微一怔,下意識想要解釋,她和葉銘可完全不是那種關係。

兩人之間隻能說是淡如水般的君子之交,她對其也隻有欣賞之意。

會在煮茶大會上,幫他掩護,也是因為葉銘刺殺薑瀾,是起因於想要幫助營救身為瑤池宗弟子的楚嬋。

隻不過眼下解釋這些,都沒有什麽用,她的確是撒謊騙了薑瀾,也騙了當日的眾人。

“薑公子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她反問道,也算是承認了她知道葉銘刺殺薑瀾一事。

“倒也不是我知道的,隻是當日在煮茶大會上,夢凝告訴我,他身上的氣息很可疑,似乎便是在醉仙居刺殺我的人……”

薑瀾隨口道,反正李夢凝也不在這裏,說是她察覺到的,也沒問題。

“夢凝?”

淩竹韻一愣,而後反應過來。

薑瀾所說的應該是李夢凝,太一門的準聖女。

那是個很可怕的女子,連她都沒有穩贏的把握。

“原來她是一直在薑公子身邊嗎?怪不得這一路上,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淩竹韻恍然,李夢凝修為高深,或許有某種天賦,能察覺到葉銘身上的異常,也很正常。

而後,她便有些愧疚起來。

當日在煮茶大會上,薑瀾明知她撒了謊,卻並未直接拆穿,給了她麵子。

若他執意派人對葉銘出手,恐怕葉銘還真會暴露身份,連她也會遭受牽連,瑤池宗沒準也會淪為各方仙門的笑柄。

她心緒複雜之際,薑瀾話語再度響起,

“放心,看在竹韻聖女你剛才救我的份上,你撒謊騙我這件事,我就當幫你保密了,你也不必擔心,我會告訴別人。”

“但以後我要殺那姓葉的,你不要阻攔便是了。”

“他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當日在餘邑城刺殺我的那林凡,可是血仙教的人,年紀輕輕,實力強絕,連我手下六境實力的英叔也攔不住他。”

“那姓葉的不知來曆,可在醉仙居的時候,卻能在一眾強者眼皮底下,安然逃走,手段可不簡單……”

他語氣雖然隨意,但卻顯得很是認真。

“薑公子是懷疑,葉兄他是血仙教的人嗎?”淩竹韻問道。

她此刻也終於明白,為何在村落前,薑瀾執意要讓她來親自搜查葉銘的須彌戒了。

可她還是不相信,葉銘會和血仙教扯上關係。

“如果隻有我一個人懷疑,那可能是我懷疑錯了,那如果所有人都懷疑呢?竹韻聖女還想自欺欺人什麽?”

“這紫霞山現在可是混入了不少血仙教的人,感情用事,到時候怎麽死可都不知道。”薑瀾道。

淩竹韻默然,無言以對,她其實也知道這裏混入了血仙教的人。

她前後兩次遭遇大敵,第一次是遇到了冥淵宗的弟子,第二次便是遇到了血仙教的人。

雖然敵人都被她斬殺於劍下,可她卻也因此負了傷。

這時,淩竹韻嬌軀突然一陣輕顫,壓製許久的傷勢,突然爆發。

一縷殷紅的血跡,順著嘴角溢出,將麵容上的輕紗,都給染成了血色。

薑瀾似很是詫異地看向她。

淩竹韻眸光卻是一片模糊迷離,身軀搖搖晃晃,接著眸子也輕輕地闔了上去。

“竹韻聖女?”

“你可別死了,你死了誰來保護我啊……”

昏迷前,她感覺自己是被薑瀾給接住了,但他那番話語,卻是令她玉手下意識地攥緊了。

……

等淩竹韻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一個濕漉漉的天然溶洞之中,頭頂上方可見水滴淌落。

不遠處有些幹枯的樹枝,點著柴火。

外麵紫霧雖然還很濃鬱,但天色明顯已經黯淡下來,已經到了夜裏。

一條石溪流經溶洞,發出嘩啦啦的水聲,氣息略有清寒。

她身下是一些幹枯鬆軟的鬆針,表麵鋪著一張略有破損的月白色外袍,並沒有讓她直接和鬆針接觸。

“……”

淩竹韻輕輕地抿了抿唇,看著這顯得有些細心的場麵,心裏有些茫然,更多的還是不知所措。

她看得出來,這明顯是薑瀾之前所穿著身上的外袍,一些地方都破損了。

可他現在哪去了?

等陣陣略顯幽冷的風吹來,淩竹韻才感覺麵上有些清涼,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無暇的臉蛋,才發覺自己臉上的麵紗不見了。

她怔住了,目光落去,在不遠處一塊鍾乳石上看到了麵紗,似乎是因為染血的緣故,被洗過,正放在一旁任篝火烘烤。

淩竹韻一時心緒茫然,想到關於薑瀾的種種傳言,自己昏迷的時候,他應該沒對自己做什麽吧。

眼下衣裙完整,青絲柔順,身上也無任何異樣。

甚至連染血的麵紗,也被洗幹淨放在一旁烘烤晾曬,枯草上還細心地鋪上了他自己的外袍。

自己對他的確是成見太深了。

“醒了?”

“醒了就好,再不醒,如果有什麽山精野怪殺來,我倆就都得淪為它們的口糧。”

這時,溶洞口傳來腳步聲音。

薑瀾走來,隻穿著一件裏衣,手裏還拿著一根簡易的木質魚叉,一頭削尖,其中串著幾條還在亂蹦的魚。

溶洞、烤魚、孤男寡女,再加療傷,這些因素都湊齊了,還愁拿不下什麽聖女。

薑瀾其實也不想玩套路的,但發現還是這種辦法,得到的氣運最多。

世風日下,還是隻有套路才能得人心。

淩竹韻半坐了起來,修長筆直的**,遮掩在裙擺之下。

哪怕是在昏暗的環境中,也白得晃眼,似閃爍著瑩白光澤。

她愣愣地看著薑瀾走來,似乎沒想到素來鍾鳴鼎食、驕奢**逸的薑瀾,竟然還有挽著褲腳和衣袖,拿著木叉捕魚的一天。

這種反差,讓她著實愣了好一會。

“早知道你要醒過來,我就不浪費時間,還親自去抓這些魚了。”

薑瀾走來,將自製魚叉,隨手丟在地上,然後把魚取出,以溪水清洗幹淨,便就著篝火烤了起來。

“我這裏有一些辟穀丹,薑公子若是饑餓,可以吞服幾粒。”

淩竹韻想了想,伸出玉手,一個白瓷小瓶出現。

薑瀾側頭看了她一眼,並未接過,隻是道,“反正魚也抓來了,辟穀丹就不用了。”

雖然剛才淩竹韻昏迷的時候,便已經看過她真容,但如今近距離一看。

絕世仙顏,精致無暇,仿佛是上天最完美的藝術品。

睫毛很長,黛眉如翠,眸子帶著水霧,似山間的精靈,有一種仙的道韻。

這種美麗,甚至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不該存在於這世間。

“竹韻聖女的確是稱得上傾城佳人,世所罕見。”

薑瀾由衷讚歎一聲,目光堂堂正正,仔仔細細,像是欣賞一副美好的畫卷。

淩竹韻有些受不了他的目光,將麵容移開了,自須彌戒中又取了一張輕紗,重新戴上,這才感覺自己的心緒,稍微平複了些。

“瑤池宗應該沒有揭了麵紗,就非得娶你的規矩吧,剛才見你昏迷,怕你死了,就順手把麵紗給你揭了,塞了幾顆丹藥。”

薑瀾轉過頭去,專心烤著魚,隨口問道。

“沒有。”淩竹韻螓首輕輕搖著。

薑瀾似乎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

淩竹韻看向他,道,“薑公子不要想著這種好事。”

薑瀾卻是笑了。

這種百試百靈的主角套路,換他身上,偏偏就不合適了。

看來這烤魚,她也吃不成了。

見薑瀾不理會自己,淩竹韻也收斂了心緒,開始盤坐,調理傷勢,恢複起來。

半晌後,一股誘人香味傳來。

淩竹韻眸子睜開,看向薑瀾,卻見他自顧自地啃著魚肉,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一般。

“竹韻聖女也不要想著吃魚這種好事了,我救你已經是仁至義盡,還把衣袍給你墊著呢。”薑瀾幾口便吃得幹幹淨淨,一條不給她留。

“薑公子怎麽變得那麽幼稚……”

淩竹韻伸出纖細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這也不叫幼稚,叫一碼歸一碼。”

尋常套路刷不了好感,薑瀾自然不指望幾條烤魚能幹嘛,留著自己吃不香嗎?

套路一不行,那就換套路二。

淩竹韻看向他,有些無奈,心中又覺得好笑。

堂堂相國府公子,這個時候,竟然吝嗇成這樣?傳出去不怕被人笑話嗎?

“薑公子不必生氣,曆代瑤池宗的聖女,都會繼任宗主之位,不會嫁人的。”她開口道。

薑瀾悠悠道,“竹韻聖女這麽說,想讓我逼迫瑤池宗破例,改變規矩嗎?”

淩竹韻看著他,知道他這話是故意調戲自己,麵紗下的嘴角掀起抹弧度,也不再接話。

她感覺自己也算有些了解薑瀾了。

傳聞雖然不堪,但他確實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輩。

“我身上傷勢需要調養,等恢複之後,我便帶薑公子離開這裏,去和你的手下匯合。”淩竹韻道。

薑瀾點了點頭,道,“沒問題,那我就給你護法吧。”

淩竹韻輕輕頷首,也沒指望毫無修為在身的薑瀾,能怎麽幫她護法,但眼下也隻能依靠他了。

見淩竹韻沉浸心神,開始放心地恢複調養起傷勢。

絲絲縷縷的天地靈氣,開始在她周圍匯聚,化作靈氣旋渦。

薑瀾則是在附近慢悠悠地踱起步來,同時估摸著淩竹韻目前的狀態。

先後遭遇了幾番強敵,強撐之際,又遭他控製陣法襲擊,傷上加傷。

吞服下的丹藥,想要壓下傷勢,可不容易。

光靠眼前這恢複的速度,最快也得盞茶功夫。

“不急,先等個關鍵時候,現在還不是時候。”

薑瀾心神沉浸入地脈之中,借此來感應紫霞真君洞府那邊的動靜狀況。

……

隨著紫霞真君洞府出世,秘境裂口大開,大量修士生靈往其中湧入。

紫霞道人壓製著修為,以最快的速度,趕向秘境的中中央地帶,那裏山脈巍峨,隱約可見一片恢弘古樸的建築群坐落在那裏。

這並不像是所謂的洞府,而是一方道場,紫霞真君曾經布道傳法之地,此刻一道道流光,自那片建築群中噴薄而出。

趕去的修士,都朝著其中衝去,不過那片巍峨群山中,有淡淡的威壓彌漫,越靠近其中,威壓越重。

很多人第一時間察覺到,以此激發自身的血氣肉身之力來抗衡。

“這是紫霞真君所留下的考驗……”

“唯有通過考驗,才能前往他的道場,接受傳承。”

“前方就是紫霞真君的道場,我已經看到很多法器飛出來了。”

許多年輕一輩,心裏激動,既然是考驗,必定考究天賦、心性等諸多方麵,實力修為也許就沒那麽重要了。

而那些壓製修為進來的老一輩修士,則臉色難看,明白這考驗對他們很不利。

葉銘混在最前麵的人群之中,他早早就知道了此地留有考驗。

所以第一時間催動激發自身的氣血之力,以此抗衡威壓,身影若一道流光,快速而去。

其餘年輕一輩,也同樣如此,一道道流光,衝向前方的巍峨道場,然後去那些建築樓閣裏快速翻找起來,猶如蝗蟲過境。

雖然漫長歲月過去了,但此地依舊沒有任何的滄桑痕跡。

一些年輕一輩很快就驚喜地在丹室中尋找到封存著的丹藥,玉罐打開,丹香撲鼻,宛如剛出爐的一般。

在其餘樓閣宮殿之中,有人找到了玉簡法器,也有人看到了典籍遺刻……

一時間,大戰廝殺再起,各建築樓閣之間,一眾修士為了爭奪一些丹藥法器,開始拚殺起來。

在群山間,有人發現了藥田,其中全是珍稀的古老靈藥,想要采摘,但很快就被嚇得驚魂失色。

一頭碧眼金毛獅王,自其中衝出,張開血盆大口一吼,仿佛群山都要震碎,這赫然是一頭強橫的妖王。

明明此地隻能容納五境的修士進入,可偏偏卻出現了六境實力的妖王。

眾多修士,開始恐慌起來,四處奔逃。

在其餘樓閣建築中,則有人不小心觸發了陣法,被一縷氣息,直接壓成血霧。

此外其餘區域,也有負責鎮守的妖王出現,實力最弱的都是六境層次。

“果然聽楚嬋師妹的沒有錯,走這邊就沒有那麽多的麻煩。”

另一邊瑤池宗的眾人,跟隨楚嬋來到了此地,眼見她巧妙地避過外麵的那些修士,一路有驚無險地往道場深處而去。

陳家眾人也是激動起來,陳凝俏臉上更是因此興奮,而浮現一抹潮色,玉手緊握,很是緊張。

趙蝶衣等瑤池宗弟子,則心中驚歎,相信了楚嬋祖上和紫霞真君有淵源這話。

從她對於此地的熟悉來看,明明是第一次進來,卻偏偏讓人覺得,她來過這裏很多次。

“紫霞真君的真正洞府,其實是在道場深處,外麵這些樓閣殿宇,都是他弟子徒孫們修行的地方。”

“前方不遠處應該有一處藏兵殿,乃是紫霞真君珍藏一些兵器的殿宇,不過有著機關陣法,需要一段時間破解……”

楚嬋解釋道,在前方帶路,很快經過幾個走廊,來到一處偏殿之中。

“師妹你放心,隻要你能破解了陣法,別說之前恩怨一筆勾銷,就是以後你來我陳家,我陳家上下都將把你當座上賓對待。”

陳凝聞言,拍著胸膛保證道。

其餘修士在別處拚死拚殺,而她們在楚嬋的幫助下,暢通無阻地來到這裏,還將打開紫霞真君陳列兵器的殿宇,這如何不讓她心中暗喜,激動不已。

等拿到此地機緣造化後,讓楚嬋發個道心誓言,再種下奴印,放她一條生路又如何?

“多謝師姐。”

楚嬋麵上帶著笑容,正要往前方走去。

不遠處突然傳來動靜,一名看起來有些幹瘦的男子,闖了過來,然後便愣住了,似乎也沒想到這裏會遇到其餘人。

“是聖女身邊的那名葉姓陣法大師。”

趙蝶衣等瑤池宗一眾弟子,認出此人來,正是之前一起同行的葉銘。

“竹韻聖女呢?”

葉銘也是驚喜,沒想到會遇到瑤池宗一眾女弟子,她們的速度,竟然比他還快,先一步來到這裏。

不過他四下觀望,都沒能見到淩竹韻的身影。

“聖女和我們分開了,沒有在一起……”一名女弟子解釋道。

葉銘心下失望,但見她們在這裏,也隻能改變了方向,快速朝著別處而去,並沒有多問她們是如何進來的。

剛才爭奪一件法器的時候,和一名紫袍老道發生衝突,現在對方已經追了過來。

“這人速度如此之快,身上定然藏有大秘密。”

楚嬋看著葉銘離去的方向,並未多管,好不容易把陳凝等人引來此地,她的當務之急,還是報仇為重。

當下,她主動朝著前方的殿宇走去,腦海裏卻是在回憶著此地的陣法記載。

不過就在葉銘離開不久,一道強橫的氣息出現,一名麵色難看、眸光陰翳淡漠的老道趕來,正是紫霞道人。

“你們認識剛才那名男子,他叫什麽?是哪方勢力的弟子?”

他盯住了瑤池宗一眾弟子,冷聲喝問道。

“回稟前輩……”

“我們和他也不是很熟,隻知道他姓葉,是一名散修。”幾名弟子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回道。

“葉姓小兒,你竟敢壞老夫好事。”

紫霞道人麵色難看,也沒有浪費時間,朝著葉銘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剛才那家夥和他爭奪法器的時候,他就感覺對方身上不對勁,竟能看透此地的陣法,並借勢為他所用,幫其抵禦其餘修士。

這和秘境之外,操縱他所留陣法,雀占鳩巢的那家夥的手段,何其相似。

……

另一邊,溶洞之中。

“你確定要背我?不介意男女授受不親?”薑瀾問道。

此刻的他,躺在了原本淩竹韻醒來的地方。

隻不過臉上血色盡失,一副“噬心病”發作之後,蘇醒過來的大病初愈模樣,似乎連站也站不起來。

“繼續耽擱下去,也不是辦法。”

“紫霞真君所留洞府裏,是有什麽天地奇物,可解決你的身體病症,是吧?”淩竹韻目光複雜地看著他。

就在剛才,她養傷恢複的關鍵時候。

溶洞之外,幾道血色流光突然飛來,之前消失的人麵旗,去而複返。

她雖然感知到了危險,但因為正在以功法療傷恢複的關鍵之際,無法分心,不然氣血亂流,有走火入魔的風險,更無法出聲提醒薑瀾。

所以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幾麵人麵旗卷裹著陰風血霧飛來。

好在薑瀾及時察覺到異常,第一時間祭出他的保命玉佩,化作一道屏障,抵禦住了那幾麵人麵旗的來襲。

他是沒了危險,但那幾麵人麵旗,轉而朝著她撲殺過來,將目標放在了她身上。

淩竹韻心裏焦急,氣血逆流,嘴角溢出血跡。

有保命玉佩的薑瀾,雖然性命暫且無虞,但見此一幕,也隻能先不顧自身安危,急忙來到淩竹韻身前,將她護住。

隻可惜保命玉佩的屏障範圍,隻能保護一人。

為了給淩竹韻拖延恢複的時間,薑瀾隻能將保命玉佩塞到她身上,自身憑借著身上的符篆,盡可能吸引那幾麵人麵旗的仇恨。

所以這樣的下場便是,最後幾麵人麵旗蜂擁而上,他被撲倒在地,一身精血快速被抽離而去。

淩竹韻不得不提前收功,雖然受到了反噬,但好在撐過了最關鍵時候,事後也能調養恢複過來。

她很快出手解決了那幾麵人麵旗後,趕緊上前查看薑瀾傷勢,而後又一股腦給他塞了許多大補丹藥。

於是,薑瀾的“噬心病”發作。

饒是淩竹韻心境沉穩,經曆過許多風浪,但也被那場麵,驚得玉容泛白,好長時間心緒才恢複過來。

她隨後以法力幫薑瀾梳理經脈,化解藥力,讓他提前醒來。

此過程中,她也迫不得已,察覺到了薑瀾身體的一些異狀,知道了他的一些“秘密”。

見多識廣的她,自然知曉“噬心病”的存在。

所以,這才有了薑瀾“醒來”之後所發生的眼前一幕。

薑瀾就明白這套路,對女子來說,異常好用。

所以他今天便找了機會,故技重施了一次,為此挑選了個天時地利人和都合適的好時機。

結果並沒有讓他失望,對此薑瀾隻想說兩個字,妥了。

“竹韻聖女還真是冰雪聰明。”

薑瀾嚐試著坐起身來,但似乎渾身無力,疼得麵容泛白。

淩竹韻見狀,上前來攙扶住他,目光依舊很複雜,也多了些以往沒有的情緒。

“噬心病的確罕見,但我沒想到,以薑公子你的身份,會沒有將其根治。之前,是我先入為主帶入的偏見太多了。”她輕聲道。

薑瀾隨意道,“辦法是有的,隻是並不想罷了。”

“這個秘密,我會替薑公子保守的。”淩竹韻道。

“你也不必可憐我,我不幫你拖延時間,等玉佩的保護屏障一消失,你會死,我也會死。”

“我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沒有選擇。”薑瀾平靜道。

他這麽做,一方麵是為了淩竹韻的信任,一方麵也是為了接下來讓葉銘背鍋得更加順利。

當然,氣運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噬心病這個黑鍋,倒也真是好用。

“……”

淩竹韻沉默半晌。

而後,目光複雜地看向他,心裏湧現一些愧疚,道,“我會盡量幫薑公子你取得紫霞真君所留的傳承造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