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敲打敲打馬延壽

戴宗以前來工官的次數不少,但是一般都是一個人來,王斧在車中乍看到一個生麵孔,嚇得驚了一下。

“這位是……”

“這是相府的門下議曹,今日要與我一同麵見馬使君。”

馬使君就是昌邑工官馬延壽,梁國人,是一個癡迷於各種不同工藝的技術官員。

“這位議曹看著很年輕,小人去年也在相府待過幾個月,似乎沒有見過您。”

“使君是剛剛拔擢上來的,看起來麵生也不奇怪。”

戴宗在一邊說完之後,劉賀從懷裏摸出了那顆小小的官印,放在王斧的麵前晃了晃。

王斧當然認得那官印,連忙退後了一步,說道:“小人冒犯使君了。”

“不必多禮,我們可以進去了嗎?”劉賀淡淡地問道。

“當然。”王斧揮了揮手,守在車前的那些亭卒自然也就讓開了。

馬車就這樣駛進了工官署。

看著遠去的馬車,王斧還是有些疑惑,這議曹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這也太年輕了吧,真是怪得很。

但是在長安待過的王斧見過不少血雨腥風,他深知有些事情深究太多對自己未必是一件好事,所以也就沒有再多想。

另一邊,正在盯著工匠製作一批漆器工官馬延壽腳步匆匆地朝衙署走去,沿路上有工匠和他打招呼,他也來不及回答。

因為走得太急,他甚至好幾次差點都把鞋子都踢掉了。

當馬延壽滿臉是汗地走進工官署的正堂時,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旁邊的戴宗和背手站在中間的劉賀。

顧不上擦一擦額頭上的汗,這馬延壽就跪了下去,對著劉賀的背影行了一個大禮,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下官馬延壽問門下安。”

馬延壽的聲音之所以顫抖,倒不是因為他做賊心虛,而是對劉賀太過於崇拜了:這馬延壽簡直可以說是劉賀的頭號粉絲。

對於馬延壽這樣的技術官員來說,劉賀那一張又一張的圖樣,就足夠讓他心悅誠服了。

“馬使君,你是品秩四百石的大官,怎麽能向我這個區區二百石的門下議曹下拜呢,趕快起來吧,讓人看到成何體統。”

劉賀言語中淨是揶揄之意,甚至連身都沒有轉過來。

“因為您是殿……門……”

馬延壽本來就不善言談,對官場的那一套規則本就不太能應付得來,被劉賀這麽突然一為難,簡直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戴使君,把馬使君扶起來吧。”

“唯!”

戴宗有些強硬地把馬延壽從地上扶了起來。

劉賀此時才轉過了身,麵無表情地看著馬延壽。

平日裏,劉賀對誰都很友善,極少會暴怒,以至於大部分人都忘了他是一國之王。

但是,這馬延壽不會忘記,因為從宮裏發配出來的那幾十個惡奴還在工官趕著最苦的活計。

他清楚地記得,這些惡奴來的時候,身上都被打得皮開肉綻,一個個嘴裏都不停地喊著“殿下饒命”。

馬延壽雖然不善言談,但是絕不是一個蠢笨之人,一看到劉賀發黑的臉色,就明白自己一定在哪裏做錯了。

可是他又不敢再跪下來,隻得擠出一絲笑容上前問道:“門下今日似乎有些不悅,不知下吏哪裏做得不好。”

“馬使君覺得自己哪裏做得不好呢?”

“是不是曾郎中試製腳踏紡車的事情被耽誤了,事出有因,還請門下聽我解釋。”

馬延壽試探著問道,額頭上的汗更多了,他看到劉賀沒有往下質問,就大著膽子往下說去。

“前一月,王吉中尉要發兵剿滅大野澤的水匪,不少工匠被調去修船去了,因此才耽誤了試造那腳踏紡車的工期……”

“門下放心,鄙人立刻就去安排,保證十天之內把那腳踏紡車給做出來。”

“協助王吉中尉維修戰船,那是你們份內的事情,試製腳踏紡車隻是幫我的忙,先公後私,無可指責。”

“那……這是為何……”馬延壽欲哭無淚,不知道該如何做答,隻能可憐巴巴地看向戴宗,請求幫助。

戴宗和馬延壽平日關係不錯,決定還是拉他一把,於是就開口說道:“門下是為了圖樣的事情來的。”

“圖樣,什麽圖樣?”馬延壽仍然聽得雲裏霧裏。

“昌邑縣的工官,以門下的名義,要求那些拿了圖樣的木器坊交一筆雜費,一種圖樣每年就要交兩萬錢,而且年年都要交。”

戴宗的話剛說完,這馬延壽立刻就明白過來了,臉上那是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門、門下,下官確、確實是按照您說的辦的,讓任何人不、不準向領取圖樣的木器坊收錢。”

劉賀看著越來越結巴的馬延壽,內心有那麽一些不忍,但是他隻能繼續說道:“那你就要想想,他們為什麽敢違抗你的命令了。”

“這、這些豎子竟然敢騙我,我勢必要找他們問個究、究竟。”

“馬使君要是做不到我要求的事情,那以後有了新的圖樣,我就不再拿來工官了。”

“門、門下,使不得使不得,這有了新圖樣一定要讓下官看看,下官想您保證,三天之內,立刻就讓昌邑縣工官把錢還回去,並且嚴加斥責,讓他們絕不再犯!”

這馬延壽對各種圖樣最為癡迷,簡直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不讓他看新的圖樣,那比要了他的命還要狠。

看著馬延壽連連賭咒發誓,劉賀的態度終於有所軟化了,他接著說道:“要讓昌邑縣的工官親自把錢送上門去,而且要道歉。”

“負、負荊請罪,下官一定讓他負荊請罪。”

劉賀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這讓已經滿臉是汗的馬延壽終於有機會擦了擦自己的汗了。

“這件事情先放一旁,我今天來是想看看那幾個惡奴的,還請馬使君把他們帶到這裏讓我見一見。”

“全部嗎?”

“嗯,全部。”

“他們分散在署裏不同的坊,需要一個一個地找來,門下先安坐,喝一口茶,下官這就派人把他們找來。”

“嗯,茶就免了,快去快回。”

“諾。”

答完這一聲以後,馬延壽趕緊就召集人手,去尋找這些“吃盡苦頭”的惡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