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冤家又杠上了
麵對風馳電掣、泰山壓頂般飛來的巨木,蘇力德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突然,一個黑影斜刺裏衝過來,竇大虎薅起他衣領把他扔到冰壺邊的石頭上……
原木呼嘯著從他頭頂砸過去,轉瞬間滑向山底。
蘇力德嚇堆碎了。
他沒看見竇大虎的身影。
驚恐後的蘇力德嚎啕大哭。
他以為竇大虎被巨木砸倒,順勢碾壓到山下去了。他朝冰壺下的山腳看去,沒見到竇大虎的身影。
蘇力德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大虎哥啊,大虎哥——”
他哭喊著。
“你他媽嚎啥,老子還沒死呢!”
突然,一個聲音從腳底下不遠處傳來。
蘇力德定睛看去,發現竇大虎躺倒在冰壺一側,一塊大石頭的下方。那塊大石頭,救了他的命。
蘇力德跑過去,抱住竇大虎哇哇哭起來。
“你還沒死啊,大虎哥,你嚇死我了啊,大虎哥……”
“哭個屁啊,老子還沒死呢,哭得那麽淒慘,好像我死了似的,晦氣。”
竇大虎搥了他一拳。
蘇力德突然破涕為笑。他連忙跪下,給大石頭哐哐哐磕了三個響頭,“石頭爺爺,謝謝你救了大虎哥一命,你是菩薩點化的啊,我給你磕頭了!”
竇大虎也虛驚一場,突然感到後怕,脖頸子冒涼風,脊背一下冒出許多冷汗。
“大虎哥,你剛才救了我一命,我無法報答你,要是不嫌棄,咱倆拜把子吧,我一輩子認你當大哥,無怨無悔!”
蘇力德涕泗橫流。
於是,竇大虎和蘇力德折了三根蒿子杆當香燭,插在大石頭前,拜了把子。
兩人參拜過後,蘇力德對著竇大虎叫了一聲:“大哥!”
“哎!”
竇大虎答應了一聲,對著蘇力德叫道:“老弟!”
“哎!”
蘇力德答應一聲,熱淚盈眶,說:“大哥,咱倆結下兒女親家吧。”
“好啊,就這麽定了。”竇大虎豪爽,興奮地說,“你姑娘蘇梅將來給我兒子竇青山當媳婦,咱兩家親上加親。”
“親上加親,我姑娘給你兒子當媳婦,就這麽定了。”
蘇力德緊緊握著竇大虎的手。
這年大雪提前封山。比往常提前了半個月。
由於大雪提前封山,林場的後備輜重還沒準備好。
但葛殿武卻召集采伐隊員,在大俱樂部裏開會,他要提前進山采伐,多為國家貢獻木材。
他進行了“戰前”動員。根據上級指示,今年要開辟新的采伐戰場,他們要向更遠的“老火燒”進軍。
“老火燒”位於“白刀山”東南,離場部30多裏,再往東就是邊境線了。
“老火燒”比白刀山還要險峻,山頂海拔2300多米。從“白刀山”到達“老火燒”,要沿著運材路拐三十八道彎,故名“三十八盤”。
“老火燒”不僅海拔高,地勢險要,而且常發怪事,不管春夏秋冬,時常遭遇天火,也即雷擊,引發自然山火。
有的時候即使是大雪封山,也能見到屋子大的火球在山頂滾動,甚是邪魅。
竇大虎跟葛殿武請假,說:“你們先去個十天八天的,我老婆就要生孩子,青山才三歲,家裏沒人照顧不行,要是我老婆臨盆,連個報信的都沒有,所以我晚去幾天。”
“困難人人有,看你咋對待。”葛殿武說,“你作為副隊長不能臨陣退縮,當逃兵可不行。”
林場的人都知道,葛殿武是有名的黑臉包公,工作特別認真,執行紀律非常嚴格,他不準假。
“你他媽純粹是在那放屁!”竇大虎火了,大聲說,“誰臨陣退縮?誰當逃兵?”
蘇力德見一對老冤家又杠上了,連忙勸解說:“大虎你別火啊,他不是那個意思。”
接著,蘇力德轉身對葛殿武說:“不過隊長,大虎家確實有困難啊,孩子太小,老婆又要生孩子,家裏沒人照應,也真是愁人啊。”
蘇力德在和稀泥,兩邊誰都不想得罪。
“蘇力德,你別在這和稀泥,”葛殿武白他一眼,不滿地說,“誰家沒困難?他媳婦快要生了?我媳婦還挺著大肚子呢,她還有兩個月,也要生了。國家建設這麽需要木材,我們林業工人就不能克服困難,多做點犧牲?”
“誰他媽犧牲誰犧牲,老子就不犧牲,咋地,你還能拿繩子把我捆到‘老火燒’去!”
竇大虎梗著脖子衝葛殿武吼,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竇大虎!”葛殿武惱了,大聲說,“你不要在這跟我耍強,我還治不了你呢,你個大倔驢。我告訴你,有困難自己克服,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他媽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有沒有點人味?”竇大虎急眼了,擼胳膊挽袖子湊上前去。
“咋的,你還想打我?”葛殿武不甘示弱,也往前湊,“我告訴你竇大虎,少跟我費唾沫,明天一早乖乖跟我上山伐木,不然我可跟你不客氣!”
竇大虎揮起拳頭,朝著葛殿武腦袋砸去。
蘇力德一直防備他打人,見狀急忙擋在中間。結果拳頭就砸在他肩膀上,疼的他嗷嘮一聲。
葛殿武見他不要命的樣子,心想這個王八犢子生性,急了啥事都能趕出來,連忙朝門外走去,說:“你急眼也沒用,明早要是不出發,你就是破壞生產。”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要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葛殿武,你他媽不是人!你這麽急著去‘老火燒’,小鬼催命啊,急著投胎啊!”竇大虎怒了,口不擇言地罵道。
但他沒有想到自己一言成讖。
葛殿武砸死後,他曾跪在葛殿武屍體前痛哭,扇著自己嘴巴子,罵自己嘴損,嘴臭,不是人!他說,如果不是自己詛咒他,葛殿武就不會被滾木砸死……
竇大虎還是隨隊準時出發了。
昨天晚上,蘇力德和他媳婦來到竇大虎家。
那時,竇大虎還在跳著腳咒罵葛殿武不得好死。
蘇力德媳婦說:“大哥你就放心進山吧,嫂子這邊我照應著,不會有啥事的。”
竇大虎過意不去,說:“你家蘇強才三歲半,蘇梅才半歲多,她還需要人照顧呢,你來照顧我老婆,倆孩子咋辦?”
蘇力德說:“蘇強快三歲了,懂事了,他能看著他妹妹,隻要倆孩子不把家給我點著,我就放心。”
竇大虎還在猶豫,這時林場女大夫敲門進來,竇大虎有些驚訝,外麵大雪風嚎的,她咋來了?
女大夫告訴他,下午葛副場長去找她,說竇大虎副隊長的老婆這幾天要生孩子,讓她每天早晚去他家照看著點,別有啥閃失,把孩子順利生下來。
當時女大夫有些遲疑,時令已經進入冬季,外麵冷得能凍掉下巴,道路上結滿了冰,走路打滑摔跟頭,讓她每天早晚兩次去照顧孕婦,她還從來沒做過。
葛殿武見她有些為難,就火了,說:“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這是任務,必須無條件完成。我告訴你,如果邊秀珍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輕饒你!”
邊秀珍聽女大夫說完,有些感動,勸竇大虎趕緊準備準備,明早隨隊進山。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葛殿武雖然不懷疑女大夫的話,但心裏卻懷疑葛殿武德的動機不純,他這是逼迫自己呢,一點也不給自己留後路哇!
“老火燒”因為地處偏僻,地勢險要,這裏的森林保護得最好,滿山蒼翠,到處是鬱鬱蔥蔥、挺拔高聳的鬆樹。不僅有珍貴的紅鬆、紅豆杉,還有許多杉樹,清一色的棟梁之材。
伐木隊幹勁衝天,砍伐速度很快。
現在他們砍伐不像以前那麽費力了,國家給調撥了十幾台油鋸,使伐木速度提高了幾十倍。
不到一個月時間,山腳下的原木楞場,就堆得小山一樣高了。
超額完成采伐計劃,讓葛殿武很高興。場部和林業局,也送來表揚的通報。
這天下午,他們套了幾個山兔,葛殿武特意讓廚房辣炒、油崩,他想讓大夥喝點酒,慶祝一下,解解乏。
吃飯時,葛殿武端著半茶缸小燒,來到竇大虎跟前。他試圖與竇大虎喝一杯,緩和一下關係。
平心而論,他是感激竇大虎的,如果不是這個牤牛一般的副隊長帶頭,他們肯定不能這麽快砍伐出這麽多的原木,雖然這個倔驢來到“老火燒”後,從未跟自己說過一句完整的話,而且動不動就衝自己吹胡子瞪眼,借故找茬,但他從未拉鬆套,總是超額完成任務,因此他還是感謝、理解他的。
竇大虎見他端著白酒過來,沒等他坐下,就一揚脖子,將茶缸裏的白酒幹掉,站起來推門出去了。
眼瞅著竇大虎從麵前走掉,眾目睽睽下葛殿武就沒了麵子,尷尬地站在那裏。
這天是個月圓之夜。雖然氣溫零下37度,滴水成冰,但皎潔的月光仍像水銀般傾斜下來,把山川、森林照徹得剪影般夢幻。
上個星期,林場捎信過來,說邊秀珍又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七斤半。邊秀珍請他放心,說蘇力德媳婦和女大夫把她照顧得很好。為了讓她清靜坐月子,蘇力德媳婦把淘氣的竇青山接到她家住了。
邊秀珍讓他給老二起個名字。
竇大虎看著眼前青山上那蒼翠挺拔的青鬆,對捎信人說:“老大叫青山,老二就叫青鬆吧。”
竇大虎剛才把大半茶缸白酒都灌進嗓子,60多度的小燒,一下就在他肚子裏火辣辣地燃燒起來。
酒勁兒上來了。他感覺渾身燥熱,嗓子火燒火燎。他抓起一把冷雪,塞進嘴裏。
屋子裏熱熱鬧鬧,幾個喝酒的工人在劃拳,聲音透過小窗傳出來。
竇大虎來到不遠處的楞場,在
老二。
竇青鬆。
老大竇青山。
我有兩個兒子了!
竇大虎忽然眼眶發熱,他想起大孩子小雪。唉,如果她不被老虎吃掉,現在已經6歲,早就會叫爸爸,都能給我去供銷社打酒喝了。
想起女兒,他心裏就會湧出一股酸澀、溫熱的**,使這個比岩石還粗糲的男人,一下子變得柔軟、溫情起來。
一串腳步聲傳來,踩著積雪嘎吱嘎吱來到竇大虎身邊。
不用抬頭,憑感覺竇大虎就知道來人是誰。
葛殿武在他身邊的原木上坐下。
竇大虎躲避瘟神似的,霍地站起來,他不願跟他坐在一起。
葛殿武也站起來,在他胸脯上搥了一拳,說:“咋的,娘們似的,還記仇了。”
竇大虎回頭瞪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咋的,說錯你了,瞧你那熊色,能不能像個爺們似的?”
葛殿武又在他胸上搥了一拳。這一拳用上了力氣,搥得他胸口發悶,疼得差一點喘不上氣來。
“好,既然你他媽說老子像個娘們,那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啥叫爺們!”
竇大虎忽地把棉帽子摘下來,摔在地上,脫下皮襖扔在原木上,說,“葛殿武,你是想像個爺們嗎,那好啊,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