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老爺嶺最後一隻老虎,咬斷了自己的腿

縣裏舉行慶功儀式,宣告率賓縣境內的虎豹禍患徹底解除。竇大虎和打虎隊員披紅戴花,鑼鼓喧天,儼然從戰場上凱旋而歸的英雄。

為表彰他們的功績,有單位的提級、漲工資。沒有單位的,獎勵300塊錢。別小瞧這300塊,擱現在吃不了一頓飯,但那個時候,300塊錢可是一般職工一年的工資,可以養活一大家子六七口人。

喧囂過去,歸於沉寂。

別人都是喜氣洋洋,但竇大虎卻高興不起來。

他心裏始終壓著一塊大石頭。

這塊大石頭,就是吃掉女兒小雪的那隻老虎。

他認得它,雖然隻看了它一眼,但它的形象早已刻進他腦海,致死都忘不了!

被打死的12隻老虎,竇大虎逐一檢查,沒有,沒有那隻雌虎。

這就說明,那隻殺死女兒的雌虎還活著!

回到林場,葛殿武讓竇大虎休息兩天,然後隨采伐隊一起進山伐木。今年的伐木隊,由他帶領。

竇大虎不幹,說要進山尋找殺死女兒的那隻雌虎。

葛殿武說:“老虎已經被你們打光了,你還打啥老虎,是不是不想當伐木隊員,害怕艱苦,逃避勞動?”

“你不懂,”竇大虎不愛搭理他,說,“那隻該死的老虎還藏在山裏頭。”

“有病吧你,縣裏已經宣布,老虎被全部殺光了,你還打啥老虎?”葛殿武不滿地看著他,譏諷道,“再說了,你咋就知道那隻老虎還沒死?你認識它啊?”

“我就是知道。”竇大虎脖子一梗。

“你咋知道的,它有啥記號啊?你是它祖宗啊,還你認識,我看你是瘋了。”葛殿武繼續嘲諷。

“我就是知道。打死的那些老虎,我挨個看了,沒有那個挨千刀的家夥。”竇大虎恨恨地說。

“如果半個月時間還抓不到那隻老虎,你就乖乖地去白刀山伐木隊報到。”葛殿武知道拗不過他,歎了口氣,給了他半個月期限。

竇大虎在山裏轉了大半年,幾次與那隻雌虎擦肩而過,都失之交臂,被它逃脫了。他憑第六感覺,隱約地覺得,這家夥太狡猾,它知道自己在尋找它,就跟自己捉迷藏。

雖然沒有逮到這隻雌虎,但竇大虎已經隱約掌握了雌虎的行蹤。

這天,他一路追蹤,來到“斷魂崖”。

由於這裏道路狹窄,險峻,常年很少有人經過,就留下了雌虎清晰的痕跡。

過了“斷魂崖”,雌虎的蹤跡突然消失。

竇大虎想,這個家夥夠狡猾的,他知道自己在跟蹤他,就把行走痕跡弄得模糊,難以辨識。

但它低估了竇大虎的能力,他可是三代老爺嶺的神炮手。他仔細在叢林中尋找,張開鼻孔,像獵狗一樣嗅著。

終於,空氣中隱隱傳來一股腥臊的老虎氣味。他追蹤著這股腥臊氣,進入一片灌木叢,在一叢紅毛柳樹枝上,發現了幾根老虎棕黃色的毛。

最終,竇大虎循著氣味來到“天橋”。

他不由在心裏罵了一句,“狗日的,夠狡猾的啊,你是想把老子引到‘天橋上’,然後在這又滑又窄的地方,把老子趕進山澗摔死……”

竇大虎向對麵看了一眼,除了懸崖和森林,其它什麽也沒有。

但他心裏清楚,不知道在什麽地方,一雙虎眼正在瞄著自己,一旦他踏上“天橋”,它就會突然撲出來襲擊,把自己打下山澗,粉身碎骨。

竇大虎往回走,來到紅毛柳樹叢,在雌虎留下的小道上,安裝了獵套。

為穩妥,他下了個連環套。就是在大套子中間和附近,又布置了幾個小獵套。

為了迷惑雌虎,他安裝得特別小心,撒上了更多的野豬和馬鹿糞便。

可是一連14天,獵套都沒有套住雌虎。

這家夥實在太小心、太狡猾了。竇大虎不確定,它看沒看見自己下獵套,如果它看見了,或者嗅到了自己的氣息,一輩子都不會從那走的。

這天晚上,從白刀山下來補充油料的人,把葛殿武的話捎下來,明天是15天的最後期限,過了明天,讓他隨油料車一起上白刀山伐木。

竇大虎也失去了信心。他知道自己玩不過那隻老虎。

他甚至想,也許老爺嶺這最後一隻老虎,就是虎神的化身,具有無比神奇的力量和智慧,他鬥不過他的。

邊秀珍被他弄煩了,雖然也想讓他逮到老虎,替死去的小雪報仇,但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博弈,連那隻雌虎的毫毛都沒傷到,就覺得這是天意。

邊秀珍勸他,“你不要再固執了,後天趕緊隨油料車去白刀山吧,不然讓林場的人咋看咱啊,人家該嚼舌頭根子了,說你害怕勞動,是借故逃避伐木。”

“我不管,他們愛咋嚼舌頭咋嚼,我就是要把那隻老虎殺死,一天不殺死它,我一天不算完!”竇大虎的拗勁兒上來了。

“說的輕巧,你總不去上工,讓我喝西北風啊!”邊秀珍朝他翻著白眼,說,“怪不得葛殿武說你倔驢,真是一頭倔驢,九頭牛拉不回來的倔驢。”

第15天一大早,天上飄起了雪花,氣溫驟降,西北風嗖嗖地響。竇大虎收拾停當,扛著老洋炮冒雪進山了。

山上已經下了幾場雪,積雪有半尺多厚。鹿皮棉靰鞡踩在上麵,一步一陷,十分吃力。走到“斷魂崖”的時候,竇大虎已經累得氣喘如牛。

他靠著懸崖休息了一會兒,身上出了汗,懸崖石頭冰冰涼,透過脊背涼到骨髓。竇大虎擔心受涼,邁開腳步小心地通過“斷魂崖”。

突然,一聲虎嘯響徹山穀。

竇大虎打了個激靈。

根據聲音傳來的方向判斷,虎嘯聲是從“天橋”那邊傳出來的。

竇大虎渾身一顫,身上的血液嘩嘩流淌,心髒驟然加速跳動。這聲虎嘯猶如衝鋒號,讓他無比亢奮,他抄起老洋炮,快速通過“斷魂崖”。

過了“斷魂崖”,翻上山嶺,虎嘯聲更加猛烈,如大海波濤,一陣緊似一陣。聲音震撼著山穀,連地皮都感覺到在顫動。

竇大虎看見它了。

就是那隻雌虎!

為了掙脫,老虎已經把紅毛柳樹叢踏平了。

老虎的左後退被鋼套緊緊地套住。

看來它躲過了大套,卻被連環套給套住。不然大套會套住它的腦袋。那樣的話,它越是掙紮,獵套扣就會越緊,直至它被勒死。

而小獵套套住了他的左後腿,由於它掙脫的太猛,左後腿上的皮毛被鋼絲勒掉了,露出鮮嫩、赤紅的血肉。

應該會很疼!

竇大虎端著老洋炮來到離雌虎不遠的地方。

雌虎對他怒目而視,喉嚨裏發出低沉的虎嘯,兩隻眼睛噴射出淩厲、猙獰而冰冷的殺氣,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竇大虎擔心它在發怒狀態下,用力過猛把腿掙斷,那樣,自己可就命不保夕了。

他又往前湊了幾步,想盡快扣動扳機,殺死這個狗日的。

突然,一隻幼虎跑過來,嚇了他一跳。

待他看清是一隻幼虎的時候,竇大虎哐哐跳的心髒,才稍微平複些。

那隻雌虎見幼崽離竇大虎很近,擔心他殺了幼虎,猛地在原地蹦跳起來。它蹦得很高,離地麵足有兩米。幾寸長的虎牙暴露在外,恨不得一口咬斷他脖頸。

由於蹦得太高、太猛,被勒疼的雌虎嗷地叫了一聲。叫聲透著淒慘而疼痛。

竇大虎看見,雪地上噴濺上新的老虎血跡,那是剛才它用力蹦跳,鋼絲給勒出來的鮮血。

竇大虎有點遲疑了。按照老爺嶺獵人的規矩,打獵者遇見懷孕,或者帶崽的野物,一般是要放生的。

可是,可是,這是殺死女兒小雪的老虎啊!

竇大虎想起小雪,心髒就疼得要命,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顫抖。他顧不得那麽多了,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

雌虎啊,不是我非要殺你,是你自己做下孽障,吃了我女兒,我要為她報仇雪恨啊!

想到這,竇大虎的心一下變得無比堅硬,他端起老洋炮,對準了雌虎的腦袋。

突然,幼虎前腿跪地,腦袋趴在雪上,低眉順目,向他嗚嗚地哀鳴起來。

天呐!

這是野生動物表示臣服、認輸的動作。

竇大虎清楚,幼虎是在向他求情!它是在為自己求情,還是在為母親求情?

它求他放下獵槍,放過它們。而它那低低的嗚嗚聲,分明就是在嗚咽啊!

竇大虎舉著槍的胳膊,突然變得酸軟無力。他的心髒猛地一縮,劇烈地疼痛起來。

他看見幼虎的眼睛裏,流出了兩滴淚水。它趴在雪地上,兩眼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一動不動,低聲哭泣著哀求。

它在哀求,放過我媽媽吧!

我求求你了!

竇大虎不知所措了,站在雪地上呆呆地看著幼虎,眼睛模糊了。他的心髒在流血,他實在不忍心殺死幼虎的媽媽了。

突然,一陣冷風吹來,竇大虎身邊一棵百年古鬆上的積雪吹落下來,落在他腦袋上,灌進他的脖子。

竇大虎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不行!

我決不能放過這個罪魁禍首!我要給小雪報仇雪恨!

竇大虎心裏念叨:小虎啊,你快逃吧,我放你一條生路。可是你媽媽不行,為了追殺它,老子在山林裏轉了大半年,它吃掉了我的女兒啊,我的小雪死得好淒慘啊!

竇大虎舉起老洋炮。

突然,雌虎一聲慘叫。

竇大虎看見,雌虎哢嚓一聲,生生把勒住的左後腿咬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