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抓賊抓到了外甥女
十月一之後,田野鋪滿了金黃,到處都是莊稼成熟的味道。
廟西中學圍牆西側,是一片間雜著玉米和大豆的莊稼地。玉米棒子灌滿了漿,大豆葉子開始枯黃。
不少男同學晚上翻越圍牆,沿著黃豆地走出幾百米,把豆秧拔出土,放在火上燒。豆秧燒沒了,留下一地灰燼。
田野裏飄散著熟黃豆特有的香味,他們便像猴子似的,拿著棍子在灰燼裏扒拉,尋找燒熟了的黃豆吃。
燙手的黃豆,吹去浮灰扔進嘴裏,叫起來嘎嘣脆,特別香,還解饞。
偶爾去一次,沒有啥。
那個時候剛結束挨餓年代,雖然大部分家庭解決了溫飽,但仍以粗糧為主,肚子裏缺少葷腥,都很饞。所以誰要是架火在地裏烤幾株黃豆吃,一般沒人管的。
東北鄉野習俗就是這樣,比如你走路來到果園和瓜地,渴了,想吃果,想啃瓜了,那好,你放開肚皮隨便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但有一條規矩不能破,就是許吃不許拿,你拿走就不行,哪怕一個果子也不行,你需要拿錢買走。
這時,生產隊已經解散,實行了土地承包製,一般家庭不會在意誰拔幾株豆子,掰幾棒玉米,在地頭烤著吃。
所以孫彪他們一開始去豆子地烤豆子解饞,豆子的主人並不在意。
可他們去了幾次後,逐漸有其他同學也跟著去。再接著,有些女同學也在男同學帶領下,去拔豆秧烤豆子吃。
退一步講,即使同學們總去“偷”豆子吃,也沒人計較。關鍵是你得換塊地拔豆子,不能總在那兩家豆地拔啊。
用現在時髦話講,你不能總在一隻羊身上薅羊毛啊!
這天晚上夜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上完晚自習已經9點多鍾了。孫彪來女生宿舍找“黑丫”她們,約著一起去烤豆子吃。
“黑丫”不想去,她想躺在被窩裏看會兒書。
可是扈紅想去。她今早吃了孫彪帶回來的烤豆子,越嚼越香,到最後滿口生香,欲罷不能了。
最後,“黑丫”被她纏不過,就和他們一起翻過圍牆。
已經有一夥學生在烤豆子了,夜色中前方燃起的火焰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煞是顯眼。
“黑丫”在豆地停住腳步,覺得這麽明目張膽的“偷”豆子吃,有點過分,對不起豆子主人。她擔心豆子的主人來攆他們。
孫彪說沒事,咱又不是偷,就是拔幾株烤著吃,也不像野豬似的成片地禍害,再說莊稼地一望無際,誰在意那幾株豆子呢?
扈紅一個勁兒地鼓動,“走吧,他們來好幾次了,也沒事,天這麽晚,夜色這麽黑,誰還能來抓咱們不是?”
孫彪領著他們往遠處走了走,越過那幾個烤豆子的同學,來到另一塊豆子地。
孫彪是“老手”,拔了幾株豆子,打開手電筒,尋了兩塊石頭,拔了幾把枯草,就點著了。
幾分鍾功夫,豆秧就燒沒了。空氣中彌漫著豆子烤熟後特有的香氣。
扈紅著急,用兩根小木棍扒拉灰燼,尋到一隻熟豆子,像用筷子似的拔把豆子夾起來,嘴邊吹掉浮灰,就扔進嘴裏。
“哇”的一聲,扈紅又將嘴裏的豆子吐出來了。
她被豆子燙了嘴巴。黑夜中齜牙咧嘴的,形象十分滑稽。
“活該,誰讓你那麽猴急呢!”
黑暗中“黑丫”低聲貶損她。
“誰知道它咋那麽燙呢,哎呦,舌頭燙出燎泡了。”扈紅低聲訴苦。
“剛烤熟的豆子,灰都是燙腳的,豆子能不燙人嗎?”
正在把灰燼攤開,試圖讓熱量盡快散去的孫彪說。
“放屁!”扈紅低聲嗬斥,“你現在說有啥用,我的舌頭都燙出燎泡了,哎呦,疼死我了……”
這時,在他們與那夥烤豆子的同學之間,突然亮起了幾道手電的光柱,接著響起喊叫聲,還有兩條狗的吠叫聲。
“快跑!”孫彪站起來說,“他們來抓人了。”
孫彪轉眼就鑽進旁邊的玉米地,沒影了。
“黑丫”激靈,耗子鑽地洞般,跐溜一下跟著孫彪鑽進玉米地。
可是扈紅卻沒那麽幸運了,慌亂中她沒有鑽進玉米地,而是沿著豆子的壟溝跑,就有些磕磕絆絆。
她剛跑了幾步,腳脖子就崴了,然後就被狗攆上了。
前邊那夥同學基本都沒跑掉,被“蹲坑”的農民一鍋端,都抓住了。
“黑丫”嚇壞了,一口氣跑出去十幾米,已經擺脫了抓他們的人。
突然,她聽到扈紅一聲驚叫,然後就是狗的狂吠聲。
“黑丫”刹住腳步,心髒怦怦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身旁是高大的玉米棵子,什麽也看不見。但她聽到了扈紅的驚叫聲,以及憤怒的農民咒罵聲。
“黑丫”想都沒想,鑽出玉米地,朝坐在豆地的扈紅走去。
幾道手電光柱,照射到“黑丫”臉上。
“芍藥?”
黑暗中,一個聲音驚奇地說,“你咋,你咋……”
“黑丫”聽著聲音耳熟,借著手電筒光亮,她發現果然說話的人是大舅徐大剛。
“黑丫”羞臊極了,恨不得尋個耗子洞鑽進去。
原來,這片豆地的主人是大舅?!
這叫“黑丫”做夢也沒想到。
接著,二舅、三舅和姥爺的臉孔,相繼出現在手電筒的光亮裏。
這邊豆地的動靜太大,驚動了學校執勤的兩名老師。他們氣喘籲籲地打著手電筒,跑到到豆子地。
看著腳下的灰燼,以及旁邊被拔掉豆秧**的土地,執勤老師知道這些學生的“貓膩”,就跟徐大剛他們道歉,說把學生們帶回去,校方將嚴肅處理。
“黑丫”姥爺擔心外孫女受處分,說:“我家豆子沒有損失,跟這兩名女同學沒關係。”
一名執勤老師是體育老師,年輕壯碩,脾氣火爆,手電光柱照著被拔掉豆秧的土地,說:“都被拔掉好幾棵豆秧了,還說沒損失,你別以為她倆是女生,就替她倆開脫。女生偷豆子吃,罪加一等,更要嚴肅處理!”
“你耳朵塞了驢毛嗎?”大舅惱了,大聲說,“豆子是我家的,我們說沒損失就沒損失,用不著你來斷案。”
年輕體育老師比較橫,火了,用腳踢著灰燼說:“你眼睛不好使還是咋的,這些灰燼還熱乎著呢,怎麽說不是她倆偷的?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你他媽的放屁!”大舅衝過去,抓住體育老師的脖領子,“你再說一遍,誰睜眼說瞎話!”
體育老師不是一般炮,也抓住大舅的脖領子,說:“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們替你們抓‘賊’,咋的,還抓錯了?”
兩個人手上都用上了力,眼睛瞪著眼睛,手裏的手電筒照著對方的臉,都是一臉的怒氣。
“行了,行了,”姥爺對大舅說,“大剛你放手,有啥事好好說,幹嘛七吵八嚷,大半夜的有必要嗎?”
大舅鬆手。
體育老師也鬆了手,對“黑丫”和扈紅怒道:“你倆跟我回學校,等候學校處理!”
大舅不幹了,說:“我都跟你說了,這幾顆豆秧不是她倆拔的,你聽不懂是不是?”
“不是她倆拔的,難道還是你們自己拔的?”體育老師怒目而視。
“是我拔的!”大舅哈腰,一口氣拔掉十幾棵豆秧,然後直起腰,看著體育老師說,“我拔的,咋的吧?”
“有病!”
體育老師鬧了個沒趣,惱怒地走了。
第二天上午上完四節課,中午放學前,全校師生都齊刷刷地站在操場上,不眨眼睛地看著前邊高台上的幾個人,議論紛紛。
高台是木頭搭建的,高出地麵一米半,是平時校長講話,或者體育老師指揮課間操用的。
可是此時,高台上卻站著三名男同學,他們手裏拿著幾頁紙,那是從作文本上撕下來的。
政教主任首先講話,對近期不良學生翻越圍牆,到農民地裏偷豆子烤著吃的行為,進行了嚴肅批評。
然後,三名學生開始逐一做書麵檢討。
“真懸啊!”
解散後,孫彪悄悄對“黑丫”說,“幸虧咱倆跑得快,不然咱倆也得站在上麵檢討。”
“誰跟你咱倆,”“黑丫”白他一眼,厭惡地說,“以後少搭理我!”
說完,“黑丫”留下楞在原地的孫彪,頭也不回起去了宿舍。她要去食堂給扈紅打飯,她的腳麵子腫得像個饅頭,根本不敢著地。
“黑丫”是班級的學習委員,文科成績特別突出。這跟她的學習興趣有關,比如地理科目,學習的都是山川、河流、高原、盆地、峽穀,再就是大江、大河、大湖、大洋,都是她這個山溝裏的孩子特別感興趣的。
所以好奇心帶動學習興趣,學習興趣帶動探索知識的欲望,她對外麵驚險刺激、廣闊無垠的世界充滿好奇,就把地理學得特別牢靠。
可是孫彪卻不然。他本來學習成績就在末流,數理化和語文勉強及格,但曆史、地理、英語等副科成績就差強人意了,加起來也不到60分。
那時,鄉村中學的師資力量十分薄弱,整個廟西中學幾十名教師,沒有一個本科大學畢業的老師,一半以上都是前幾屆高中畢業,考不上大學,學習成績又相對比較高的學生,被稱為大學“漏子”,到縣教育局承辦的師範函授學校學習一年半載,回來就成了中學教師。
“黑丫”班級的地理老師就是大學“漏子”,年齡剛剛19歲,一邊在縣教育局師範班學習,一邊給她們講課。
有幾天,地理老師去縣裏考試,就讓“黑丫”代她上地理課。
結果沒想到,班級裏出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