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黑丫”覺得他這樣一幅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不知道收斂,有點丟人,就一把薅住他衣領,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竇英俊彈簧似的跳下凳子,直接奔到餘巧珍旁邊,扒拉竇青鬆說:“你去我大姐身邊坐,把凳子讓給我坐。”

“老三!”

“黑丫”覺得他越發不懂事,就過來拽他。可他仍拗著不走,非要坐在餘巧珍旁邊。

竇青鬆沒辦法,說:“你說說,為啥要把我攆走,非得你坐在她身邊?”

“她是新娘子,長得漂亮唄。”

竇英俊說出的話,讓大家哄堂大笑。

“呦,你還知道他是新娘子啊?”竇青鬆笑著站起來,給他讓位子。

“嘁,小瞧誰啊!”竇英俊爬到凳子上,仰臉看著餘巧珍,一臉幸福的樣子。

下午,竇青鬆帶著父母和哥嫂一家人,去了率賓縣第一百貨商店。他給每人買了一套新衣服,作為明天參加婚禮的穿戴。

餘巧珍家是縣城的,父母都是機關幹部,她在保險公司工作,家境好,條件好,竇青山不想讓自己住在深山溝裏的親人們穿得太寒酸,免得讓餘巧珍家的親戚們瞧不起。

竇英俊是二叔婚禮收獲最大的,大姐和二姐除了混到一身新衣服,再就是褲兜裏揣了幾塊奶糖,是他們供銷社買不到的那種奶糖,她們就幸福得了不得。

竇英俊可不這麽容易滿足,他還因為“壓車”,得到了餘巧珍母親塞到褲兜的10塊嶄新的“大團結”。

徐翠翠把兒子抱下車後,擔心他把錢弄丟,就想把錢要下來,她揣著。

可是竇英俊不幹,大聲地表示抗議,說這是自己童男子得到的‘壓車’錢,屬於自己獨有。

結果,整個宴席期間,他把左手始終插進褲兜裏,緊緊地攥著那張“大團結”,手心的汗都把錢給弄濕了。

宴席在中午,散席後,竇青山想去街裏買點年貨,因為還有三天過年,他不可能再來縣城置辦年嚼果了。

竇青山來的時候,把家裏僅有的23塊錢揣來。他想給父母買二斤凍黃花魚,再秤4斤五花肉,二斤自己留著過年給孩子包餃子,二斤送給父母。

竇青山還想置辦點香燭、對聯,買二斤凍梨給孩子們啃,買一掛小鞭讓兒子放。

還有一件事,讓他不能釋懷,他一定要實現。

他要給媳婦徐翠翠買一個胸罩,他早就發現,媳婦的胸罩用了好幾年,帶子已經斷了,被她逢接起來……

還有,媳婦的臉因為不抹化妝品,都皸裂了,那雙手因為成天在冷水裏洗洗涮涮,裂開的血口子直滲血。

他要給媳婦買一瓶雪花膏,再買一瓶嘎啦油。

最後,他想給大女兒“黑丫”買一件夏天穿的花裙子。他答應過她的,是要獎勵女兒的,他不能食言。

可竇青山粗略算了算,兜裏的23塊錢根本辦不了這麽多事,他沒有辦法,就想把兒子的‘壓車’錢要來。

可是竇英俊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不管竇青山如何哄騙,怎樣軟硬兼施,這小子就是把那10塊錢攥得死死的,說啥也不撒手。

天太冷,吃完酒席沒散的客人,都聚集在飯店門口,嘁嘁喳喳。

兒子高聲抗議,不讓他動他的“壓車”錢,竇青山覺得在外人麵前丟了臉,就惱了,一把拎起兒子棉襖領子,像拎小雞似的把他拎出飯店。

竇英俊從父親手上的力道,感覺到他已經憤怒了。他知道,父親把他拎出去,一定要來硬的。

竇英俊就不甘就範,哭喊著叫爺爺。

竇青山不管他,拖著他朝外走。

竇大虎聞聽跑過來,把孫子從竇青山手下解救出來,竇英俊撲進爺爺懷裏,誇張地號喪。

“你要幹嘛?不嫌丟人嗎?”竇大虎低聲怒吼,眼睛看著那些嘮嗑的縣裏人。

“你別管,這孩子慣的不像樣,一點也不聽話。”竇青山低聲說。

“爺爺,他搶我的‘壓車’錢。”竇英俊抽泣道。

“你咋回事,窮瘋了,搶孩子的錢?”竇大虎說。

這時邊秀珍和徐翠翠走過來,邊秀珍把竇英俊攬過去。

“黑丫”走過來,狠狠地剜了弟弟一眼,咬牙瞪他說:“狗屁不懂,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丟了咋整,趕緊給咱爸!”

“不給,就不給,這是我的‘壓車’錢!”竇英俊提高聲音嚷嚷著。

“黑丫”覺得他的聲音太高,擔心別人聽見丟臉,又剜了他一眼。

竇青山無奈,隻好把“黑丫”拉到一邊,一臉歉疚地說:“姑娘,爸實在沒錢了,你那身花衣裳,爸明年春天,說啥也要讓你穿上。”

“黑丫”這才清楚,爸爸是因為這個才非要弟弟那10塊錢的,就覺得臉上發燒,是自己讓爸爸為難的。

“黑丫”燦然一笑,“爸,我不要花衣裳,二叔不是已經給我買了嗎,你瞧,多好看啊,過年穿出去,扈紅他們指不定多羨慕呢。”

白駒過隙,如約如梭。轉眼間“黑丫”上了初中。

這一年是猴年,竇家按老爺嶺的說法是猴年不利。他們家發生了三件大事,其中兩件不算壞事,甚至可以說是好事。

第一件大事,是竇大虎光榮退休了。他作為老爺嶺“山神”一樣的標誌人物,作為率賓縣林業係統老一代伐木工人的代表,正式離開了林業崗位。

第二件大事,是竇家第三代年齡最大的“黑丫”,在朝陽林場子弟小學畢業,來到東邊廟西中學讀書。

第三件大事,卻是一個噩耗,對竇家是一個驚天霹靂,一個巨大的打擊——竇青山被從西山苗圃,調到朝陽林場的參場工作。

竇大虎退休後,追隨老伴兒邊秀珍義務巡護邊境線,兼帶著清理獵套,護林防火,驅逐盜伐木材和盜獵者。

他是大山的兒子,離不開大山和森林,雖然巡邊道路崎嶇坎坷,森林裏蚊蠅纏身,但他還是樂此不疲,悠哉樂哉。

“黑丫”去廟西中學讀書,要走十幾裏山路,一般情況下,孤身女孩是不太敢走的。

以前擔心受到虎豹、黑熊和豺狼的襲擊,後來這些大型野生動物不是絕跡,就是遠遁深山,鮮有出現,也就不必為慮。

現在走山路,主要是防備歹人。

好在“黑丫”有扈紅和蘇清晨作伴,她們三個成了鐵三角,早上一起出發去廟西中學,晚上一起走山路回到朝陽林場。

彥霖也去了廟西中學讀書,但她不是一路人,“黑丫”他們懶得搭理她。無奈,彥霖就和另外幾名同學一起上學。

竇青山被調到參場,純粹是一個噩運,他做夢也沒想到,會被蘇強直接從西山苗圃“發配”到參場。

林場的人都知道,參場離林場20多裏,要翻過6座大山,趟過4條山澗,才能到達。

去參場沒有大路,隻有崎嶇的羊腸小道,還是以前野獸趟出來的獸道,非常難走。而其中難於上青天的,就是要經過令人望而生畏的“斷魂崖”,要走過“天橋”。

由於離林場太遠,參場的條件又太艱苦,不僅不通電話,就是電燈也沒有,純粹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原始人”生活。

在參場工作的,都是年級超過50歲的老人。他們沒有了生理需求,沒有了生活的**,也沒有了家庭子女的牽絆,在參場工作也算是養生了。

但竇青山卻不一樣,他才30多歲,年富力強,而且還是專業出身,家裏還有時常發瘋的徐翠翠,以及三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讓他去參場工作,一般人是下不了手的。

可是現任場長卻有這個狠心!

蘇強現在是林場一把手,大權在握,沒人敢得罪他。

但他卻一直有塊心病,有一個永遠也揮之不去的遺憾。

他心裏放不下徐翠翠。

尤其每次回家,見不到妻子何麗的身影,冷鍋冷灶,家裏造得像個豬窩,他腦海裏都會閃過竇青山的樣子。

雖然家裏貧困,但竇青山卻被徐翠翠伺候的幹淨利索,衣服雖然補著補丁,但卻洗得一塵不染,發白的衣服永遠都被熨鬥熨燙得線條分明。

更可悲的是孩子,蘇強媳婦何麗生了兩個孩子,都是女孩,大的11歲,小的也已9歲,可兩個半大女孩兒卻像個沒娘的孩子,衣服皺皺巴巴,髒了也不給她倆洗,蘇強實在看不下眼,隻好動手給孩子洗衣服。

至於吃的就更不用提了,何麗經常到了飯點也不回來,兩個孩子放學回家,隻好啃涼饅頭,蘇強見了都想流眼淚。

看看竇青山的兩個女兒,被徐翠翠拾掇的清水利腳,清清爽爽,像朵花兒似的。可是自己的兩個女兒呢?蘇強覺得實在看不下去眼,覺得特別對不起兩個姑娘。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徐翠翠越是把丈夫孩子伺候的光鮮亮麗,蘇強就越是醋海翻滾,越看竇青山就越嫉妒,也就是現在所說的羨慕、嫉妒、恨!

當然,蘇強把竇青山“貶”到參場,遭到了林場其他幾名副手的反對。

但蘇強振振有詞,說竇青山不安心在苗圃工作,成天搞他的北黃芪野生馴化試驗,是典型的不務正業,批評了幾次他不改。

他還有一條理由,讓幾名副手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