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戰士的雙腳凍黑了
u0012蘇強把竇青山“貶”出辦公室,理由不容辯駁和猜疑,那時苗圃春天育的樟子鬆和落葉鬆苗子,遭遇了十分嚴重的病蟲害,幾十畝嫩苗枯死三分之一,而且還有繼續惡化,甚至“全軍覆沒”的趨勢。
朝陽林場苗圃位於場部西邊的一塊平坦地帶,在一座海拔幾百米的山腳下,隻有七八個人,大都是老弱病殘職工。
竇青山來到苗圃後,經過一天仔細觀察,查找了相關資料,判斷出幼苗大麵積病死是得了“立枯病”,是今年氣溫較低,苗圃工作人員又不懂科技知識,過度澆水,而且澆水時機把握不好,使苗木感染了絲核菌,這是一種傳染性極強、極快的病原菌。
病因找到,就該施藥。但農藥的配比要求十分嚴格,施藥量和施藥時機的把握也相當關鍵,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那些天,竇青山親自配比,參與噴藥,晝夜觀察施藥效果。
有的時候他不放心,一晚上要起來五六回,打著手電去苗床觀察。
竇青山11天沒有回家,終於帶領他的殘兵殘將將苗木的“立枯病”治好,挽救了大半樹苗沒有枯死。
第12天,竇青山騎著摩托回到場部,徐翠翠見到他時嚇了一跳,站在他麵前的簡直就是個野人,衣服邋遢,胡子一寸長,頭發像蓬草,身上散發出一股汗酸味道,直打鼻子不說,他竟然生了虱子。
徐翠翠把他推出屋,讓他到倉房脫掉衣服,她燒了一鍋開水,一半他洗澡,一半給他燙衣服,消毒,殺虱子。
這年冬天,竇青鬆經過驗兵,身體合格,政審合格,成為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
其實,母親和大哥都不同意他當兵,希望他複讀一年,考上理想的大學。可他們不知道,竇青鬆心中的理想,早在兩年前就立下了。
他是受到巡邊戰士們的感染,立誌要做一名合格的軍人。尤其巡邊的劉喜全班長,更是成為了他心目中的偶像。他那時就暗下決心,一定要像劉喜全那樣當兵,考軍校,成為一名威武、瀟灑的軍官,為國家的國防建設做貢獻。
說起劉喜全,還得從前年冬天說起。
這個冬天很特別,氣溫特別低,鵝毛大雪似乎與老爺嶺有仇,降了一場又一場,小雪節氣剛過,大雪就已經封山,比往年提前了20多天。
其實在老爺嶺,雪嚇得再大都沒關係,最害人的是那西北風。今天西伯利亞寒流,明天貝加爾湖寒流,像趕廟會似輪番登場,湊熱鬧,寒流像大海波濤一波未平,一波又攆著屁股襲來。
雪本來就大,西北風又助紂為虐,老爺嶺的氣溫驟降,始終在零下35度徘徊。
極度寒冷的氣溫,害苦了巡邊的戰士們。一般的地方大雪沒過膝蓋,趕上風口、雪窩子,輕則大雪就沒過大腿根,重則沒過人頭,積雪達到三四米。
因此今年巡邊極其艱苦,並伴有生命危險。
邊秀珍心疼那些巡邊戰士,他們的年齡跟二兒子竇青鬆差不多,體格還沒有他壯實,卻要靠腳步一步步在邊境線丈量,頂風冒雪,極低的氣溫會很快抽走他們身上的熱量。
如果趕上大煙炮天氣,風像野狼嚎叫,雪粒子鋪天蓋地,打得臉蛋生疼,雪粒子灌滿靴子,灌進眼睛、鼻孔和脖領子,又冷又涼,沒完沒了,沒盡沒頭。
每天上午十一點多鍾,邊秀珍就把開水燒好,把屋子燒得熱烘烘的,等待邊防戰士們的到來。
然後她會坐在炕上,眼睛透過結滿美麗冰花的窗戶,一眨不眨地盯著院門,專門等待戰士們的到來。
如果遇到大風雪天,戰士們巡邊速度減慢,不能正常來到小屋,她就會焦急地等待。實在等不到,就冒雪到院門外朝遠方張望,時常凍得手腳發麻。
戰士們隻要進了他家屋子,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毫無拘束,說笑打鬧。邊秀珍早就支好的飯桌放在炕上,幾個大瓷腕倒滿熱水冒著氤氳的熱氣。
她會把戰士們自備的午飯掏出來,放在火爐旁烘烤,或者放進大鐵鍋的籠屜裏蒸熱。
然後,她會強迫戰士們把被雪弄濕的襪子脫下來,她拎著到爐邊給烤幹,烤熱。
許多戰士都是汗腳,脫下的襪子一股酸臭味兒,不要說別人,就是他們自己都捏著鼻子脫襪子。
可是邊秀珍不在意,不嫌棄,總是樂嗬嗬地抓起襪子去烤火,似乎她拿在手裏的不是酸臭的襪子,而是透著香氣的寶貝。
每到這時,戰士們就很感動,覺得她特別像媽媽一樣,從不嫌棄自己的孩子。
有一天,天空飄著鵝毛大雪,呼嘯的西北風卷著大團的雪花肆意摧殘著天地萬物。
氣溫驟降到零下40度,山上的樹木都被凍斷了,發出陣陣的哢哢聲,像是有人在燃放鞭炮。
大風攪著大雪,天地萬物一派朦朧,蒼茫茫的白雪世界萬物蕭條,瑟瑟發抖。
中午時間已經到了,戰士們還沒出現,邊秀珍心裏就有些不安起來,惴惴的,慌慌的。
坐在屋裏,窗戶玻璃上結滿了窗花,看不清外麵的世界,罕見的降雪密度,讓她隻能看出幾米遠的地方,她連院門都看不清了。
邊秀珍覺得煎熬,就穿起棉襖想推門出來張望。可是大風實在太大了,門沒有被推開。她費了好大勁兒,才把門推開。她剛一邁出去,就差點被強勁的狂風卷走。
邊秀珍扶著木樟子,眯起眼睛來到院門外,她向戰士們來的方向望去,可除了狂風卷著雪花狂舞,混沌天地間什麽也看不見。
她隻站了幾分鍾,手腳就被凍麻了,鼻尖冷得像抹了辣椒,又疼又辣。
在家修寒假的竇青鬆看不下眼了,跑出來把母親拽回屋子。可邊秀珍手腳已經不聽使喚,挪著僵硬的腿腳就是走不了路,竇青鬆急了,背起他回到屋裏。
大約又等了十幾分鍾,邊秀珍從窗戶裏看到幾名戰士們相互攙扶著,出現在狂風暴雪中的院門。
她趕緊下地打開外屋門,把戰士們迎進屋子。
已經是班長的劉喜全,是被戰士們架進來的。他連站都站不了了,雙腳已經嚴重凍傷了。
原來,就在他們巡邏到一半的時候,有名今年剛入伍的小戰士,就被凍哭了,凍僵的雙腳有點不聽使喚,他哭著非要找個山洞進去烤火。
可是他們是巡邊戰士,不要說中途離崗烤火取暖,就是想找個山洞都不現實。因為這一帶的大山不是石灰岩,而是花崗岩,不是喀斯特地形,哪裏有什麽大一點的山洞呢?
於是,劉喜全就把自己的襪子脫下來,讓小戰士套上了,這樣他穿著兩雙襪子,覺得暖和許多。
為了鼓勵大家戰勝嚴寒,劉喜全走在前邊,趟出雪窩子,後邊的戰士順著他踩出的腳印走,就能省卻許多體力。
為了提神鼓勁,劉喜全給大家講老爺嶺的傳說典故、風俗人情,講竇大虎徒手鬥豹的英勇事跡,這才把戰士們領出暴風雪,來到邊秀珍的屋子。
劉喜全的雙腳都凍壞了,其中左腳的三根腳趾,和右腳的大部分,已經開始變黑。
邊秀珍心疼極了。她甚至流下了眼淚。
戰士們不知腳丫凍黑的後果有多嚴重,還嬉笑著寬慰邊秀珍。可是作為老兵,帶隊領導知道,劉喜全的一雙腳恐怕保不住了,最樂觀的後果,他的右腳和左腳的三個腳趾要被截掉,不然整個腳和腿都將不保。
帶隊領導用步話機跟總部聯係,請他們派越野車趕到廟西村,他們抬著劉喜全翻過西山,然後乘車去穆丹市大醫院搶救。
可是外麵風雪太大,天地一片陰霾,步話機根本無法使用。
大家開始變得焦慮不安,小屋籠罩在陰沉沉的氣氛中。
邊秀珍吩咐竇青鬆端起臉盆跑到外邊,裝了滿滿一盆雪端回來,讓劉喜全把腳放在臉盆裏,竇青鬆幫他用雪搓腳。
然後,她去倉房拿出一大捆竇大虎入冬時采的山冬青,還有她端午節時采的艾蒿,用手掰碎,放進鍋裏熬起來。
劉喜全似乎有些焦躁,臉色十分不好看,他見浸泡著山冬青和艾蒿的熱水端來,就把正被戰士們用雪搓的雙腳拔出來,要把腳丫放進熱水裏。
“別動!”
邊秀珍大喝一聲跑過來,把差點就伸進熱水裏的腳丫抓住,臉色都嚇白了。
劉喜全和戰士們從沒見過邊秀珍如此大聲喊話,都嚇傻了,呆呆地望著她不知所以然。
邊秀珍手撫胸口說:“老天爺啊,你可嚇死俺了!”
戰士們還在蒙圈。
領隊也感到莫名,就問:“咋了大嫂?”
“劉班長的腳丫還沒搓好,如果放進熱水裏,馬上就得脫皮,然後潰爛,那樣的話這雙腳就徹底保不住了,神仙來也保不住啊!”邊秀珍惴惴地說。
劉喜全嚇出一身冷汗,臉色煞白煞白。
邊秀珍一把推開搓腳的二兒子,“沒用的東西,戰士們不懂,你也不懂?”
竇青鬆被推到在地上,一臉委屈地看著母親。
邊秀珍拿起劉喜全的腳丫,抓起一把雪用力搓起來。大約十幾分鍾後,腳丫開始泛紅,熱水也變溫了,她才捧著那雙大腳放進臉盆裏,用山冬青和艾蒿一遍遍地擦洗。
吃過午飯,其他戰士開始往回返,劉喜全走不了路,就留在邊秀珍家。